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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舞会(下) ...

  •   补习结束后是傍晚,距离晚餐时间仍有一个小时。

      我把参考书和羽毛笔整齐地堆到桌角,而身旁的莱拉伸了个懒腰,猛地向后靠去,将整个人贴在椅背上。

      椅子的前腿随即离地,在这个角度轻微地摇晃了一下才重新站稳,没用发出一点声响。

      “魔法?”我侧过身,忍不住问道。

      “当然,你小时候没有这样试过吗?就比如在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忽然停住,或者让花苞提前开放。”她将半张脸颊贴到书桌上,微微抬眸,平静地望着我。

      不同于西里斯或是莱拉,我的成长路径过于循规蹈矩,像是一座一眼能够看到尽头的桥梁,狭窄又笔直。

      我很早便学习了如何抑制魔力,在西里斯把院子里的红蔷薇变成蓝色时,我也只是在半米以外的地方看着他,不做任何行动。

      在西里斯眼里,这样的我一定很可悲,所以后来的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用那样复杂的目光看我,就像在看没入水中的蜉蝣。

      我摈去思绪,认真道:“这种事还是能不做就不做吧,摔下来可是要进医疗翼的。”

      “这话由你来说还真没有说服力。”莱拉不以为然,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谁看到金色飞贼就全速冲上去,一点一不考虑自己正处于离地二十米的高空。”

      说着,她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慌忙用宽大的袖子拭去眼角沁出的泪水,又微不可查地将椅子往我这边挪动了些,最后歪头,靠到我的肩上。

      “雷尔,让我靠一会儿……嗯……就几分钟。昨天我舍友补作业到凌晨……”她呢喃着,嗓音在风里散开、又飘远。

      “莱拉,回宿舍再睡,怎么样?”我有些不知所措地伸手,想摇醒她,却在她的颊边顿住。

      我听见了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低微而平稳。她的发丝落到我的身前,与我的发梢相互缠绕,乍一看竟毫无分别。

      烛光后知后觉地蔓上来,像是白昼遗留的碎片,围绕着两颗相互依偎的,苍白渺小的灵魂。

      我无法推开毫无防备的她,就像幼时的西里斯无法推开幼时的我。

      颈窝处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发丝间的每一次摩擦都因贴近耳朵而无限放大,如同寂静之前,初入海水的一刹那。

      我举起魔杖,再一次隔绝了书架后的细微动静。

      如果一定要参加舞会,如果对方是她……我想我不会讨厌。

      “莱拉。”

      等意识到她醒来,我屏息呼唤了她的名字。

      “你想参加舞会吗?”

      我想看到用充满信任的目光望向我,想她再一次系起蝴蝶结发带,然后搭上我的手,即使这并非母亲所愿。

      毕竟她是我的堂妹,这样做不能给家族带来任何新的利益。

      莱拉没有动,仍保持着靠在我肩上的姿势:“圣诞舞会?我记得只有四年级以上的巫师才能参加。”

      “不用担心这个,你只需要回答想,或是不想。”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她用憧憬的语气说:“以前纳西莎总会兴奋地说起舞会,说起舞厅窗前挽起的蒂芙尼蓝窗帘,还有与她共舞的卢修斯那天的西装多么有品位。”

      “不过因为我的身体,或者说父母的过度保护,我还没有机会参加。”

      “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舞伴?”我目视着前方高耸的桐木书架,将视线虚浮地落到一本深绿色的书脊:“麦格教授说,如果我们想邀请低年级的舞伴也不是问题。”

      “我愿意!”她立刻来了精神,从我的肩上收回脑袋,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又一次对上了她的眼睛。喜悦化作新芽,为晦暗中的深绿点上漫天星光。

      接着,她扬起眉毛:“你知道吗,很久以前纳西莎说,雷古勒斯跳舞的时候很认真,再长大一些一定很帅气。”

      我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没想到我这位骄傲的堂姐愿意把目光从卢修斯那里分一些给我,该说是我的荣幸吗?

