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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好朋友”(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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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流声低了一点头。
“我们当年和大爷大娘什么交情,都把咱四个当亲孩子看,你怎么能这么想?”
恨铁不成钢的问题停在这里,夏延突然想到他们当年也是不告而别。
青年一时语塞。
空气凝滞几秒,夏延把最后几口面条扒拉到嘴里,就听见那人开了口:“你……”
“嗯?”
“没什么。”邢流声撤回视线,也终于是夹了一筷子面条,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夏延被勾起了好奇心,借着仰头喝水的功夫偷偷观察他的神情,结果什么异样也没分析出来。
“你怎么还吞吞吐吐上了,有话直说。”
邢流声闻言,用筷子深到面碗的最深处,稍稍用力一夹,一翻,一颗圆润的茶叶蛋就露了形,还多了两颗完整的墨鱼丸。
人高马大的青年此刻微低着头:“我吃不了。”
夏延:“……”
他就说邢流声这碗怎么都溢出来了。
偏心,偏心!
已经吃饱的夏延还是愤愤地把丸子鸡蛋全都挑到自己碗中,等他回过神来在做什么时,他已经顺手夹完了邢流声小半碗面条。
“我只能吃半碗。”某影帝贴心道。
“吃不完就硬吃,”夏延撤回面碗捧在手中,嘀咕着,“吃不完每次不也没剩下吗?”
此时他也纳闷儿,邢流声每次都吃不完大爷大娘怎么还给他那么多,代亦青吃得多给得多也就算了。
“因为以前也是你——”
从我碗中吃掉一部分。
邢流声咽下后半句话,重新拿起手边的小碟做容器,将面条每次少许地夹上去再细细品尝。
他安静地吃,仿佛刚刚那半句话从未出现,片刻后才重新开口:“醋太多了。”
邢流声面前神游的人抽回醋瓶,也不给他分出一个眼神。
“对不起。”他忽然道,拿过一个小的汤勺,将自己剩的面汤一勺勺舀到夏延被陈醋浸泡的面上。
夏延知道他的抱歉是对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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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留到了天黑。期间邢流声因为不便出面一直待在后面摘菜,夏延就很自由地在前面帮工。等到客人全部离开,他们又被大爷扣下陪他喝上一壶。
“小姜和小代都没你能喝,你今天可得好好陪陪我啊。”
夏延一笑又顺便拉踩:“那我肯定陪您啊,他们那点酒量都不行。”
身为夏家现今唯一能喝的活人,夏延小时候还疑惑过自己的海量从何而来,后来从老爹口中得知可能是隔代遗传。
夏延常吹自己千杯不倒,实则也的确如此,他从小到大还真没有喝醉过。最难过的时候说是买醉,但是顶多微醺,意识和理智尚存,就是有些迷糊。
但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至于千杯不倒,亲朋只当是他开的玩笑,夏延也从不去否认。
毕竟有时候装醉是最有效的方式与借口。
他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身侧的邢流声。
七月的夏天本该燥热,但东北的夜自有他的清爽。一家人将桌子搬到门外一起吃饭,吹着小风喝着小酒,对路过的邻居招呼问好,这是盛夏极为正常的事。
户外的蛐蛐儿在此时唱得格外欢乐,因着面馆在学校附近,放了暑假,这个时间路上也几乎无人,所以邢流声也就能安心坐在外面,只是依旧背对着马路。
酒过三巡,刘大爷已经被夏延灌醉,趴在桌子上痴痴地笑,直叨咕着什么“好,真好”之类的字眼。
东西也吃得差不多,刘大娘笑意盈盈地收拾不用的碗筷,还有几桌客人留下的残局,邢流声见状起身去帮。
夏延喝了将近一瓶五十多度的白酒,又喝了一瓶啤的,此刻是真有点晕乎。他晃悠着身子,又摇了摇同样晃悠的刘大爷:“大爷,大爷——还喝吗?”
“喝!不喝了……喝!”
“得了,您都醉成啥样了,”夏延笑着撤了刘大爷的酒瓶,“您就是想喝我也不陪了,今年您喝得够多了。”
说罢,青年去找了一瓶花生露牛奶,让他喝喝这个保护肠胃,解解酒。
环顾四周后没找到人,夏延这才发现四人的席面丢了俩人,便又起身去找,想寻邢流声帮忙,一起把大爷扶回里屋。
在面馆内发现两人正在收拾,夏延撸起袖子就要帮忙,结果被大娘笑眯眯地点了额头,让他这个醉鬼坐回去好好休息。
夏延还在头晕,也怕自己打碎碗筷,或者绊倒哪里摔个狗吃屎,就乖乖地坐到一旁,想等着没有那么晕了再去。
不知不觉他就趴在了桌子上,额头贴上左边胳膊,面部埋进其包围的空间,远远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其实思绪清醒。
恍惚间夏延好像听见刘大娘在和邢流声说话。
“你和小夏和好了吗?”
