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不用提了

1、序

　　二月初，桐源市新苑郊区。

　　一声接一声惊雷乍响，闪电劈开夜空照得天地有一瞬间亮如白昼，倾泻而下的雨水顺着没关紧的窗缝落入少年卧室内，少年躺在床上抱着枕头蜷在一角，他眉头紧皱、神色痛苦，明显是梦魇了。
　　少年不知道在梦中度过多长时间，直到手机“叮铃”一声响，界面亮起灯光，才终于将他从梦中惊醒，他揉着抽疼的额角拿过手机切到信息界面看一眼，紧接着目瞪口呆半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少年似乎不信邪一般，又揉了揉眼睛盯着手机看半秒，“操”了一声撩开被子风风火火地摔门走上楼。

　　“卧槽！苏忍你他妈是疯了吗？”他骂骂咧咧推门而入，“啪”的一声将手机扔到床上。
　　床上男人彼时正拿着一本书在看，见少年踹门进来，习以为常地拿过床头柜上的书签夹到书页上，那书签上写着“苏忍&顾裴”四个瘦金体小字，字体形状稚嫩，一看就是年头有些久远的幼儿体。

　　苏忍夹好书签将书放置到床头柜上，放好了才转回身淡然问道：“怎么回事？”
　　顾裴冷笑一声说：“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你让林修鸿给我发的通知是什么意思？”
　　“让你明天去美国撬墙角的意思。”苏忍说：“这都看不懂？”
　　顾裴梗着一口心头血颤着手指向苏忍问道：“我可去你七舅姥爷的，你让我用一个月七千的工资去美国撬程风回来，你是不是不知道程风是什么人？”
　　苏忍淡然回道：“知道，程风，人称计算机鬼才二代，美国高校毕业生，老师霍罗伯.詹姆斯，他属于电子计算机领域尖端人物，我国各大电子企业曾多次向他抛出橄榄枝未果。目前在美国年薪三千零三百七十万美元。”

　　顾裴眼神将欲喷火，他正想要咆哮一声你都知道你还敢给他开一个月七千？你他妈在想屁吃？不料苏忍反应比他更快地补上一句：“顾裴，你要是不能把人挖回来，等开学就给你转专业，以后你可以致力于研究怎么给母猪接生。”
　　顾裴那一声咆哮并着涌到喉咙口的心头血一起憋屈地咽回肚子。

　　顾裴，桐源市知行大学生物科技学院大一新生，依照学校规定，如果他这时候要转专业，只能转为农学院兽医专业，而桐源市的兽医十有八九都参与过——阉猪。
　　苏忍冷哼一声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顾裴像只落败的公鸡扑棱了一地羽毛，他耷拉下脑袋委屈开口：“没有。”
　　苏忍笑道：“没有就滚回去睡觉。”

　　顾裴倔脾气上来一口气脱了鞋蹭到床上说：“我不走，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被人推下水差点淹死，我害怕。”
　　苏忍闻言眉头有一瞬间拧起又很快平息，没让顾裴发现。

　　窗外大雨还在哗哗下，雷声每隔几分钟要响一次，顾裴就在这瞬间的电闪雷鸣中把头凑到苏忍胸膛前说：“我知道我在做梦，但是醒不过来，我查过了，这种叫做梦魇，俗称鬼压床，就是我房间有小鬼。”
　　“我觉得是个女鬼，她垂涎我的美色想睡我，唉！老大，我要是被鬼睡了，你会不会……”
　　“顾裴。”苏忍推开他呵斥一声，“大晚上不睡觉说什么鬼话。”
　　“啊？”顾裴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一愣又很快被闪电劈回神，他反应过来把头搁苏忍肩头说：“老大你别不信，这是真的，我卧室肯定不干净，反正我明天就要去美国了，你趁我不在找个道士和尚什么的跳个大神呗！不然以后我不敢一个人睡。”
　　苏忍叹了口气推开肩头的脑袋说：“你但凡睡觉时把你那尊贵的鼻子从被子底下放出来，它都不会让你有窒息感，这比跳大神好用。”
　　顾裴受到反驳不满地伸出手指头戳着苏忍胸膛说：“你变了老大，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在乎我生死胜过一切的老大了，你一定是外头有女人了就觉得我是累赘了是吧！”
　　苏忍：“……”
　　这个熊孩子闹腾得有些过火，他压着腾升起来的怒气看一眼床头柜的教育书，心里默念棍棒教育不可取。等做足了心理辅导后才平心静气地开口说：“跳跳跳，明天就跳，我找十个给你跳，一天跳一个行不行？现在赶紧睡觉。”

　　顾裴目的得逞勾起嘴角得寸进尺地扯过苏忍，把脸凑到他面前说：“老大，我这一趟飞海外不容易，要是真把程风带回来，你给奖励吗？”
　　苏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憋住怒火嘴巴上问了一句“你要什么”？心里想的却是“冷静，大半夜不能揍孩子”。
　　顾裴用食指勾着他的睡衣领子说：“我能睡你吗？我的老大。”
　　苏忍把吸在喉咙口的那口气并着想揍熊孩子的冲动一起缓缓呼出来，抬起手一巴掌拍掉顾裴的爪子说：“不能。”
　　他这一巴掌力气有些大，打得顾裴忍不住缩回手吹了吹。

