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白月书窗

4、第 4 章

　　“什么秘密？他的坏话？”陈亦弛巴不得抓住他个小辫子，让陈茂典辞了他，好恢复自己周末的自由身，“讲。”
　　“哟，现在舍得把你的心思从女朋友那里施舍出一点给我了？”季君珩卖了个关子。
　　磨磨唧唧的，陈亦弛在心里吐槽，但人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于是屈尊纡贵地解释，“太晚了，她要休息的。”
　　“……原来我不用休息？重色轻友的东西。”
　　“啧，讲不讲？”陈亦弛耐心将尽。
　　“万绮云。”
　　“你后妈？不会要给我讲你家的豪门秘辛吧？”陈亦弛这会儿没什么耐心，“这个稍候，先说正事。”
　　“着什么急，就是正事，”话虽如此，季君珩仍不紧不慢，“她哥有个儿子，说是什么——他们老万家的独苗苗，记得吗？之前老往咱们身边凑，你不带他玩的那个。”
　　“哦，”陈亦弛记得确实有这么个人，但只有一种模糊的印象，记得鼻子眼睛倒不至于长得多么磕碜，但无论穿多么贵的衣服打扮得多精细，都只能让人想到一个词：歪瓜裂枣。甚至越努力越不幸。
　　“有点印象，你继续。”
　　季君珩话里话外透露着不屑，“他初中没考上，就交了择校费去读私立，每年学费又高，成绩又烂，家里人着急，帮他找补课老师……”
　　“就是何沈言？”
　　“对，”季君珩说，“准确来说，是其中一个，不过他没有继续做下去是有原因的……”
　　静默很久，陈亦弛都没等到下文，忍不住问，“然后呢？”
　　季君珩一摊手，“我就不知道了。你知道，我跟我爸的情妇没什么好说的。”
　　“？”陈亦弛气到无话可说，“两三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让你搞得跟藏了什么惊天奇闻一样。”
　　“确实有奇闻，当时闹得挺不愉快——只是我不了解。”季君珩说到峰回路转，“要不你自己去跟他打听打听？”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陈亦弛最近心情好，连带着看花花草草都顺眼了不少。
　　早晨一边吃着周姨准备的早餐，一边等新下载的游戏安装，还能偶尔腾出一只手在微信上有来有回地聊两句。
　　“在医院。”
　　陈亦弛看到这三个字，心里一惊，丢下手里的汤勺，两手捧着手机打字，“怎么？你生病了？”
　　“没有，陪家人检查身体。”
　　“哦。”陈亦弛这才放心了，又把勺子捞回来，“这么早，吃饭了吗？”
　　“还没，老人家要查血糖，验完血就去。”
　　这样啊，陈亦弛有点扭捏地请求，“那我想请你吃早餐，好不好？”
　　“欸？”对面一愣，编辑了一遍，不知为什么没有发出来，过了一会儿，陈亦弛才看见一句，“你昨天刚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才没有要食言，”陈亦弛被误会了，追着她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你是本地人，推荐你好吃的店。”
　　“‘本地’是哪里呀？”
　　世界这么大，网络一线牵，陈亦弛这才发现闹了乌龙，但想着她也许一双笑弯的眼睛，心情不知怎么就非常好，甚至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城市，居然要他仔细回想一下才喊得出名字。
　　“那——是的。”
　　“好，”陈亦弛思考一番，“那我推荐你去随园，可以订一个包间，舒服点，那里的招牌是冬笋煨火腿汤，不喜欢太荤腥的话可以点招牌砂锅粥，再来一屉甜玉米鲜虾蒸饺，水晶烧麦，鸡松茸栗子馅饼，薄荷炸排骨，鳝鱼面，鲜果拼盘……味道都很好的。”
　　“好，我会去的。”
　　陈亦弛捧着手机嘿嘿嘿，笑得像个傻子，转了两千块，表示，“喏，经费。”
　　“不要，”她说，“收回去。”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在被施舍，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好吗？”
　　“为什么？”陈亦弛是个没眼力见的，不放弃地刨根问底。
　　她细心地解释，“我是奶奶带大的，以前生活很艰难的时候，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事，这些也是我不喜欢的。”
　　听到这些，即使陈亦弛是个傻子，也该明白问到别人私隐的经历了，心里小小的私密的地方，也许用篱笆围起来，也许用荆棘守卫，一直小心保护着的方寸之地，就这么被他入侵，可她却并没有生气，温柔地包容了他的过分好奇的冒犯。