      “对礼服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写信给克利切吧,他会去置办的。”

      “这次就不麻烦他了,礼服的事果然还是交给拉拉比较好。女孩子比较懂女孩子的心思,对吧?”

      “拉拉”即是西格纳斯舅舅家的家养小精灵,由于年纪不大,她的工作一般是给另一只年纪稍大的家养小精灵打杂,以及照顾莱拉。

      顺带一提,莱拉似乎把她当作知心朋友。

      “你就好好期待我的眼光吧,雷尔。”

      她狡黠一笑,咬重了“期待”一词。若是将她此刻的眸光比作灯,我便能轻易理解夜幕里徘徊的飞蛾。

      寒风很快吹来了圣诞夜,在扩音咒的加持下,霍格沃茨的每一个角落都流淌着颂歌的旋律。

      舞会定在傍晚六点,所以我和莱拉在前一天将见面时间选在五点五十分,地点则是一楼近舞厅的转角处。

      五点半左右,我从魔咒办公室出发,准备回宿舍换舞会上要穿的西装。至于为什么选这个时间点,一是可以避开艾伦,从根本上阻断“这套西装太帅了,布莱克夫人真是好眼光”之类的话,二是我确实有关于魔咒论文的问题想问巴克利教授,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就要等圣诞假期之后了。

      现在这个时候,一向热闹的走廊和四方院广场基本没什么学生,高年级的学生都忙着准备舞会,低年级的学生则都聚集在礼堂等待晚宴开始。

      走廊难得的寂静,由于今天没有像往年般下雪,邓布利多教授在中午宣布放假之时给城堡施加了模拟雪花的咒语。这种从天花板落下的雪没有冰冷的触感,也不会在地上积起雪堆,它们纷纷扬扬地飘过我的眼前,在四方院广场上空稍作停留,随即绽开,仿佛浅水中鱼的吐息。

      而远方影影绰绰的孤寂树影之中,站着多日未见的西里斯。他闲散地靠在树干上,似乎正在抛掷一枚银西可。

      因为我看见了一抹短暂的月光色,在西斜的日光下描绘出冰与火的交织。

      说来可笑,两年来我避开西里斯,竭力剔除脑海中前十二年有关他的记忆,可我仍能一眼认出他的身影,即使他已经不复孩童时期的瘦削。

      “来得也太慢了。”在我驻足的之时,西里斯忽然收起那枚银西可,侧头冲树后的人影喊道。

      “不过,至少我们还有一曲的时间。”

      我没有看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微微欠身,稍长的黑发随之垂下,遮住了上挑的眼尾。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则是身着黑色巫师袍的莱拉。她仍旧打着独属于斯莱特林的深绿色领带,却在对面那抹红色的渲染下显得热烈,与她头顶摇摇欲坠的火红色冬青果相映。

      我知道,与谁交往是她的自由,但我不想她沾上格兰芬多的颜色,特别是来自于西里斯。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我顾不上欣赏这支没有音乐,却不乏力度与美感的舞蹈,只是迈开脚步,逃离似的往走廊深处走。

      我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吗?亦或者,我根本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说到底,这称不上背叛,我和西里斯单方面的怄气本就不该牵连她,这荒唐的一切不能成为束缚她的理由。我应当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就像她对我一样。

      于莱拉而言,我和西里斯都是哥哥,本质上没有不同。并不会因为我叫雷古勒斯,就能比西里斯高一等。

      我没有留到曲终,因此没有听到后续的对话。

      “大脚板,舞跳得不错。”我离开后不久,詹姆拍着手从树后走出来:“不过希望你体谅一下还在城堡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月亮脸和虫尾巴,他们可没有和我一样的好运气。”

      接着他微微一笑,算是和另一边的莱拉打招呼。

      “你是说,遇见我是你的好运?”西里斯低笑一声,语调散漫,似乎对他话里的内容并不上心。

      詹姆摊手:“我不否认,哥们儿,你知道的。”

      西里斯微怔,随即正色道:“今晚五点四十,有求必应屋,我没忘。”

      “可是叉子,帮助妹妹是哥哥的本分,没错吧?”

