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六》梦里烟花易冷

23、第 23 章

　　第四十五章
　　两人牵手从宽阔的路转入陡峭的阶梯。林目森一直拉着他的手，遇到狭窄的地方就在身后托着他确保安全。
　　宋醒体力不行，大概到半山腰就走不动，又不愿意休息最后坚持着走到三分之二处。已经在高处，视野开阔。宋醒在林目森的劝说下终于停下，找了安静没有人的一处石凳坐下休息。
　　“已经很棒了。”林目森将他摁在椅子上，半弯下腰道，“坐在这里，我去买水。”
　　林目森其实完全不累，呼吸都没有变多少。但他还是鼓励宋醒，登山只是为了给平淡的一天增添二人共度的乐趣，并不需要执拗都登到山顶。过程还是比结果重要。
　　山上风大，不过宋醒满身汗只觉凉爽。他把手机拿在手上，非常难得地拍下了一张山上的风景照。这是他第一次和林目森一起出来，勉强也算上是约会，很有纪念价值。
　　要不要和林目森一起拍一张合照。宋醒正纠结，速度极快的林目森已经走回来。
　　“先喝两口水。”林目森只买了一瓶水，瓶盖已经打开，他喝过几口。但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杯圣代。“喝完再吃这个。”
　　“给我的吗？”宋醒接过水，看着林目森手上的圣代，刚开口就知道自己其实问了一句废话。他只是下意识问，来源于一种潜意识的不确定，对幸福的不敢置信。
　　“如果不好吃也可以给我。”林目森坐下，待宋醒喝完水接过瓶子，将圣代递给他。“柠檬味，尝尝看。”林目森挑了一个甜度不高的口味，宋醒刚经历高强度的运动，吃太甜的只会越来越口渴。
　　宋醒用勺子刮了一小块，入嘴是柠檬酸甜的口感，随即口腔中一片清新。不腻，很好吃。
　　“好吃。要不要尝尝？”宋醒极力推荐，“真的很好吃，不是很甜。”
　　林目森点头。
　　宋醒下意识把杯子递出去，但林目森只是笑着却没有接。宋醒当即脸红，不确定林目森是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他盛了一勺没什么柠檬果酱的，小心翼翼递到林目森嘴边，脸上红色晕染一大片。
　　林目森一边说谢谢，一边张嘴坦然接受了来自宋醒的投喂。
　　这已经是除刚才喝水后今天第二次间接接吻了，想起凌晨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宋醒便更羞涩。他的勇气并不多，用完一次要很久才能蓄满下一次。
　　林目森没有提那个几乎只是贴上嘴唇触感很轻的吻。其实，宋醒比他想的要更赤城勇敢。虽然平时会畏缩逃避甚至说话紧张结巴，但若有坚定的答案便不会再有半分迟疑。
　　林目森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宋醒值得珍惜也值得喜欢。此时此刻，青年的脸和晚霞一样红，鬓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额头的发则被山上的风吹的散开，他睁圆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自己，期待从自己口中获得一个“圣代很好吃”的肯定的答案。
　　林目森第一次顺从了自己的冲动，也抛却了从小被教导接受的要含蓄节制的礼节。他摁着宋醒的后脑勺，准确且从容地亲了上去，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温热柔软的触感，林目森能清晰的感受到宋醒的青涩和僵硬。他也是第一次，心跳很快，山上的风很凉爽，宋醒的唇齿之间是柠檬的酸甜味道，他很喜欢。
　　这是三十岁的林目森第一次郑重接吻的感受。
　　“很好吃，谢谢。”
　　很长一段时间后，直到这个浓烈的吻结束。宋醒的额头抵着林目森的肩，他正靠在林目森怀里大口喘着气，听见林目森在自己耳边哑声说。
　　杯子里的圣代已经融化很多……
　　夕阳西下，两人最终也没有继续向山顶攀登，就坐在石凳上一边看太阳慢慢落下，一边聊天。聊很多，宋醒用轻快的语气谈了一些家里的事，也主要是他高中经历那件事后离开家。林目森很快听懂。没有一个人长成现在这样是没有缘由的，这个道理对谁都适用。