　　顾裴不是轻易能打发得掉的人，他哼唧一声挠挠下巴，眼里闪出一抹精光。
　　苏忍眉心一跳，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顾裴在苏忍反应过来前拧一把大腿，又迅速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方不知道哪个姑娘送给他的大红色丝帕掩着口鼻颤声说道：“你个死鬼，人家一个社恐不惜飞奔千里为你寻找良将，你连这点要求都不愿意满足人家。”
　　苏忍浑身一僵鸡皮疙瘩瞬间冒出头，又恰好老天在这一刻非常应景地劈下一道闪电，劈得他恍惚觉得身处闹鬼现场。

　　顾裴伸出拿丝帕的手戳着苏忍胸膛问道：“你不把身子给我，是打算为谁守身如玉？”
　　苏忍揉一把抽疼的额角，夺过他手里的丝帕甩他脸上冷冷说道：“你确定要拿着别人送你的信物在我面前发情？”
　　顾裴“嗐”了一声接住从脸上滑落的手帕，一边折叠一边说：“即兴发挥，借用一下现有道具嘛！”
　　他说完把折叠好的帕子塞回口袋里，又抬头把不安分的爪子伸向苏忍的衣领，深情款款地说道:“老大，你高中老师有没有告诉你下雨天是生物繁衍生息的好时节？”
　　苏忍不吃他这一套伸手抓住他作乱的手说：“男人跟男人没有繁衍功能。”
　　顾裴“切”了一声抽回手说：“就一句话，我要是成功把人带回来你让不让睡？”
　　苏忍嗤笑一声反问：“你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本？”
　　顾裴：“……”
　　确实没有。

　　苏忍挥开他的手关了床头灯说：“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睡觉，明天赶不上飞机照样送你去学阉猪。”
　　顾裴刚刚睡醒现在精神抖擞，他在床上来回翻滚一圈又搂上苏忍的腰挠着他胳肢窝说：“老大，我以前听南方一个婆婆说，家里有未成年小娃儿要祭床头婆婆，这样就能保佑娃娃不被鬼压床，你是不是以前从来没有帮我拜过？”
　　苏忍对顾裴挠胳肢窝的行为毫无反应，但顾裴问的问题有些超纲，他疑惑地转头问道：“什么床头婆？那不是传说管小孩尿床的？”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坐起身开了灯问道：“你……尿床？”
　　震惊溢于言表，说话都发着颤音。

　　“啊？”顾裴也猛地坐起身，“传说是这样讲的吗？我记错了？”
　　苏忍脑袋懵了几秒下意识伸手摸上他的鸡窝头说：“以后没事不要瞎玩火。”
　　顾裴一通胡说八道没成想先把自己绕进去，他后悔不迭正想再辩解几句，苏忍已经拿过手机亮了屏幕说：“我让林修鸿把明天机票退了，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不不。”顾裴疯狂摇头一把夺过苏忍的手机说道：“老大，你在想什么，我只是记错了故事情节而已。”
　　他说完拉过被子盖住脑袋，又嘀嘀咕咕说了一句：“睡觉睡觉，大半夜不睡觉说什么神神鬼鬼的。
　　苏忍看着顾裴心虚模样心里有些没底，他第一时间想把这混账玩意踹下床打地铺，又想着还是得观察一下才行，万一真的有毛病……
　　于是他忍住了踹人的冲动。

　　窗外大雨还在下，雷声一道接一道劈开苏忍的思绪，他叹口气关了灯躺到床上，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经在急救室费力眨眼想睁眼却无力睁开的小男孩。
　　顾裴幼时确实被推下水过，那一次他进ICU呆了很多天，顾父病危通知书签了一大撂，险些没能把他拉回人间，后来他们离院时，院长开玩笑说办公室隔间的药神牌位已经被香熏黑，如果这狗东西再不清醒，他就要改拜伯乐了。
　　那一次顾裴虽然勉强捡回来一条命，但之后的十年里体质变得很不好，身体一到冬天就很难聚起热气，感冒发烧更是家常便饭。苏忍花十年的时间找中医、找药膳，用心一点一点调养他的脾脏肺腑，像候鸟一样南北迁徙，好不容易才留住没让他夭折。

　　大概是下雨天格外适合睡眠，顾裴卷着被子翻滚两圈嘟嘟囔囔没一会儿把自己哄睡着了。苏忍在黑暗中叹息一声把他揽入怀中说：“别怕，顾裴。”
　　我总是在你身边的，再也没有人能害你。
　　睡梦中的顾裴突然被人抱入怀中有些不适，他挣扎一下调整好姿势反抱住苏忍，嘴里继续嘟囔着在说什么，苏忍凑近了听，听见他说：“碧霞姐，我老大他又打我，他特别凶还虐待青少年，他这是犯法的，你把他抓了好不好，用手铐给他铐上一天，啊不，铐两天，给我出口恶气。”
　　苏忍“.….”
　　一天总有10个小时想打死这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