      “兄弟,不是我损你,你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詹姆的眼中闪出怀疑,这份微小的情绪在干净的镜片后一览无遗。

      “忽略动机,至少结果是这样。”西里斯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重新面向莱拉。

      “抱歉啊,莱拉,我们自顾自地聊起来了。”他收起那副在詹姆面前特有的表情,用更加正经的语气说道:“接下来的舞会,一定要让雷尔那家伙大吃一惊。”

      傍晚五点四十五分,我提早到达了舞厅。也许是过节的缘故,城堡的灯光打得比平时足,就连白天阳光照不到的长廊深处都散射出静谧的萤火。

      虽说舞会尚未开始,但已有许多相互说笑的学生陆续从我身边经过。

      不远处的墙上,挂钟的指针平稳地转动着,发出类似烤箱运作的机械音。大约是联觉作祟,我的心中隐约涌起一种期待,像是幼时数着烤箱上的倒计时,等待焦糖味缓缓沁满整间屋子的模样。

      她今晚一定会很漂亮吧,就如同一年多前纳西莎和卢修斯婚礼上那样。

      “雷尔!”

      正这样想着,挂钟的分针挪到了“10”的位置,莱拉随之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央。

      她走得有些急,披下的长发在肩头若即若离。许是因为不习惯长裙,她的步伐并不稳,所以我上前几步扶住了她。

      “晚上好,莱拉,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我坦然地说出这句话,她却有些羞赧地移开视线,又忍不住抬眸偷偷观察我的表情:“真的吗,谢谢。”

      她今晚穿的是一条灰蓝色长裙,层叠的袖子堪堪落到手肘处,裙摆则随着步履吹起的风挽来不规则的光点。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胸前缀着的星星挂饰,令我想起每夜沉入黑湖的星光。

      六点整的钟声响起的那一刻,莱拉挽起我的手,舞厅的灯光温暖又夺目。

      “雷尔。”直到进入舞池与我相对之时,她才开口:“……今天这套西装也很适合你。”

      “我想,今晚我们得多跳几支舞,才能不辜负这两套精心挑选的礼服。”我收回纵观全场的目光,带着笑意看向她。

      即使她和西里斯跳过一百支舞,此刻能站在她身边、握住她手的,只有我。

      我不由地想感谢梅林赋予我的这份联结。在整个家族中,她已是最像家人的存在,甚至能够超越西里斯。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为了这一刻,我直到刚才都在努力练习。”莱拉赶忙道。

      “和西里斯?”我下意识地低声询问。

      “你看到了?”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

      心间栖息的麻雀由于无力扇动翅膀而坠落,最终幸运地被稍低处的钟楼接住。

      “嗯,碰巧路过。”我顿了顿,补充道:“那支舞,你跳得很好看。”

      “相信我,这曲一定会更好。”莱拉卸去了对舞会的最后一点局促,扬起头略带骄傲地说。

      “那么,莱拉小姐,和我一起诠释这些旋律吧。”

      “不胜荣幸,雷古勒斯先生。”

      手心的热量相互交汇,最终在某一点持平,再无分别。

      我的眼中装下了她的笑容,还有飘扬的发带末梢。

      丝绸制成的灰蓝色发带与裙摆一同化为浅滩的浪,若即若离地涌动着,轻快无比。

      过去的每场魁地奇球赛,只要在余光中看见她晃动的发带,我就会无端地感到安心。

      “在想什么?”第二曲终,舞厅深处的圣诞树下,我这样问莱拉。

      相识两年多,我已经能轻易感知到她的情绪,更何况跳舞时,我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

      她笑笑:“我在想,今天晚餐吃什么。”

      我们就这样站在圣诞树枝叶的罅隙里,说着不符合舞会气氛,却又日常的话题。

      时间平静悠长,地平线之外,船只不停歇地驶过一个又一个中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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