　　名利场的虚伪家庭的冷漠让林目森学会熟练地为人处世又淡漠地孤身一人。而宋醒的家庭问题则像一把刀，将他变得无坚不摧又处处是伤。
　　但其实他们都是强者，在没有遇到彼此之前，都早已一个人行走多年。所以无所谓双向救赎，只是相互成长越来越好而已。
　　但如果没有彼此，或许人生还是多少会有一点遗憾。
　　“宋醒，为什么当年不追我呢？”林目森突然问。为什么能做到那四年一直默默陪在身边却从不出现。真的仅仅是因为胆怯吗？他这样问，其实是对自己的追问，甚至有遗憾的意味。宋醒这么多年一直没变，仍然是勇敢又怯懦的林目森会喜欢的模样。如果宋醒当年就站出来，那他们的故事或许会提前很多年开始。
　　“那么多人追你都失败了，像教授说的，喜欢你的人绕学校操场几圈，可你都拒绝了。我追你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宋醒如实说。他一边坦诚，一边陷入过往的沮丧中。
　　“为什么不会呢？”林目森追问。
　　他的话给了宋醒期冀。“所以是会的吗？”宋醒反问。
　　“对别人不会，但宋醒，你是例外。”不论是现在，还是当年，如果自始至终宋醒都没有改变，那林目森毋庸置疑还是会被他吸引，会喜欢他每一个克制又直白的看向自己的眼神，喜欢他无条件的包容和永远澄澈的眼睛。
　　“我是例外。”宋醒小声重复。“我当时太胆小了，连表白的想法都不敢有。”是啊，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宋醒怎么敢有奢想，他只是一株草，接受着林目森给予的阳光，在自己的生活里顽强地，再辛苦也坚持着成长。但阳光怎么可能能被他私藏呢？他无能为力，他只是一株被灰尘蒙住的草罢了。
　　“只是在想如果我没有看到那些信息，结果可能和以前一样。但事实是没有如果，不要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林目森认真解释。
　　“嗯，我知道。”宋醒点头，他明白林目森的意思。他现在很坦然地检讨自己过往的胆小，毕竟他自己明白，有时胆小是他为自己逃避找的借口。同时，他也想提醒自己未来在其他事情上多一些勇气。
　　不止爱情，宋醒因为自己的胆小错失了太多机会。

　　第四十六章
　　“你毕业的时候我给你送了花的，原本想写点什么最后也没敢写，只……只写了一句毕业快乐还有我的名字。”宋醒终于还是提及了送花这件事，那好像是他当年最勇敢的证明。
　　“送了什么花？”
　　“玫瑰。”宋醒挠了一下鼻子，明明刚才亲都亲了，现在却又羞涩起来。
　　“红色的吗？有没有掺杂其他花？”林目森猜测。如果真的是红玫瑰，那简直是最直白的表白了。毕竟连他这个几乎不知道花语的人也清楚红玫瑰是爱情的象征，
　　“嗯，都是玫瑰。”宋醒点头，声音很小。
　　“那当年的我真是个笨蛋，这么明显的表白都没看出来。”林目森大方调侃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二十岁左右的自己。他当时是骨子里反叛思想最强的年纪，外表沉稳清醒，内在则经常游离。
　　他的外壳不能有偏差，他只能用内里尝试探寻出舒适的自我。而那时他以为舒适的方式就是不将大家的一切关注放在眼里，也绝不记在心上。
　　如果对自己的认知是准确的，那林目森确定当时自己肯定是这样做的。毕业季收到同样满屋子花的林目森会潦草敷衍地对每一个送花的人说谢谢，然后转身连别在花束中的贺卡都不看就放下，最后堆在一起拍张合照配文说简单“谢谢”二字。而那些花最终的归宿无一都是垃圾桶。
　　事实确是如此。
　　“没有，送你花的人那么多，你没看到或没发现很正常。”宋醒无条件维护每一个阶段的林目森。他甚至不允许林目森吐槽过去的自己愚笨。
　　“所以你当时怎么送的？”林目森追问更多细节。“亲自交到我手里还是偷偷送的？有没有对我说什么话？”
　　宋醒脸色变得不太自然，他避开林目森的目光“我不记得了。”
　　林目森觉得撒谎的宋醒真的很可爱，他露出不相信的笑，这一次没放过宋醒，“真的不记得了？”
　　宋醒于是犹犹豫豫地说实话，“学校有人专门代送。我……我找人送给你的。”
　　“代送？”林目森并不知道大学里还有这样的工作。
