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不用提了

3、出国（二）

　　顾裴表演完深情人设开始简单打量起身边环境，房主人明显已经做了不再接客的准备，客厅白炽灯没有开，只留一盏暖黄的夜灯勉强照亮。
　　大半夜的时间，密闭空间只有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和瘫着脸的男主人，气氛有种诡异的暧昧。

　　顾裴觉得方才一番深情剖白火候不够，正想趁着氛围合适再展示一回技能，嘴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吐出什么令人感动的话，程风就着他这伪装出来的痴情模样伸手往控制器上一按，灯光照亮整间屋子，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他想说的话瞬间咽回肚子里面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程风开完灯转头看眼行李箱，开口问：“你来旅游？”
　　他似乎很不赞同来人这种作死式的自作主张，沉默一会儿又说：“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这里你人生地不熟，又不懂英文，太危险了。”

　　这分明是一句关心人的话却被他瘫着脸说得冷冷淡淡。但凡今天来的人性格敏感一些，都能听出一种你尽给我添乱的意思，从而产生愧疚感。
　　顾裴不是什么敏感的人，他双手捂着玻璃杯汲取温度暖手，等十指都感觉稍稍有点发烫了才心满意足地说：“不危险，我又不傻，下飞机直接找留学生去了，你真当我会大半夜一家一家敲门问是不是程风家？我敢这么做，敲第一家的时候你就可以来领我尸体了好吧！还……”
　　“顾裴。”
　　程风半小时内第二次打断他的话，这一次语气带了点恼怒，仿佛被来人气得不轻。

　　顾裴啧啧两声抽了几张纸巾垫玻璃杯壁继续捂着，脸上挂着笑说：“行了行了，大半夜不说鬼话，我知道了。”
　　说完大概还是很不服气，又小声咕哝一句：“你咋跟我老大一个德性。”

　　程风对这句抱怨不做任何解释，只低眸看一眼他手上的玻璃杯，从头到尾，他只喝过一口水。

　　顾裴暖足了手放下再无利用价值的玻璃杯，顺带用纸巾擦了擦手说：“我不是来旅游，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他说话声音很慢，声调又比较重，让人有种严肃认真的感觉，仿佛找这个人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程风是个木愣头子，没能体会这句话里面九转十八弯的深情，他当时心里想的是：这人不喜欢喝开水。
　　顾裴见他杵在一旁大半天不说话，于是咂巴一下嘴巴走到他面前又补充一句：“你跟我回国好不好？”

　　“……”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合理社交距离了，程风下意识后退一步。
　　顾裴看他这副见鬼模样强行揽过他肩膀说：“你躲什么？我是豺狼虎豹会吃你不成？”
　　程风冷静下来淡淡地看他一眼，对他这两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不作答复，他推开顾裴揽他肩膀上的手转身走进厨房，只留给顾裴一个挺直的背影。

　　顾裴在程风转身的刹那收起脸上玩味的笑容，他有些疑惑地嘀咕道：“我是失忆过吗？还是我这张脸跟我爸长得太像了以至于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刚嘀咕完，大脑自动为他塞入顾父那张保养不得当的苍老脸，吓得他浑身一哆嗦顺手就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程风在厨房忙活一阵子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裴这幅揽镜自照的模样，如果这个时候顾裴能抬下头，就会发现他的嘴角抽了好几下。

　　新烤好的面包香味有点浓，顾裴终于在这份香气中把他精致的脸蛋从手机上挪出来，他眼睛落到程风手中的托盘上，一杯牛奶、一份三明治面包、一个鸡蛋。
　　三更半夜请他吃早餐……

　　程风大概是在顾裴一言难尽的表情中察觉到了这份夜宵不大合时宜，他很难得地开口解释一句，“我家没有存粮的习惯，你凑合吃点。”
　　说完他将“早餐”推到顾裴面前，又问，“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事。”顾裴说：“我来邀请你回国。”
　　他像是饿狠了，也不管什么早餐夜宵两口吃下鸡蛋，吃太快噎着了又喝口牛奶顺下去，接着拿起三明治嚼吧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程风看他这样子，第一反应是他晚上还没吃？然后又想着他居然没有忽悠那群留学生请客，最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这事一会儿到书房说。”程风站起身子及时打断他的话。
　　顾裴那时候牛奶正喝一半，听到程风的话欢快地扔下手上的牛奶站起来，又很快被程风一巴掌按着头坐下去。
　　程风在顾裴一脸懵逼的表情中指着被他搁置的牛奶说：“喝完。”
　　“……”顾裴非常郁闷，他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在桐源的时候他就被逼着天天喝牛奶，喝了十一年，现在好不容易出国一趟以为终于可以解放了，没想到程风也有这毛病。

　　“行行行。”顾裴重新拿起牛奶装模作样地呡了一口，敷衍地表示自己喝过了，这才继续开口说：“边喝边说事儿可以吧！太多了，一下子喝不完。”
　　程风犹豫一会儿点头同意了，他先去打开楼梯口的灯光才转头示意顾裴跟上。

