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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运动会事件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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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第二天一早,男子100米的决赛拉开帷幕。
秋天的天空像被水洗过一般,湛蓝高远。阳光温柔地倾泻下来,既不像夏日的炎热,也不像冬日的清冷,它恰到好处地给大地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几朵白云悠闲地游荡着,就像草坪上的我。
但我并不是漫无目的,我在寻找着徐栩。
操场边,一片落叶从枝头悠然飘落,旋转着、舞蹈着,最终静静地躺在大地上,为秋天增加了几分诗意。
如此美好的场景,被树下走过的少年破坏了。
隋风换上短袖短裤护膝护碗,手里捏着两个小葱包子,把他的嘴塞得满满的,腮部紧紧鼓起来。
他朝我走过来,嘴巴嚼着东西的同时,他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眼神瞬间变得生动而充满光彩,就像夜空中的星辰忽然被点亮。
难道……他发现了?
本来这学期我是要搬来学区房住的,但临近开学时,我的老外婆又病倒了,为了方便照顾,我妈还是决定再在离医院近的老房子住一学期。
这个星期,我舅舅出差,照顾外婆的担子全权交给了我妈,于是她这几个晚上都住在了医院。
在昨天隋风“爱的背背”下,我收到了偌大的鼓励,决心由外及里改变自己。
首先改变的便是外貌。
我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但扎不了之前那种高马尾,我便买了几个小发卡,把头发半扎起来。
在与镜子里的狼人身材的我对视一分钟后,我决定以后不穿黑白色的衣服,年轻的女孩就应该穿花花绿绿的亮色衣服。
我昨晚捯饬了一晚上,从柜子最里角找出一件初中穿的黄白绒线毛衣,憋着肚子把它穿上,一晚上没脱。
为了不让毛衣被撑炸,我今早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几块黄油面包,硬生生把口水咽了回去。
我又在我妈妆台上发现了瓶防晒霜,今早特地早起了三十分钟涂涂抹抹,脸色白了一个度,就是青春痘还有些明显。
我在镜子里看着我肚子上方凸起的两坨肉,觉得穿紧身毛衣太奇怪了,又把厚重的冬季校服外套套上,但是不拉拉链。
于是乎,今早隋风看我的眼神果然不同了。
他走路颇有几分济公的风采。步伐摇摇晃晃不说,他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熟悉的节奏上,就像在跟周围的空气嬉戏打闹。
我不行,我还是觉得自己太做作了,于是把校服朝里扯了扯。
他停在距离我五步远的地方,挑挑眉。“恢复的不错啊,昨天跑完三千米,今早还能生龙活虎地站在这儿。”
就这个?
没了?
他一脸阴笑,露出懒洋洋的虎牙:“我知道了,你是来给我加油的吧。不错,是我的好兄弟!”
我顿时觉得自己的小心思白藏了——面对隋风这样一个看谁都像小葱包子的人,就算是刘亦菲站他面前,他也只会问人家喜欢吃皮还是吃馅儿。
我忽然发现,我心里那朵初开的暗恋之花慢慢合拢了,只留下一丝甜蜜但苦涩的余味漂浮在空中。
隋风性格随性自由,无时不刻不在嘻嘻哈哈,像是一个永动着的发光发热的太阳。大家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正向的力量,陪他走过人生的一程又一程。而我试图想从他的世界路过,沿着他走过的路去品尝他的酸甜苦辣。
他的世界里人来人往,男男女女都被他视为好哥们。我如同一个不速之客,带着别样的情感闯入他的世界,试图以自我意淫的情愫扰乱这场恒久的秩序。
在我黯然神伤时,我看到徐栩鬼鬼祟祟地从我和隋风之间穿过。
我一把拉住她的帽子,问:“你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早上。”
她摊开手,老实交代:“我其实是想去给高三的一个帅哥加油,但是怕你看不起我……”
“哪个帅哥?”我和隋风默契发问。
徐栩指了指我身后,她小声说:“喏,那个蓝色体恤。”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啥也看不清,倒是那人的膀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发亮,旁边还有一个刺猬头眼镜男。
“你还不知道人家名字啊?”
