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六》梦里烟花易冷

22、第 22 章

　　第四十三章
　　正午时分，A大南区的梧桐枝叶愈发茂盛，落下片片绿荫。放学路上同学们三两同行一起去餐厅吃饭。
　　南方大抵没有春天的概念，三四月的天但三十多度的高温。中午烈日当头，平日的宋醒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总是低着头快步前行。但今天，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红，额头沁出细微的汗，他却乐在其中，无半分不悦。
　　宋醒一个人背着书包，两只手握着书包垂下的带子，脚步轻快。
　　林目森难得周围没有人打扰，混入人群中，安静享受独处的时光。投向他的目光有很多，谈论他的碎语亦很多，但他并不在意。
　　宋醒隔着几步的距离凝视林目森的背影。庞杂的人群喧闹的声音，一切都是最天然的掩饰，让他可以目光不那么胆怯地径直聚焦在林目森身上。
　　不知道林目森会去哪个餐厅吃饭，宋醒已经决心要和林目森去同一个餐厅吃一样的饭菜。幸亏A大作为重点大学餐厅饭菜的价格都很便宜合适，所以宋醒不用担心吃不起的问题。
　　正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象，突然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宋醒，宋醒不明所以地抬头，相隔几步远的林目森站在原地，正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宋醒，过来。”他听见林目森温柔叫自己的名字，他看见林目森向自己招手。
　　周围人的目光各异，有惊讶的，有艳羡的，大家指指点点，似在猜测两人的关系。
　　宋醒发愣，他想是不是今天的天气太热，所以他都晒出了幻觉。他小步往前走，直到林目森主动走过来，罔顾周遭纷纷扰扰的议论，穿越人群牵起了他的手。
　　温热的，粗糙的，干燥的，林目森的手。
　　“宋醒。中午想吃什么？”林目森又叫他的名字，一边说着一边将他的手握的更紧。
　　宋醒意欲张口回答，但画面逐渐隐没，林目森的笑容也消失了。
　　……
　　宋醒睁开眼睛，很快适应幽暗的环境。偏头一看，另一半的位置已经空了。宋醒揉揉眼睛，摸索着拿起床头柜的手机，随即一下子清醒。竟然已经十二点了，他睡了将近九个小时。
　　刚才的果然是梦。宋醒胡乱抓自己的头发，太真实了，梦境里的场景还在他眼前回放。
　　宋醒又缓了几分钟，他刚起床一般反应都很迟钝，需要点时间给大脑开机。他刚掀开被子打算起床。卧室的门被推开，客厅的阳光照进来，林目森动作很轻，看见宋醒翘着头发坐在床上，踱步走过来。
　　“醒了？”
　　“嗯，我刚才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也才睡了不到九个小时。”林目森看着他的呆毛，觉得可爱也不上手抚顺，任由其翘着。
　　“已经很久了。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九点多。”
　　“那才睡了六个小时，不困吗？中午要不要再睡会儿？”宋醒看着林目森的眼睛，好吧，没有黑眼圈。
　　“不困。晚上才回A大，下午想不想去哪里玩？还是待在家？”林目森在宋醒起床前已经思考了一段时间。还是想带宋醒出门走走，总是宅在家宋醒只会越来越不爱动。
　　“都可以。”宋醒一向顺从林目森的决定。
　　“带你去健身房也可以？”林目森打趣。
　　宋醒抿了一下唇，一晚上没有喝水，嘴唇干燥甚至有点起皮。他从来没有去过健身房这种地方，锻炼身体和他简直无法联系在一起。但如果林目森想去，那他硬着头皮也会答应。
　　“都听你的。”
　　“逗你的，去爬山怎么样？可以一起看日落。”林目森认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半分，既能让宋醒运动，又可以一起观赏风景。不过A市的山或许不能被称为山，而是小丘。虽然矮小但一起走走也不失为不错的选择。