　　陈亦弛的心不自觉软成一片，像草莓味的小熊软糖。
　　“像个骗子。”听完他的叙述，季君珩毫不犹豫地嘲讽他，“这种说辞都信，你脑子进水了吧？”
　　周一开学的早晨总是格外忙碌，补作业的补作业，收东西的收东西，生活委员在收集要充钱的生活卡，教室里一派秩序井然，每个人各忙各的。
　　季君珩收到了大部分作业本，正在等最后的几个钉子户，也不介意跟陈亦弛聊两句天，“你见过谁会随便说出自己家的事情？”
　　“啧，不是随便，”陈亦弛不高兴地反驳，“我们在谈恋爱，懂吗？谈恋爱……”
　　他的音量并不小，何况两个人在班级里也不是透明人，季君珩作为常年稳居第一的学霸，会弹钢琴，气质从容优雅，长相俊美，像那首钢琴曲《月光》，如丝绸般在指尖流淌的高雅琴声，自然而然的引人瞩目，陈亦弛虽然成绩吊车尾，但眉宇英气，目若朗星，是一种男生特点鲜明的好看，仿佛三九伏天永不疲歇的烈阳，这样一张脸，很难不受女生欢迎，话一出口，四周的眼光都在往这跑，试探的，打量的，八卦的……
　　陈亦弛想不注意都难，皱着眉扫视一圈，不耐烦地开口，“看什么看？”
　　……不过作为打出名头来的刺头学生，威慑力也不小，众人四惊，作鸟雀散。
　　陈亦弛问他，“你是看不惯，故意找茬呢吧？”
　　陈亦弛言之凿凿地给他的行为盖了章，“我知道了，你是嫉妒，你、嫉、妒、我。”
　　“呵，”季君珩不屑地笑出了声，“你想多了。”
　　“不然呢？为什么这么看不惯我谈恋爱？”
　　“因为这就更奇怪了，”季君珩不惯着他，“怎么会有人跟一个认识几个月的网友谈恋爱的？”
　　“还是不见面的，网恋。”
　　“还是你这样……”
　　他模糊掉了重点，陈亦弛却不是傻子，听出了他未说出的弦外之音。
　　“网络上的人又不认识，说点无处倾诉的心事，不仅有人开解自己，大家一拍两散时，也不会相互牵扯，多好。”旁边的周子骞忙着争分夺秒地补作业，一直未插嘴两人的谈话，这时候抄得差不多了，也有工夫扯闲篇了，活动了一下又僵又酸的手腕，开口说，“是吧，陈哥？”
　　“啧。”陈亦弛对于“一拍两散”这个词表示非常不喜欢，“换个说法。”
　　“别聊了，”季君珩对这种幼稚的行为不予置评，恢复铁面无私的样子，“作业，你的。”
　　陈亦弛一点儿也不急，掐着手表，“快了。”
　　“3、2、1。”
　　门口出现个探头探脑的男生，等看清楚这人是谁后，季君珩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让他帮你抄？”
　　“是写。”陈亦弛解释说，“反正跟我自己写也没差，好了，拿来吧。”
　　沈昭把自己背着的小书包打开，一点一点翻，动作有种异于常人的温吞。
　　接过本子，陈亦弛连翻都没翻，直接隔空一扔，稳稳落到那一摞作业本上。
　　季君珩冷着脸，沈昭却仿佛一点也看不出来，眼睛里冒着小星星，肉眼可见的开心，雀跃地向季君珩邀功，“哥哥！”
　　季君珩正眼也不看他，即使有一分余光扫到，也是一记眼刀，他抱着作业本转身走了，也不理沈昭喊他。
　　“哎哎！”周子骞笔尖划出一道飘逸的线，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写了什么鬼画符，他好不容易补完的作业，可不能白写了！连忙去追季君珩。
　　“哥哥生我气了吗？”沈昭疑惑地问，摸着脑袋想不通为什么。
　　“呃，他忙。”
　　陈亦弛算是一群人里独一个偶尔会理他的人，但两人也并不算什么熟稔，只是他偶尔发一下同情心，不过对于这么一个头脑有些迟钝的人，有时解释太多实在多余，敷衍敷衍就过去了。
　　“要上课了，你走吧。”
　　陈亦弛看了一下课程表，第一节课是语文 ，这位老师讲课的声音又轻又温柔，最适合当催眠曲，正好昨天熬夜玩到三四点，他支着胳膊在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开始补觉。
　　沈昭有点沮丧，两手拽着衣角，表情无措，可陈亦弛摆明了不再理人，他只好回自己班级去。
　　沈昭的班级在楼下一层。
　　季君珩刚交完了作业，正等在楼梯口，看见他的身影，命令式的语气，“过来。”
　　“哎？”沈昭心情转了一百八十度，也听不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小碎步跑过去，“哥哥！”
　　季君珩讨厌他这样的语气，像化不掉的一整块劣质奶油，又腻又恶心，“以后不许来我的班里，不要跟我说话，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认识你，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