隋风坏笑:“我知道,他叫程澈,高三十班的程澈,又白又帅,快赶上我了。”
“……”
于是我俩挤进格格不入的高三人群中,站在跑道边缘第一排。
为什么说格格不入呢?
因为刀疤刘有云,我们高二和高三的眼神完全不一样,高二的同学眼神清澈干净,像从没被社会毒打一样。
裁判员的枪声响起,几个人高马大的高三男生如箭一般射出去,朝我们这边奔来。
徐栩双手高高举起,握拳在空中有力地挥舞着。她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激情:“程澈!加油!程澈!加油!”
呼喊声铿锵有力,连我都差点被感染。
我对徐栩是羡慕的,也是钦佩的。
我从小就知道,我们的天性中都有原始的一面,这一面让我们排斥与自己不同的一切。
可是我从不排斥徐栩的勇敢。
她生来就拥有才别人的排斥和批评下生存的能力,而这样的能力,是我们大多数人磨砺许久才能拥有的。她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因为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有人天生就是勇敢的人,有人天生欣赏勇敢的人。
所以我很幸运和徐栩成为了好朋友。
在我欣赏地看着她时,我意外注意到她旁边一个高大的眼镜男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似乎在努力消化着眼前这个学妹豪迈的嗓音。
高三跑完就到高二了。
隋风站到了第三跑道,哈欠连天。
我的天爷啊,这状态也敢站上跑道。虽然我跑三千米前那晚上也没睡着,但也不至于像他这样——大清早从冬眠的洞里爬出来跑100米。
别人在旁边拉伸肌肉,他傻站着,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看来厅长的儿子是个唯心主义派。
预备哨吹响,其他班的选手纷纷蹲下起跑,就他一个人直愣愣地站着,还顺拐了。
我对隋风只有一个字:服!
枪声响起,八个同学如八头猛虎冲出,只是在他们逐渐接近我们时,一阵尖叫声越来越大。
在隋风渐渐靠近我们时,我看到他长大嘴巴,呼啸的风灌进他的喉咙,惊悚的尖叫声从他嘴里喷出。
第三跑道的隋风有个习惯——百米赛跑需要边叫边跑。
于是他把阳光青春的百米赛跑弄成了惊悚恐怖的大逃杀。
最奇葩的是,他一骑绝尘,把另外七个选手甩在身后。
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七个丧尸在追着隋风跑。
不对,是七个正常人追着一个丧尸跑。
我旁边的隔壁班的男生无奈地笑:“真是个奇葩。”
丧尸夺得第一名。
在我和徐栩想过去恭喜隋风时,我俩看到黄鹤正在跟程澈和刚才惊讶地看着徐栩的眼镜男搭话。
徐栩连忙来了个急刹车,她说:“等等,等程澈离开以后再过去。我今天穿得有点窝囊。”
她不说我还没发现,她穿了个黑色棉袄,领口处隐隐露出一截红白相间的绒布,和她的裤子一个颜色。
我试探性发问:“你穿着睡衣就来了?”
她目瞪口呆:“很明显吗?”
“……”
在程澈离开后,徐栩拉着我风速冲过去。
黄鹤旁边的隋风以为我俩是飞奔过去恭喜他的,他一脸得意,手里不停摇晃着纸杯装的葡萄糖冲水。
徐栩跑到黄鹤跟前,又来一个急刹车,我差点一头撞进隋风怀里。
算了,在运动会结束之前,我不想和这只全校闻名的丧尸有任何交集。
徐栩问:“可以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程澈?”
黄鹤回答:“我俩一个补习班的,暑假天天见。”
徐栩惊叹:“这么帅还这么努力,不愧是重点班的。”
黄鹤摇摇头:“帅吗,不是很一般?”