“嗯。”
“诶呦,当年是怎么吵得啊,吵得那么凶。小姜和小代每次来也不能一起提你们俩,问是什么事也不说,但大小伙子的,高中那几年,那些事你们都挺过去了,还有啥事不能迈过去啊。”
“那时候你大爷还和小姜他们两个说呢,实在不行就让你俩打一架。”
邢流声:“……”
偷听到的夏延:“……”
这可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除非他当年打完之后把邢流声强压了,来一场霸道强制爱。
如此一想,青年噗嗤一声,爬起来从边上重新拿了一白一啤的两杯酒,又回到座位上等人从后厨出来。
“怎么起来了?”
邢流声刷完碗出了后厨,抬眼便看到靠近柜台的桌子上,一个小酒鬼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他方凑近,夏延便倏地起身,因着距离原因还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把洒了一些的啤酒塞到他手中,又自然地单手搂上邢流声的脖颈。
“来和你一醉泯恩仇。”
夏延望着他的眼睛,那里已经从下午的金色琥珀变成了如今的黑亮曜石,和几年前那双深邃的黑瞳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道不清的情绪。
还是很漂亮。
邢流声愣怔一瞬,随后回望他的眼睛。身高只差了三四厘米的两人离得非常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潮湿。
年轻的影帝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压着嗓音问他:“做朋友吗?”
酒杯相碰,夏延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都带着酒气。一口饮尽之后,他也不管辛辣顺着食道引起的异样,拽上人的手腕就几步跑到店外。
他笑得很张扬很放肆,像个酒疯子一样大喊:“再见啊,邢流声——你好啊,邢流声。”
是告别,是欢迎,是新生。
一句喊完,青年后撤两步再回过头看他。郑重说道:“其实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当年没有任何事对不起我。”
一定要喜欢喜欢你的人——世界上没有这样的法则与道德。
“我已经不介意和你接触了。”夏延最后说。
甚至他终于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拥抱他,大大方方地触碰他。不用担心距离过近会让自己诡异地面红耳赤,不用忧心氛围太好而忍不住脱口告白。
“做朋友。”邢流声将这三个字复述一遍。
夏延狠狠点头:“既然你这么请求我,那我就勉勉强强同意你吧。”
他突然听见了很长一声鸣笛,疾驰的车辆肆无忌惮地开着白色远光灯,夏延用手挡了挡,也在此时听见了邢流声的问题:“你真的醉了吗?”
你说哪一次?
哪次都不告诉你。
夏小狐狸茫然地转身看他,在最后又一辆车驶过时露出了一抹坏笑。
嘿。
九年前、今天都是装的。
他本想转个身再演一出戏逗逗邢流声,结果酒精到底会麻痹小脑,没转成,反而左脚绊右脚,邢流声一个紧急抓稳了他。
世界仿佛安静了许久,车辆疾驰的声音也都消失不见,熟悉的香气从衣服钻到夏延的鼻腔。
“真好啊,邢流声。”
可以做一次名副其实的好朋友,没有其他龌龊的心思。
他突然感慨。
邢流声见他已经站稳,就撤回了手和过近的距离。夏延只感觉无比的畅快和轻松,拿出手机开始不断打字,就是总打错,删删减减,修修补补,半晌也没给小高冷打出一句话。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醉了。
因为面馆地处偏僻,定位始终定不精确,所以夏延与二老告别之后就打算到市五中门前坐车。
邢流声也在,说是经纪人会在那里等他。
等两人到了学校门口时,发现大街上干干净净空无一车,连只鸟都没有。
“你经纪人把你忘了。”
夏延丢下这么一句,就跑到电子门前,透过栏杆间的缝隙,看学校里面的植物和大的雕塑体。
“也不知道有没有新建宿舍,你要不住这儿一晚上吧,直接进组开工。”他笑着说完,又拿出手机给小高冷拍照,继续为对方介绍风景,顺便看看车到了哪里。
“真好,夏延。”
不知何时站到夏延身边的人在耳边说道。
网约车此时离他还有三百米远,街上什么人也没有,偶尔驶过零星的车辆也不会有人为他们驻足投下目光。
鹅黄的路灯洋洋洒洒地铺下光亮,雨后的柏油路面像是攒了一颗又一颗的星星,月亮羞涩地从云层中露出半边脸。
呼吸间,夏延隔着黑色口罩捏上了大影帝的脸,毫不留情地笑话他:“你怎么傻傻的,让你提前工作还说真好。”
真傻,知道我在“好”什么吗。
我说好就行了,你好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