　　“嗯，现在也有。”而且越来越发达，宋醒曾经课间在讲台休息的间隙里眼睁睁看着一个代送礼物的男生捧着一大束花堵在教室门口，大声朗读委托人让他说的话。内容大概是“###，我喜欢你，一辈子都喜欢你。”之类的话。
　　“所以是别人以你的名义把花交给我？”
　　“嗯，不过我让她别说话把花给你就行。”宋醒并不想回忆找人代送花这件事。因为当时代送的女孩看见他得知是男生时的眼睛简直要掉到下巴，可能是第一次有男生找她给男生代送花吧。宋醒向来是受不了别人打量猜疑的目光的，他当时给完钱说完要求就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他完全没有勇气亲自捧着一束鲜艳的红色玫瑰花，对拍毕业大合照那天身边簇拥着无数追逐者的林目森说“毕业快乐”。
　　后来，林目森出国留学。多年来，宋醒想起送花这件事还是会遗憾。因为他终究连一次光明正大站在林目森面前都没做到。那明明是他最好的机会，他可以在南方初夏明媚的阳光下吹拂着绵不绝的带来潮湿和咸涩的海风，在鲜花弥散的香气中微笑着对自己暗恋几年的人说，“我是宋醒，林目森，祝你毕业快乐。”
　　哪怕笑容不自然甚至有些丑，但那场景该有多美好，那本能成为宋醒这一辈子永远珍藏的回忆。但他错失了，从此，只能在遗憾中用幻想一遍遍描摹那根本没有发生的场景。
　　“嗯，花肯定很漂亮。如果当时你亲自来送的话，我会说谢谢，我很喜欢。”当时，“我很喜欢”或许是假话，但相信即便是假话，当年的宋醒听到也会万分高兴。
　　其实林目森从来没有收到男生的红玫瑰。所以如果宋醒亲自送，他一定会多打量宋醒两眼。然后可能就会记起，在过往无数次无意回头或侧目的瞬间，他视线里一直看到的那个人和面前的青年是同一个。
　　他们在过往的很多节点都曾有相识的机会。但现实是，因为怯弱，因为游离，因为自以为是的忽略，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丧失了这些珍贵的机会。
　　两人没有在山上停留多长时间，毕竟晚上还有A大的晚会要参加。
　　但都还没吃晚餐，林目森知道询问宋醒也只能得到“都行”的答案，便自己决定最后带宋醒去了一家之前去过的离A大很近的烤肉店。
　　服务员一直想热情地帮客人烤肉，但林目森拒绝了。他自己动手，并不想有旁人的打扰。
　　看着林目森熟练翻面判断生熟的动作，宋醒产生了林目森真的不会做饭吗的疑问。他问了，林目森一本正经说如果宋醒不怕食物中毒可以试试他的厨艺。
　　宋醒当时正用吸管喝柠檬水，闻此，差点呛到。因为林目森是用严肃的神色说出这句玩笑话的，宋醒觉得他的语气甚至有无可奈何。可能是尝试过做饭但结果不太好。
　　吃完晚餐，便驱车回到A大。晚间路很堵，这一次换林目森开车。宋醒坐在车上无所事事，也不玩手机，怎么看都有点蔫。
　　“累了？”
　　“嗯。”宋醒承认，这两天确实休息的不够。情绪上又大起大落，实际上是一种负担。他点头，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闭上眼睛休息会，到了叫你。”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环绕，宋醒在马路鸣笛声不断的吵闹环境中睡了过去。林目森把车窗关好，又把空调打开到适宜的温度。在等红绿灯的期间，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
　　宋醒的睡相很乖，嘴唇微张，头微歪。晚餐喝了一大杯柠檬水，现在嘴唇湿润没有起皮。
　　林目森把车开的更稳，以便宋醒能安稳地小憩一会。他在心里念了一遍“宋醒”的名字，不觉莞尔一笑。名字倒是和本人的特质十分相符。如果他要给宋醒的社交账号起昵称，那一定会是“星星睡不醒”，林目森暗自想。
　　宋醒是一颗星星，在浩瀚的宇宙中微不足道。他的光芒微弱，但照亮一个人足矣。
　　他喜欢睡觉，有点傻有点迟钝。在很多年里，他总是不知疲倦地发光。耗费了太多能量，因此有空的时间里常常长睡不醒。
　　每一晚都能安眠至天明，那应当是宋醒渴求已久的自由与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