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白月光》辄青

4、催命铃声（已修）

　　邢流声拿手机的动作一顿，显然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而夏延看见这令人满意的反应，耸耸肩表示偶然。

　　此处人多，两个人目光短暂交接后又默契地同时移开，不约而同地装起了陌生人。

　　所以真没有他前几天担心的那么尴尬。

　　夏延一边继续低头吹面，一边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打了满分，思忖着是自己先吃完面离开，还是邢流声打包带走更快。

　　在他刚刚想到一个完美方案之后，还没来得及夸自己是个天才，就听见大娘那里啪的一声。

　　餐馆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而刚刚没有拿稳玻璃瓶的人又在紧紧盯着邢流声，不大的面馆里此刻只有老旧风扇嗡嗡地工作。

　　见身份暴露，邢流声干脆摘下墨镜，别在夹克的领口，露出一双眼睛饱含歉意地回视老人，声音一沉：“大娘。”

　　“哎呦老婆子，快上面呀，都堆在我这儿了。”刘大爷端着两碗面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一抬眼，也直接与邢流声打了个照面。

　　“大爷。”某“不速之客”又道。

　　这下两个人全都愣在那里。

　　夫妻的异样自然引来客人的好奇，尤其大多数都是好奇心最旺盛的学生。夏延瞧着不行，生怕这面馆待会儿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快速将这口面条秃噜下去后，青年不舍地放下碗筷，主动把面端给了两个还在吃瓜看戏的客人，陪笑一个：“见笑了哥们，那是我表哥，估摸又离家出走投奔到这儿了，叛逆得很。”

　　“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套呢？”

　　“可不是吗，”夏延无语搭腔，“老不让人省心了。”

　　他这顺嘴胡说的本领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熟练，夏延给自己点赞，又给对方开了两瓶汽水。

　　大娘也回了神，用胳膊一把撞上要喊出声的大爷。

　　“快给小声煮面条去！”

　　“我……”

　　邢流声欲言又止，看上去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此时夏延也同样发现大娘低头用手指抹了抹眼角，邢流声估计便是因此不好再说要打包带走的话。

　　夏延眉头一皱，心里对他蓦地来了一阵批判。

　　当年老两口开始最疼他了，煮面条都多给他加两个蛋，他不能一次都没来看过吧？

　　正想着，发现已经有漂亮姑娘伸着脖子要看邢流声的正脸，夏延报复般地一掌拍上他的肩，借位挡上了探究的视线。

　　邢流声最后还是没有走掉，连带着夏延一起，稀里糊涂地就被大娘推进了里屋。

　　这屋子其实很小，只一张能容纳两人睡的火炕，空地也才堪堪放得下一张方形小桌和两个面面相觑的男人。

　　夏延已经吹凉的面，邢流声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面，加上陈醋辣椒各种调料一应俱全，要啥有啥，夏延连一个想出门的借口都找不到。

　　他收回自己开始的那句话。

　　现在空气里任何一个角落都写满了尴尬。

　　从相遇到现在将近半个小时，两个人不仅心照不宣地对九年前的表白绝口不提，更是一个字都没说，连眼神都没有碰在一起。

　　夏延实在是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只好埋头吃他的面。

　　故事发展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继刚刚那耍帅般的行为之后，他应该迅速吃完面条，然后拍一拍衣袖，在邢流声惊讶的目光里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去。

　　然后在半月后的剧场，他走路带风，又彬彬有礼地和导演编剧握手交谈，再与邢流声点头微笑，正式介绍自己。

　　美好的想象桥段却撞上现实骨感的冰山。

　　夏延拿出手机，正欲跟小高冷吐槽一下这能冻死企鹅的氛围，因为怕被察觉，所以特意偷偷瞄了邢流声一眼。

　　就这一眼，让青年心里骂起了老天。

　　雨后刚刚冒出了太阳，从防盗窗的缝隙里溜进来那么一点金光，又恰逢余晖落日，带了些相得益彰的橙——就聚在邢流声的身后。

　　他正侧垂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拽下纯黑的口罩，本就衬得皮肤很白，这光又把他面部的锋利棱角稍作柔和，鸦羽样的长睫带着光辉轻轻地颤，脸上的绒毛像初春刚刚露头的小草，尤其那双眼睛就是一对金色透感的琥珀……

　　光影交错跃动，他的双眸又成了不一样璀璨的颜色。女娲的杰作感受到视线，此时正微微歪头，对向视线的主人沉默地表达疑惑。

　　像异瞳的缅因猫。

　　夏延慌忙低下头，强装从容地摇头，示意他没事，然后默不作声地把脸埋进面碗。

　　真他娘的……帅啊。

　　可能是内心太过万马奔腾，这句话还真让他说出了口，成为他们阔别八年后彼此间说出的第一句话：“你还是，那么好看。”

　　“……谢谢。”

　　话还没落下夏延就开始骂自己丢人，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面条全都塞进嘴里，根本不敢抬头看邢流声的反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着那么一张帅脸，夏延暗骂自己肤浅。

　　可话又说回来，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况且这哥们硬帅，老天爷都给他百万打光。

　　罪过。

　　夏延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跟小高冷做检讨。

　　【简单来说，人我意外见到了，虽然出了点状况没有按我设想的来……但是！草啊，太帅了！】

　　他的消息刚发出去，一道特别提醒的声音催命般响彻在这方寸之地，邢流声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

　　“？”

　　夏延抬头，目光疑惑。

　　邢流声没有无措多久，可能仅两秒，便恢复了那副没有表情的高冷模样，眸光微垂，淡淡道：“经纪人。”