　　“程风……”在上楼梯的过程中，顾裴突然喊了一声。
　　程风在前面领路，听到有人叫他，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抬抬下巴示意顾裴继续说。
　　顾裴被这冷脸冻得大脑完全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回归。他似乎是想问什么严肃的问题，又觉得不合适，转口问道：“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我跟小时候是不是长的一样？还是变得特别帅了？”
　　程风：“……”

　　他脚步顿了一下，复又重新抬脚上楼回答道：“眼睛没变，我听父亲同母亲提起过你。”
　　顾裴眉眼一弯，一句什么话就要说出口。
　　程风赶在他说话之前再补上一句，“他说当年的肉包子长成现在臭不要脸的熊孩子，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顾裴翘起来的嘴角重新弯下去，他信了程风前一句话，“我这双眼睛，确实是令人一见难忘的宝物。”
　　但他怀疑后面那一句是程风自己加上去的。

　　程风懒得听顾裴臭不要脸的言论，他拐过楼梯口打开书房门，按了灯又转身给顾裴推一把椅子过来。

　　顾裴环视一眼这间不小的书房，书房左侧放着一个书架，里面是各种金融书籍及计算机专业书，各个国家不同种类分开排放，整理得清晰明了，大门进去一张书桌，桌子上正摆放一盘新鲜水果。
　　顾裴不是个懂得客气的人，进门自己拉好椅子坐下，他把手上的牛奶杯悄悄推到电脑桌角落，顺手就把水果捞过来就着话梅粉吃得津津有味，一点也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
　　程风嘴角稍稍一翘又很快恢复，他拉过椅子坐到顾裴对面，两人隔着一张电脑桌面面相觑良久。

　　“你自己创业了吗？”程风耐心等到对面的人吃了大半盘水果，吃得速度明显慢下来后才开始问。
　　顾裴被程风问得怔愣半晌，反应过来回答说：“怎么可能呢亲爱的！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还只是一个大一新生而已。”
　　他说完把椅子拉近电脑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正方形的A4纸推给程风，“是我老大，苏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那个没事总抱着破电脑的那人，他折腾了一家小破……公司。”
　　程风没有回答，他伸手接过A4纸，那张始终瘫着的脸瞬间带上一丝嫌弃，用手指头弹了弹纸张，这才打开看。

　　顾裴吃了人家大半盘水果才想起来这水果不是自己家的，于是把剩下的推到他面前讨好地说：“我和我老大都非常看好你，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们就想来问问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开家公司玩玩？”
　　他一口气说完趴到桌子上，歪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风，盯得程风忍不住把椅子往后推了一小步避开他的视线。
　　桌子上的电脑屏幕灯还亮着，顾裴手指头打了个弯敲敲背对自己的屏幕，又指了指那张A4纸开口继续说：“你想带着技术永远留在国外吗？你想不想回国？今天我不是来请你回去打工的，我是带着我老大的诚意来请你回去当合伙人的，只要我们……”

　　“可以！”程风没有认真听顾裴讲完，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啊！什么？”对方答应的速度太快，顾裴甚至还没开始画饼，他被噎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

　　程风把那张A4纸推回去还给顾裴说：“你来邀请我，我同意了。”
　　顾裴忍不住揉一下肚皮，几千字的腹稿百转千回后憋回去，有点撑得慌，消化不良了。
　　“你……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事情顺利得太过出人意料，他一下子脑袋宕机好久才憋出这一句话。

　　程风状似认真地考虑了良久，他把那被某人吃了大半的水果又推到某人面前问：“包食宿吗？”
　　是个很社畜的问题，这个问题让顾裴一下子觉得话题回到了正常轨道，他像抓到主心骨一般大脑即刻恢复运转。

　　“店里…啊呸，公司有宿舍，你的房间是单间，另外我在桐源有一栋小别墅，就是新苑郊区那儿，用我大哥的那个地皮盖的，今年正式过户给我了，我给你留了一间，你要是愿意就过来住，食堂咱们暂时还没有，可以叫外卖，我们有餐补，不过等店……公司稳定后，有计划收拾出一间做食堂的，以后就可以在食堂吃饭了。”
　　顾裴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程风的表情，见他眉头微蹙又补一句：“中国的外卖小哥特别给力，真的，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你……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也没事，我回去马上把食堂开辟出来。”
　　他大概有些紧张，伸手抱住果盘无意识地又往嘴里塞了好几个水果。

　　程风看他一个接一个塞水果，有些小水果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咽下去，可能是怕他噎死在自己书房里，毫不犹豫地表态：“我对中国的外卖没意见。”
　　“这非常好，程先生，请记住你的这句话，并且永远不要反悔。”
　　顾裴吃都堵不住他的嘴。

　　程风没搭理他这句不着四六的话，他用手机发了条短信后问顾裴，“你来找我回国这件事有没有在这边提起来过？”
　　说完可能是怕他不能理解，又补了一句：“你下飞机后是怎么跟那群留学生说的？”
　　顾裴放下果盘摆手说：“那倒没说，主要怕你师兄师姐知道了先打死我，我说你爷爷要死了，我来找你回去奔丧！”
　　程风：“………”
　　这混账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