我朝隋风一瞥,发现这货手一抖,纸杯差点滑落下来。
徐栩连忙跺脚。“这么帅都叫不帅,就你帅,就你和隋风帅!”
黄鹤眉毛紧锁。“真的很一般啊,你们女生不是都不太喜欢这种黑框眼镜刺猬头吗?”
刺猬头?
黑框眼镜?
我想起了刚才那个惊讶地看着徐栩呐喊加油的男生。
该不会……那个男生才叫程澈吧。
隋风做贼心虚,拔腿就跑,徐栩快速追上去。
整个操场都回荡着隋风的嘶喊:“求你了,姐姐,我才跑完一百米啊——”
黄鹤一头雾水,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没事,换我我也会杀了隋风的。”
我相信徐栩至死都忘不了刚才真程澈看她呐喊的表情。
就像我看着徐栩在跑道上跑步,我旁边的女孩大喊:“吴声,加油!吴声,加油!”
对不起徐栩,我真的很想笑。
运动会在第三天早上顺利结束。闭幕式上,学校竟然请来了老熟人——隋风的爸爸,隋厅长。
校长一脸阿谀奉承之态,拿着话筒,热情饱满地说:“接下来有请市教育厅厅长,隋与义隋厅长发言。”
我转过头去,发现隋风和后排男生玩“刷面条”玩得正起劲。
亲爹发言尚且如此,整个学校还有隋风看得上的人吗?
隋厅长说了五分钟套话,之后话筒交接到校长手里。
校长又把话筒转接给闭幕式主持人浦玉粉。
她清清嗓,大喇叭里响起她口音极重的声音:“感谢隋厅长的发言。我们将不负隋厅长的嘱托与希望,将一中体育精神发扬光大。”
还是先看看你儿子的面条精神吧。
“接下来,请允许我宣读本次运动会的获奖名单……高二年级,第一名,五班,第二名,八班,第三名,三班。男子100米冠军,高二三班隋风……”
果然,三个年级的前三名都没有几个重点班。
所以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出。
“文明风尚奖:高一一班,高一二班,高二一班,高二二班,高三一班,高三二班。”
我和徐栩声音与浦玉粉同步,把这项毫无悬念的奖念了出来。
不过如果我是十班的人,我一定要闹——同样是重点班,凭什么不颁给我们?
“最后,在校长的建议下,我们今年新设立了一个奖项——最佳励志奖。”
我和徐栩准备在浦玉粉宣读之前把这个意料之中的奖项说出来:“高一十班,高二十班,高三十班。”
但是,事情竟然往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这个奖项呢,颁给了一位同学。她在三千米的跑道上奋力奔跑,即使体力透支,也毅然决然坚持下去,为我们展示了青年自强不息的力量……”
完了。
我们班后面以隋风为首的男生开始起哄,齐刷刷的猴叫中冒出了我的名字。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她就是高二三班的吴声同学,大家掌声鼓励!”
天塌了。
我们班的人掌声雷动,此起彼伏地喊着我的名字。
“吴声!吴声!吴声!吴声……”
于是,我以三千米倒数第一的成绩登上了主席台领奖。在隋厅长颁给我这份沉甸甸的荣耀时,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反观他颁奖给他儿子时,活生生跟亲兄弟一般,边握手边拥抱边寒暄。
“感谢隋厅长。”
“隋同学加油。”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嫁入隋家后,公媳关系很好处理。
开完运动会,学校给我们放了三天假,我们四人加上朱瞳相约去了学校旁边新开的老北京牛肉面。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家餐馆虽然装修精美,但餐馆里的人很少。
服务员递给我菜单,他们四个齐刷刷簇拥着我。
不过这价格……
普通牛肉拉面:35。至尊牛肉拉面:45。红岩奶茶:28……
服务员小哥礼貌发问:“你好,几位要些什么?”
“要走。”
我们五个头也不回走出餐厅,生怕回头看到服务员小哥落寞的眼神。
还是地沟油苍蝇馆适合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