《停泊》不用提了

2、出国（一）

　　凌晨五点多钟的时间，一辆黑色轿车载着昏昏欲睡的顾裴从新苑郊区驶出，一路风驰电掣直奔机场。
　　顾裴努力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哈欠连天地对助理说：“慢点慢点，不着急啊林修鸿先生，我是要去美国不是要去阴曹地府。”
　　林修鸿先生用小老板听不到的声音偷偷“切”了一声，非但没有服从的意思，甚至还有加速的想法。
　　如果不是这个小混蛋非要赖床多睡那么半小时，他何至于着急得像赶着要去投胎一般。
　　顾裴“啧啧”两声重新检查一遍身上的安全带，再大的瞌睡虫也被这刺激人的车速吓跑了。

　　林修鸿一边专注开车一边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的小老板，良久，他像是终于憋不住了一般问道：“小顾总，你说老板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苏忍到底哪来的底气觉得七千能把程风这种高端技术人才从国外撬回来。
　　顾裴摇了摇头嘲讽地说：“吃错药了呗！”
　　没吃错药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么傻逼的决定，而他还是这个傻逼决定的第一个受害者。
　　林修鸿轻笑一声没再接下这个话题，他知道小顾总这是没睡足觉闹起床气了。
　　起床气“存活”时间还挺长。

　　顾裴用一句话发泄完情绪后像泄了气的河豚一般，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瘫到椅背上，他伸手垫着后脑勺颓丧地问林修鸿：“你说詹姆斯要是知道我这趟是去拐他宝贝学生回国，他会不会召集其他徒弟半夜把我脑袋拧下来？”
　　林修鸿装模作样地思考几秒，煞有介事地点头，“很有可能，我听说程风是他几个学生里头唯一一个东方学生，平时宝贝得紧呢！”
　　顾裴无力叹息，“我怕是要凉。”

　　小顾总向来是个作天作地主，人生准则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林修鸿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种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由得转头多看几眼，越看越觉得大快人心，他趁着等绿灯的功夫喝了口水再给小老板补上一刀，“程风要是真的肯跟你回来，那一定是脑袋里的水没控干净。”
　　顾裴唉声叹气地说道：“可不是，你说得太对了，脑子进水的人才会放弃高薪留在我这儿。”
　　说完他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身旁正在开车的男人。

　　这个男人系五道口金融专业毕业生，导师是业内大佬手上资源极其丰富，他毕业即高薪，一直都是工作顺遂、领导重视，直到遇上顾裴被忽悠瘸了，放弃高薪跑来加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公司。
　　林修鸿意识到他一句话把自己一起绕进去怼了一遍，讪讪闭上嘴决定不再自取其辱。

　　前面就是连环弯道，顾裴不敢再逗林修鸿，他闭上眼睛安静等待，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林修鸿朝他说了一句，“已经到了，顾先生”。顾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极不情愿地下车。
　　两个俊秀男人的到来让机场工作人员精神一振，特别是顾裴长相稚嫩，一眼看过去像一个未成年人，这使得工作人员多核对了几遍身份信息才把他放进安检口。

　　工作日的清早安检口没有几个人，顾裴在即将轮到他安检的时候忽然转头对林修鸿说：“如果能把程风请回来，你就能实现做总裁特助的梦想，所以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的，林修鸿你等我，我一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他说完伸出双手抱住林修鸿又很快松开，只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在身边几个小姑娘的侧目中走上安检台。
　　四面八方的目光瞬间汇聚到一处，林修鸿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安检口不能拍照，他们恐怕就得上热搜了。

　　前面的少年渐行渐远，林修鸿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忍不住翘起嘴角。
　　小顾总总是这样的，凭着一双桃花眼处处留情，他人情练达，三言两语就能轻易让人觉得自己在他那边是非常重要的，想给他拼命，想再努力点工作，好让自己有能力保持住他那份天真。
　　但其实他看谁都不重要，对谁都不上心，撩拨人只是他信手拈来的一件小事，从来也没见谁被他放心上过。

　　“这个浪荡公子。”林修鸿摸了下胸口，涨涨的，有些熨烫，又忽然觉得大老板叫他过去挖墙脚的行为或许真的是正确的。
　　指不定顾裴真能靠他那撩拨别人的本事把人骗到手呢！
　　如果对方是个颜控的话。

　　* * *
　　顾裴人生十九年除了懵懂时期外从来没有这么早起过，飞机一起飞他瞌睡虫立马又跑了出来，索性找个舒适的姿势补回笼觉。
　　身边的说话声越来越轻，空间被无限拉长，顾裴迷迷糊糊间仿佛又看到一条不干净的河和几个不怀好意的少年，少年离他越来越近，恐慌蔓延全身，他挣扎着想要打断这个梦境，突然身体被人轻拍几下，梦中穿黑T恤少年伸出的手倏地消失。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耳边是一个清脆的女声，顾裴的眼睛猛然睁开，他喘口气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说：“没事，做噩梦了，谢谢美女姐姐。”
　　空姐见他情绪稳定这才放下心说：“没事就好，您吃早餐吗？”
　　顾裴本来还没什么感觉，被空姐这么一问，突然觉得肚子饿的不行，他正想应一声好，这时候身边传来另一名空姐与外国人的交流声。
　　顾裴：“……”
　　他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的英语只局限于课堂，四级擦边过，六级还没考……
　　要命了，突然就觉得这饭不吃也罢。