　　夏延本来也不是很在乎这个答案，就是想揶揄他竟然还有特别关心，因此便没多想，了然地点了点头。

　　内娱工作狂真是名不虚传，经纪人还得设个特别提醒。

　　他腹诽道，随后继续去完善自己身为有夫之夫的检讨。

　　【你先别吃醋（拍拍），虽然他帅得惨绝人寰，迷得人七荤八素，我当年也被这一张脸骗走，但是！我现在可是有男人的男人。】

　　这话打得他也有点害臊。

　　结果面前又是一顿叮里咣啷的提醒。

　　邢流声终于受不住那炙热的疑惑视线，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打算回复消息，又趁夏延不注意的时候果断调成静音。

　　有他这么一打岔，夏延也没有那么害羞了。

　　【我就是花痴犯了，没办法，是真帅啊，你不知道，他刚刚坐在我前面，那光打的，啧啧。】

　　【但是肯定没你帅。】

　　一本正经的人也会心虚地低头，感受到脸颊逐渐灼热的温度，最后眼睛一闭一睁，将打出的最后一句话发送：

　　【因为你在我这儿情人眼里出西施。】

　　紧接着发了一个叼着玫瑰的狗头表情。

　　在网上聊天的时候，选择一个好看的头像能给对方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甚至对方会在脑中自动把你生成头像的模样——夏延深以为然。

　　所以他的头像无一不是二次元的帅哥，这也是他一贯的审美。

　　而夏延之所以心虚，就是因为他正在盯着小高冷的头像——一颗要散不散的蒲公英。

　　从认识对方开始，就没见他换过头像。夏延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还在想，自己真的会有这么大年龄的读者吗？这头像用户看上去都是和自己爸妈一个年龄段的。

　　饶是想象力再丰富的作者，对着这个蒲公英也想象不出来什么帅脸，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夏延只能模拟出一个严肃古板的老干部。

　　加上他也很少发空间，发了也是几张冷门小众的花花草草图。

　　不行。

　　夏延的手指直接点进其他APP，搜索起好看的情侣头像。

　　“诶对，”他忽然想到某人拜托的事，“姜空他们说挑一天一起出来吃个饭，你什么时候有——”

　　话语随着他上移的视线戛然而止。

　　“时间……”

　　撞鬼了。

　　刚刚还如雪山如松柏般高冷的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面前有的只一个捏着手机一动不动的黑色雕塑，唯有耳朵红得跟他身后的晚霞融为一体。

　　夏延再认真一看。

　　那分明是雪山变火山，满脸通红。

　　他补了邢流声两三年的戏，十几部作品，哪个也没有这顶级Alpha纯情害羞的名场面。

　　夏延合上微张的嘴，猛地回过神来。

　　不对，他和经纪人聊天把脸聊红了？

　　青年越想越不对劲，八卦的味道越来越浓烈。正想开口揶揄他，就见邢流声把手机一扣，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视线离开得太过迅速，夏延根本来不及剖析那是什么情感，剧烈的咳嗽就在耳边乍起。

　　邢流声的手撑着桌子，弯着腰背对他，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夏延吓了一跳，连忙抓起一瓶水，然后帮拍他的后背。邢流声缓了一会儿，有些窘迫又略带歉意地看着他解释：“刚刚吃了辣，呛到了，没忍住。”

　　哦，敢情那副纯情样儿是憋咳嗽憋出来的，他还以为是处对象让人调戏了呢。

　　夏延顿时觉得无趣，咂舌坐了回去。

　　邢流声则在侧过身时悄悄松了口气，开始用筷子搅动碗里还没指甲盖儿大的辣椒面。

　　很快他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鄙夷与嫌弃。

　　“以前虽然也不怎么吃辣，但是好歹还能吃点，甚至还能和我们一起来这儿偷吃呢，”夏延挑眉，“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这几年一点都碰不了了。”

　　“哦——”夏延笑，“怕拍戏长痘是吧？”

　　邢流声很轻地嗯了一下，视线落在了夏延那被辣椒红透的汤底：“你倒是变得很能吃，姜空也是。”

　　夏延叹了口气：“我可是去南方住了两年养出来的，时间长了不吃还想这口儿呢。他，我估摸也是。”

　　“我可能，要看当时具体的行程。”邢流声转过话题，回答了夏延最开始的问题。

　　一个小网剧的男四号不能忙到没工夫聚餐吧？青年心里纳闷，到头也没说出来。

　　“行吧。”大忙人。

　　小高冷还没回复，估计也在忙。夏延用筷子挑着凉透的面，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到底多久没有来看过两个老人家？还是说你之前也是今天这样，打了包就走。应该不是后者吧。”

　　他只是单纯不解。

　　“八年。”

　　夏延没对此发表任何想法。

　　“大娘说每逢年过节门口都会出现很多礼物补品，”夏延想到角落里堆放的昂贵包装的礼盒，“除了代亦青拿过来的一部分，这也是你找人干的吧。”

　　“嗯。”

　　“那你怎么……”话在口中绕了绕，他终究换了一句：“这么忙啊。”

　　“嗯。”

　　夏延听出了一点歉意。

　　“那你今天为什么——”明明有时间却只是打了包就走。

　　话顿在半路，青年含糊地咽下后半句。如今的身份立场已不能支撑他问再多的问题。

　　这是邢流声自己的事，包括他刚才问出的那些问题都已经僭越。

　　夏延话语未尽，但邢流声知道他在想什么，用那副平静无波的声线说出了让他眼皮一跳的话：“我当年不告而别，以为二老会生我的气。”

　　“……”

　　“也确实没有想到，他们会想我。”

　　“……”

　　这么俊秀的脑袋里面装的难道是核桃仁吗？夏延就说今天这店里怎么没有核桃奶喝呢。

　　“你傻啊。”他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