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破碎 ...
-
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办公室位于霍格沃茨的地下,由于四周的储物架上摆满了魔药,这里看起来比建于黑湖底的斯莱特林休息室还要阴暗。
推门而入时,他正握着羽毛笔,从一堆羊皮纸中抬起头:“很高兴见到你,雷古勒斯,谢谢你愿意来帮我。”
“我的荣幸,教授。”
穿过一排高悬的绿色球状吊灯,我看到了背对着我站在魔药桌前的斯内普。他的头发顺直地垂下来,几乎盖住他的脖子,看起来坚硬又锐利。
我们没有打招呼,他只是在我走到他对面时抬眸撇了一眼,接着又继续埋头研磨水仙花瓣。我也放轻动作,抓起桌上的几棵水仙根放进研钵,熟练地研磨起来。
斯拉格霍恩教授常会请自己信任的学生帮他准备魔药课所需的材料,不过我想这并不是因为他实在忙得抽不开身。我见过他在办公室悠闲地品酒,也知道他常会去酒吧与各种身份的名人见面。
我和斯内普常会被一起叫过来,因此我们算是认识,不过平日里即使遇到对方,我们也只是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说起来,听说三年级中詹姆的魔药水平也相当了得,不过斯拉格霍恩教授从不会请他来这里处理材料或是做魔药,我想是因为他太过自由张扬,即使去找他也只会得到“抱歉教授,现在我想去练习魁地奇”之类的回答。
至于伊万斯,也许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女生,斯拉格霍恩教授几乎不会让她做过准备材料这样的体力活,大多是让她批改低年级试卷中的概念性问题。当然这些都是我从斯拉格霍恩教授口中捕捉的信息,我很少见到她,也从未和她说过话。
当桌上的水仙根全都化作魔药瓶中的颗粒时,对面斯内普的收尾工作已经进行到尾声。我习惯性地往敞开的门外看去,却没有看到那抹红色。
斯内普来魔药办公室的频率不高,每次结束时,伊万斯都会在门口等他。我记得她有一头耀眼的红发,宛若波浪一般,能够汇聚起细碎的阳光。她长袍的袖口和随意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亦是红色,彰显着她格兰芬多的身份。
难怪今天斯内普的脸色比平时阴沉,像是吞了一整锅鼻涕虫似的。我对他的私事没有兴趣,但听说他在三年级人缘不好,只有伊万斯一个朋友。
“你和伊万斯闹矛盾了?”
他低着头,显然不愿提起这件事,却还是说得轻描淡写:“前天,因为一点小事。”
见他没有想要倾诉的意思,我点点头,不再过问。
他很快就收拾完东西离开了,我则将最后的水仙根粉末倒进玻璃魔药瓶,开始清洗器材。头顶的吊灯依旧微微晃动着,不时发出类似风铃的清脆声响。
临走前,我用余光瞥见斯拉格霍恩教授正在批阅的那张羊皮纸,顶部落款是莱拉。
“等一下,雷古勒斯。”他放下羽毛笔,看向我:“莱拉·布莱克是你的……?”
“堂妹,教授。”我转向他,走到桌前。
站在斯拉格霍恩教授身边,我隐约可以看见他用羽毛笔半压住的羊皮纸上所写的内容——关于疥疮药水的研究论文。
在他停顿的期间,我飞快地扫了几行字。莱拉的论文写得极有条理,并且思路清晰,在一年级里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斯拉格霍恩教授再次开口询问。
“她在魔咒方面的天赋很高。”尽管我和莱拉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我还是尽量客观地评价道。
他听后点点头,重新握起羽毛笔,在莱拉的名字旁快速地打了个O。
斯拉格霍恩教授非常执着于与天赋异禀的学生建立关系,无论是将其收为弟子,亦或是简单地说上几句话。这就是他如今能游走在魔法部高层的原因。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然在一年级新生中锁定了莱拉。
今天的课已经全部结束,不过黄昏尚未降临,距离宵禁更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时候,霍格沃茨正面所对的黑湖边总有很多学生,特别是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
我想找个更安静的地方走走,于是绕了远路来到城堡的侧面。这里的湖水看起来没有城堡正面开阔,不过同样平静。湖边低垂的柳枝不时划过湖面,将微黄的落叶引往不同方向。
去年在斯拉格霍恩教授办公室制作魔药时,斯内普偶然和我提起这里很适合看书,即使是期末也不会像图书馆那样人挤人,所以我偶尔会来这里。可今天不同,因为我远远望见了掠夺者一行人。
“鼻涕精,你知道吗?总躲在这里看书是会变成书呆子的。”为首的詹姆刻薄地说着,从上方握住书脊,一把夺过斯内普正在读的那本书。
紧接着是西里斯的声音:“忘了吗,叉子,鼻涕精本来就是个书呆子。他甚至没做到过骑扫帚离开地面一英尺。”
他勾起唇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斯内普愤恨的表情,仿佛在看令人厌恶的鼻涕虫。而他身后的莱姆斯和彼得也跟着怪笑起来,听着无比刺耳。
缓缓流淌的湖水拍打着堤岸,清脆悦耳,我却宛如被火灼烧了一般无法动弹。我没想到西里斯是这样的人。我所熟悉的他虽然自由不羁,脾气一般,还爱顶撞母亲,但绝不该是会主动招惹同窗的人。
勇敢正义的格兰芬多?开什么玩笑!詹姆·波特这家伙究竟给他灌输了什么!