　　“好。”听到可以一起看日落，宋醒立即点头了，完全忘记前提是爬到山顶，也完全忽视了自己的体质到底有多差。
　　“衣服都洗了，去我的衣柜挑挑看穿什么吧。”林目森没有擅自做主给宋醒挑衣服。但他知道，宋醒无论挑哪件都不会合身。实在是太瘦了，怎么会养不胖呢？林目森暗自想，一定要想办法让宋醒变胖一点。
　　“嗯，所有的都可以挑吗？”
　　“当然，但考虑到爬山，选轻松透气一点。”林目森将衣柜打开，披挂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摆放。主卧的衣柜很大，林目森上班的西装和日常的装束全都在其中。甚至多年前的大学时期的衣服都放置在角落区域。“阿姨已经做好饭了，我去热一下。洗漱完出来吃饭。”
　　林目森说完，再次关上了卧室的门。
　　宋醒打开灯，在林目森的衣柜前驻足。放在最主要区域的全是西装。颜色款式在宋醒看来都差不多，因为林目森无论穿什么在他眼里都好看。
　　衣柜里满是清新的香味，宋醒略过西装区，看向日常区域。林目森这么多年的穿衣风格并没有改变，还是爱穿浅色调，偏向舒适简洁的款式。宋醒回忆当年，他喜欢林目森在炎热的夏季穿连印花都没有的白T恤，喜欢林目森在秋季穿走路时能带起落叶的驼色风衣，也喜欢林目森在寒风凛冽的冬天穿毛茸茸的毛衣。
　　宋醒的目光在各色衣服流连，最后还是凝滞在被叠放得整整齐齐陈列在角落的那一堆好像林目森不再穿的衣服。
　　宋醒拿出一件，是蓝白竖条纹衬衫，具像化的回忆一股脑在他脑中回放。他记得，阶梯教室六，枯燥压抑的复习周，空调的冷风一直吹。林木森在打了一个喷嚏后好像终于意识到温度很低的事实，随即随意拿起外套穿上，领子没有理好，一点不在意地继续低头复习。
　　不是什么特别的款式，更是稀疏平常的复习周的某天。可那个场景那些动作宋醒却能清晰想起。
　　宋醒将衬衫叠好放回，最后在旧衣服里挑出一件符合天气和登山需求的连帽卫衣。里面他拣了林木森众多T恤里的一件，白色的没有图案。
　　为什么林目森以前穿起来像清爽干净的少年，而他穿得却像小孩。应该是T恤有没有图案的区别？
　　宋醒有很多白T恤，但大多都有不同的图案。如果连图案都没有，那岂不是一模一样，那和批发市场十元一件的有什么区别呢？宋醒虽然对穿着不讲究，但在某方面却有自己的坚持。

　　第四十四章
　　宋醒穿好衣服洗漱完走到客厅时，林目森正往餐厅的桌上摆热过的菜。看见宋醒，神色有点疑惑。
　　宋醒朝他走近，林目森自然地牵过他的手，象征性地有帮他理了理帽子和帽绳。“这是我的衣服吗？我以前的？”他其实完全不记得自己最近有穿过这件衣服，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很多年前他大学毕业后的衣物都被留在这里。
　　“嗯。”宋醒点头，“我在柜子最里面找到的。”
　　“好看。”林目森评价“就是太像大学生，我要有压力了。”
　　“什么？”宋醒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会有压力。
　　林目森分明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但宋醒还不具有准确辨别的能力。他上手轻捏了一下宋醒的脸颊，软软的手感。“夸你好看呢。快过来坐好，我去盛米饭。”
　　脸上的触感尚存，宋醒因又一次的夸奖而红了脸。林目森虽然总喜欢逗他，但也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宋醒从小到大收到的外貌上的称赞有不少，但他好像总是忽视。家庭的自卑掩盖住了那些夸赞的声音，并无限放大他的自卑。
　　宋醒坐在餐桌前，花瓶里的花经过一夜的醒发正灿烂地绽放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桌上摆了五六道菜，数量多但份量都不大。菜色搭配的很漂亮，宋醒觉得味道一定很好。
　　林目森盛了两碗米饭放在桌上，宋醒瞥了一眼，两碗份量相差无几，在他眼中都很多。
　　“先喝碗汤。”他没有询问宋醒的看法，是肯定的语气。说着，拿起汤勺为宋醒盛了大半碗冬瓜薏米排骨汤。
　　林目森盛给他的，那好像就没有不吃完的理由。宋醒安静喝完汤，虽然好像已经半饱，但还是端过那碗饭。