　　飞往美国的时间有点长，顾裴大多时候都用来睡觉，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坐不到几分钟就会有姑娘跟他搭讪。他长得漂亮，五官又太精致，一上飞机就很招小姑娘和大爷大妈的喜欢。
　　安检台的事情已经在这架飞机上传开了，大胆的姑娘会忍不住跟打听两人的关系，顾裴在短时间内现场编出了七八个令人听了长吁短叹的爱情小故事来打发八卦的女孩，有时实在无聊就在心里默念程风的名字，好像多念几遍就能把程风研究透彻一般。
　　对于请程风回国这事，他心里实在是一点底都没有，成功率太低了，一切没把握的事情都会让他感觉焦虑。

　　* * *
　　大抵是顾裴的怨念太深，穿射力太强，远在美国的程风莫名其妙连打几个喷嚏。
　　程母程慕兰女士走到程风身边说：“小风，有人在想你呢！”
　　她说着把一盘摆放整齐的水果拼盘放到桌子上，转身拉起儿子的手温柔地说：“来，孩子，告诉妈妈，是不是女朋友想你了？”

　　程风今年二十五岁，相比较其他同龄人，他已经算是事业有成风头无两，但没有一个中国母亲对孩子的婚姻不操心，哪怕孩子已经有很大的成就，对于母亲来讲，他依旧只是一个找不到媳妇的孩子。
　　孩子对感情有多木讷父母最清楚，程慕兰女士为此忧心忡忡。

　　程风一点也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指了指墙上时钟说：“妈，十点了，你该睡觉了。”
　　“你在转移话题，这是真的有女朋友了吗？”程慕兰女士笑得更加温柔：“是哪家的姑娘？小风，妈妈对你的伴侣没有要求，只要你喜欢，妈妈都能接受，所以……”
　　有没有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能不能让妈妈见见？
　　程风一看就知道母亲想歪了，他打断说：“没有女朋友。”
　　说完又强行解释，“我只是有点感冒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程慕兰女士神色肉眼可见地失望了一瞬，随即又扬起微笑，“也对，我的小风是还太年轻了，没关系妈妈还能再等等，也没那么着急抱孙子。”
　　她握住儿子的手，一个温柔的母亲不会舍得把自己的焦虑转移到孩子身上。

　　程风笑笑没说话，他再次以夜深为由把母亲劝回卧室，劝完又看眼时钟，觉得这个点还不到休息的时候，于是走进书房准备着手再忙点工作。就在这个时候一阵不合时宜的门铃声突然响起来。
　　大抵是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敲门，程风下意识再看眼时钟，晚上十一点半，这里不是中国，夜生活并不丰富，不可能存在没提前邀约而半夜敲门的事情。

　　外面的门铃声跟叫魂似的一阵一阵非常急促，程风打开手机监控看一眼门口情况，顾裴整张脸正凑猫眼上，一双黑眼睛放大在程风手机里头，吓得他瞳孔骤然一缩脑袋往后仰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走下楼。
　　顾裴彼时还在门口研究程风到底在不在，忽然大门被打开，他缩回脑袋后退一步拉开与来人的距离。

　　打开大门的程风静静地站着，好像要等对方先开口一般与顾裴面对面各自沉默数秒。
　　顾裴仔细打量程风一眼，面前少年与他卧室里头程风资料上的少年一模一样。
　　确认这个就是他要找的人，顾裴像只走丢的猫好不容易找到家一般高兴坏了，他蹭到程风身边问：“程风，你还记得我吗？”
　　程风没有回答，他的表情有些空白。
　　顾裴在自己大腿处比划了一个高度说，“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收到过一袋包菜，那就是我送的。”
　　程风大概是因为顾裴的话想起什么一言难尽的回忆，本来就冻着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瘫了，他伸手帮忙拿过行李，又朝外看了一眼，这才锁门进去。

　　顾裴进了屋里稍稍用力把行李箱往沙发处一推，让行李箱自己跑过去靠沙发边上，这才转头对着程风说：“这么多年了你还记……”
　　“顾裴。”程风打断顾裴的话淡淡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
　　“他还记得我？”顾裴心里犯起嘀咕，“十一年没见，小孩子变化最大，他怎么会一眼认出来人”？
　　他虽然心里疑惑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回答：“中午到的，下飞机就想过来找你了，可惜满大街鸟语叽叽咕咕，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还好今天运气好遇到几个留学生，不然晚上就得露宿街头了。”
　　顾裴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句。

　　程风抿着嘴唇一声不吭，他沉默地走到客厅给顾裴倒了一壶温水，想了想又往水壶里放一颗鸡蛋下去煮，接着走到厨房把牛奶放微波炉里加热，做好这些才将温水递给顾裴说：“先喝口水暖暖。”
　　他对我态度还不错，顾裴这样想着突然就觉得这事儿或许有戏。

　　程风看了眼顾裴，又抬了抬下巴，意思是接不接？
　　顾裴回过神接过水杯说：“谢谢！还是我家小风儿最爱我，我终于感觉找到组织了。”
　　程风：“……”
　　来了个臭不要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