詹姆、西里斯、莱姆斯和彼得四人相互抛接了那本书好一阵子,而站在原地的斯内普气愤到了极点,飞快地将魔杖举到胸前。
我记得他最近正在研究一些危险的咒语。意识逐渐回笼,我来不及思考,疾步走过去握住他的魔杖前端,低声道:“冷静一点。”
接着我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冷声质问:“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见我出现,詹姆缓和了语气,显然已经不记得开学那天我对他的态度:“这是我们的事,弟弟你不懂就不要插手,鼻涕……斯内普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没有理会他,用冷冽的眼神扫过他身边的西里斯:“西里斯,我问你话。”
他蹙眉,以同样冰冷的声音开口:“让开,雷古勒斯,这里没你的事。”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由地攥住双拳:“你说我崇尚纯血,崇尚那些早已逝去的旧日荣光,甚至可以为此伤人,是,我承认。可你呢?你现在就在伤害别人。”
“你根本不知道,他在私自练习黑魔法。而且雷尔,我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他一瞬间怔然,旋即放轻声音。
日影西斜,蔓延的血色从他的背后映到我的眼中,由于背着光,他的眼底是黑压压的一片,犹如风雨欲来:“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够了,西里斯,各退一步吧。”我轻吸一口气,短暂地闭上双眼又睁开,让自己的情绪冷却下来:“我们选择的路不同,以后不必多费口舌。”
我们有不同的信仰,他听不进我的话,而我也一样。单看这一点,我们确实相似。
西里斯沉默了。一如多年前我犯错,他挡在我面前承受责骂的模样,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以后别找他的麻烦。”
“波特,你在干什么!快把书还给西弗!”与此同时,一道清澈的女声盖过了我的声音。
红发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上前挡在斯内普另一侧,仰起头怒视詹姆。
“伊万斯,听说鼻涕精惹你生气了,我在帮你教训他。”他却张扬地笑着,丝毫没有反省的意识,该说他是故意的还是头脑简单呢?
“我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还有,你的所作所为真的很让人厌恶,波特。”
听了这话,詹姆很开心似地笑起来,干净的脸上泛起红晕:“那,伊万斯,下次有麻烦一定要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波特,书,还给我。”大约是回答“是”或“不是”都会引出詹姆的话茬,所以伊万斯选择了速战速决——转移话题。
这一次,他没有用丢。他捧着那本书内页有些皱的书,用双手递给她。
他流连于她身上的目光温柔而静谧,恍若峰峦溺于海水,再不见锋芒。
“伊万斯,记得,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伊万斯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抚平了书页,然后抱着书拉起斯内普的袖子:“西弗,我们走。”
“多谢,布莱克。”临走前,斯内普回过头,淡声说。
他向我道谢了,可那份失态并不是我的本意,那时候我甚至下意识地……害怕他会伤到西里斯。
我记得,遇到詹姆前的西里斯会在察觉到我情绪低落后偷偷带我溜出家门,坐上麻瓜的公交车直到城市的另一头,只为看一场夕阳。也会在父母举办的晚宴上避开所有的目光对我说,晚宴有什么好的,我带你出去玩。
我循规蹈矩中的那份叛逆是他给予的,可如今,我们之间的裂痕已化作难以泯灭的沟壑。
“莉莉,黑魔法的事情,我很抱歉。”这是我陷入沉思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当斯内普、伊万斯二人和西里斯一行人分头走远,直到消失在城堡的转角处后,我轻叹一声,在湖边坐下。
碧蓝的湖面上倒映着愈发下沉的日光,直射而成的暗红色聚集在靠岸的位置,又随波铺开,化为更浅的颜色。
很快就该是冬天了。
直到天完全暗下去,我才回到宿舍。我不想去吃晚饭,艾伦也还没有回来,倒是他的猫头鹰难得在寝室,正站在他的床头休息。我走过去抚抚它的头,它竟听话地没有动,甚至还蹭了我的掌心。
艾伦回来时,正巧看到它落在我肩头的模样。他挠挠头:“你什么时候和诺兰这么要好了,它平常都不愿意靠近我,我写完信还得放桌上它才愿意叼走。”
说起来,“诺兰”取自爱尔兰语的“贵族”,这名字据说是艾伦那位拉文克劳的姐姐取的。
诺兰“咕咕”地叫了几声,颈侧的绒毛柔软而温暖,我难得出声调侃艾伦:“它说你太吵了,和你待在一起有失它的贵族身份。”
“诺兰你怎么能这样,我又不是麻种!”他一边哀嚎,一边试图用手圈住诺兰。不过结局当然是失败,诺兰展开翅膀,飞到了屋顶的吊灯上。
避开他的目光,我不由地笑起来:“明年我也该买只猫头鹰。”
“雷古勒斯,虽然我不是要阻止你,但先说好,诺兰这家伙挺暴躁的,到时候它们俩打起来也不知道谁会赢。”他斜靠着椅背在书桌前坐下,略带迟疑地说。
“算了。”我也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我记得家里有一只猫头鹰,再养一只也没什么意义。”
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魔咒书,正要看,却听艾伦再次开口:“雷古勒斯,今天魔法史下课以后,我在走廊里看见你堂妹了。”
“然后?”
他露出一副“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的表情:“我上去和她搭话,但她挺胆小的,说话声音特别轻。”
我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是你忽然走过去吓到她了。”
“我的亲和力比你高多了好吗?”他摊摊手:“不过她好像没什么朋友,不管下课还是吃饭都是一个人。”
“嗯,知道了。”我低低地应道。
诺兰自上跃下,繁琐的水晶吊灯连同着灯芯在空中微微晃动,像是风中的烛火。
我蓦然想起莱拉的眼睛。她的眸光与那枚布莱克家族在家主间代代相传的祖母绿戒指同辉,不过除却硝烟与时间的洗礼,她的眸子更为苍翠灵动。
她是我的堂妹、我的家人。
我不止有西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