　　林目森吃饭也不喜讲话，这是从小在那个吃饭从来没有交流的家庭中遗留下的习惯。但他现在还是会偶尔询问宋醒菜的味道如何，喜欢吃什么菜。他问，宋醒便一一回答。
　　宋醒慢吞吞解决掉半碗米饭的时间里，林目森已经细嚼慢咽但迅速地吃完了一碗饭。宋醒显然已经吃饱，一口咬下去的恐怕就几粒米饭，要吃完一碗米饭怕是要很久的时间。
　　“吃不完了？”林目森盛饭是考虑到宋醒的小饭量的，但他还是盛了和自己差不多的米饭想判断以自己为基准宋醒的胃口到哪儿。
　　宋醒立即点头。
　　林目森没为难他，食量小太瘦这个问题要慢慢解决不可能一蹴而就。“也没剩很多，倒掉吧。”下午要爬山，不宜吃太饱，否则林目森会选择自己帮宋醒解决掉。显然，他毫不计较卫不卫生和剩饭的问题。
　　“好。下次可以少盛一点。”宋醒知道浪费不是好事，小声答。
　　“下次吃不完给我就好。”林目森语气柔和，“我去换衣服，待会先去超市。”
　　出门还是宋醒开车，林目森有意锻炼他的开车能力。两人去离家最近的大超市采购。好吧，采购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林目森并不知道家里缺什么，而宋醒更不熟悉。
　　最后演变成买完两个透明花瓶后，两人不知道还需要什么便在零食区转半天。林目森问宋醒喜欢吃什么零食，宋醒答不出来，因为他平常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前是没钱吃，现在倒是在忙碌中早忘了自己是否喜欢。
　　“我平时不太吃零食。”宋醒如实道。
　　难怪长不胖，不爱吃饭又不吃零食。林目森索性不问他，巧克力、曲奇、辣条、果脯等各种零食塞满一整个推车。很夸张，夸张到不同品牌不同口味盒装袋装的薯片林目森拿了个遍。
　　“买这么多吗？”宋醒看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大人们诧异，小朋友羡慕。
　　“都试一次，下次就知道喜欢吃什么了。”林目森一本正经道。他自己不爱吃零食，因为从小就被灌输是垃圾食品的思想。但身边好友都喜欢，林目森听安嘉乐说过，遇到烦心事宅在家中放一部电影，外加可乐和薯片辣条，一切都不是事。所以，零食应当是能治愈人的。他希望宋醒能分出自己更多的时间学会享受生活。
　　结账时收银台的员工问了好几遍是否需要办会员卡，林目森买了好几千块钱东西，属实是大客户。当然也有可能是林目森出众的颜值让人想搭话。但林目森只是摇头拒绝，最后干脆连反应都不给。
　　结完账，林目森让宋醒跟在身后，自己推着推车走在前方避开人流。
　　一直到地下停车场，林目森也不让宋醒帮忙，因为有水果饮料比较重。于是宋醒就站在一旁，看林目森将大小东西塞进后备箱。
　　之后，两人踏上登山之旅。
　　宋醒大学时期爬过这座望君山，是班级组织的集体活动。他兴高采烈地报名参加，结果林目森却并没有报名。是啊，又不是强制性的要求，无聊的爬山活动甚至还要组队做小游戏。但凡深想也会知道林目森不会有兴趣的。
　　时隔多年，他竟然和林目森一起再度来到这里。
　　“你来过这里吗？”宋醒一边走，看着向上攀登的人群问。
　　“来过。”林目森回答得干脆，显然是有与此有关的回忆。“大学时期一个人来看过日出。”
　　宋醒点头，欲言又止。是林目森一直握着的手给了他开口的勇气。“我也来过，也是大学。班级组织踏青活动，不过你没有来。”他语气轻松，好像当年的失落完全不存在一样。
　　林目森闻此明显愣了一下，因为他明白宋醒的意思。宋醒当年应该是因为他才参加活动。“没关系，现在补回来了。”
　　“嗯，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宋醒自己也觉得以前的缺憾都没有关系了，因为他现在很幸福。他说着，露齿笑了。如果存在时空穿梭，如果能有一个机会和过去当年的自己对话。他想对那个在山顶一个人毫不合群听着众人的欢笑声，对着一瓶矿泉水发很久的呆的宋醒说，“别失落了，宋醒。将来你会有机会和喜欢的人牵手一起站在这里。他会牵你的手，陪你聊天，听你讲并不好笑的笑话，给予你每一句的回应。”
　　你会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