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白月书窗

17、第 17 章

　　陈亦弛约的是一家挺有名的咖啡馆，还被季君珩嘲笑——“装模作样”，被陈亦弛一个眼刀砍过去。
　　店里人不多，他坐了一个显眼的位置。一双眼睛乱跑，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看到四处的人，心情就像一只振翅而飞的小鸟，等人家找到了自己的伴侣，又失望地落下去。
　　接连好几次，笨鸟也该先飞了，陈亦弛还没等到自己想见的人。
　　他搅搅搅杯中的液体，又要了一杯奶，他怕苦，喝一杯咖啡，要加好多奶和糖。
　　他抿了一口，很甜，满意地点点头，抬眼，入目是一双长腿。
　　陈亦弛在这里见到何沈言还是惊喜的，“哎？你来喝咖啡？”
　　不过几百块一杯的咖啡，这里的消费水准跟他似乎不是很适配，陈亦弛有点惊讶。
　　“你换个位置坐吧，我约了人呢。”
　　他说，目光继续在店门口游走。
　　何沈言喊出了他的网名，“不想上学。”
　　陈亦弛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尴尬，像逃课被当场抓住一样，随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网名，后悔，就应该早点把这个名字改掉。
　　“你……”
　　他有个不好的预感，只是还没说出口，似乎不说出口，就不是事实，还能继续自欺欺人。
　　何沈言点头，认命般地，“是我。”
　　陈亦弛猛地往后一靠，幸而这家店的椅子是有靠背的，让他不至于摔到地上。
　　陈亦弛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在——开玩笑吗？我最近可没得罪你!”
　　何沈言一双眼睛平淡无波，像内陆一片宁静的湖泊，照出他慌张无措的倒影。
　　“等，你不会认错人了吧？”陈亦弛手忙脚乱，绞尽脑汁才想出这种没可能的可能，满是希冀地期待他回答，“对吧？现在重名很多的！尤其一些小屁孩，就喜欢搞这种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东西彰显个性……”
　　何沈言失望地垂下目光。
　　陈亦弛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地没了底气。
　　何沈言笑了一下，淡得像陈亦弛杯中的咖啡液，“也许，没有搞错。”
　　人在尴尬的时候会显得很忙，陈亦弛摸摸鼻子，觉得这个动作大写的虚，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润润喉，又想起来面前还站了人，连忙让他坐下，推给他饮品单时失手打翻了杯子，裤子洇了一片，“服务员——”
　　女店员帮他拿来了纸巾，只能凑合着擦干净，还好他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裤子，不是非常明显。
　　“那个——”陈亦弛在长久的沉默中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本想问“你在故意搞我吗”，但又一想，时间不对，何况，就算他垂了一只饵，主动咬钩的不也是自己吗？
　　“加你微信的时候。”何沈言说。
　　“我怎么没发现？”陈亦弛仔细思考了一下，“哦对，你有两个账号。”
　　“不是，你故意的吧？”陈亦弛忍不住开口，“你不是喜欢男的吗？”
　　“对，”何沈言也很委屈，如果陈亦弛不是陈亦弛，他就不用面对这样的抉择了，这段时间的犹豫愧疚和煎熬，原本都可以不存在，他的爱情，工作，原本是互不相干的，可这两个人，偏偏是一个人，他把一切都搞乱了，“我原本就是为了谈男朋友啊！”
　　陈亦弛哑口无言，嗫嚅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骗我！我找的是女孩子！”
　　“我又不是同性恋！”
　　陈亦弛的梦碎了。他拿起外套就走，出了店门，想起来但还没付钱，犹豫了一下，又折回来买了单。
　　何沈言看着这一幕又气愤又好笑。
　　可陈亦弛却是实实在在被嘲笑了。
　　周子骞手掌大力拍他的肩膀，扶着难得破颜一笑的季君珩乐得直不起腰，裴启也放下了手里的书本，还算给他面子，没有那么嚣张，但依然前倾着身体，期待他继续讲下去。
　　陈亦弛板着脸坐在一边，觉得脑袋上每个孔都在往外喷热气，看到他们，只想到一个词——“狐朋狗友”。
　　“别笑了！”陈亦弛从昨天到现在，都快郁闷死了。
　　“好了好了，”季君珩打了个圆场，但也没放过他，“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把人家的性别都弄错的？”
　　“不是我——”陈亦弛下意识反驳，但仔细想想，何沈言那边并没搞错，因此似乎确实是他的问题，毕竟于是收了声，不说话了。
　　“哎，是他说自己是个女孩，还是你猜他是个女孩？”季君珩继续补刀。
　　陈亦弛嘴硬，“我……我猜他想说自己是个女孩。”
　　“这是什么文字我怎么听不懂哈哈哈……”周子骞笑得放肆又张扬。
　　陈亦弛气得直接踹了他一脚。
　　周子骞笑够了，收敛了，“好了好了，给我们看看，帮你分析一下。”
　　陈亦弛犹豫了一下，本来这种聊天记录就是很私密的东西，何况，恋爱中的人无论做什么，于本人来说都只觉得幸福，过后再看，就像在嚼过期的巧克力，也许依然有余留的甜蜜，但总感觉怪怪的，不过他也确实好奇始末缘由，还是给他们看了。
　　自然，是很早期的。
　　一开始不过是些游戏邀请，你提我应，后来送个皮肤送个装备，再接着便开始聊别的话题，一来二往就渐渐熟悉了，“跟你一起玩很开心。”
　　“下次还能约你吗？”
　　“我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陈哥，够主动啊。”周子骞一边翻一边感叹，“让那些被你拒绝的女生看见，不得恨得牙痒痒？”
　　周子骞要继续往下划，陈亦弛连忙拦住，“够了够了，就到这儿，分析出什么没有？”
　　周子骞完全是看乐子的心态，能说出什么金石之言就见鬼了。
　　“等等，”季君珩确实不愧为第一名，抓重点的能力就是强，“这一句，‘我觉得自己跟别人有点不同，你是不是一样’……”
　　他转向陈亦弛，“你想表达什么？”
　　“对，就是这句，”裴启赞同地点头，仰慕不已地看着他的脑袋，“学霸就是学霸。”
　　陈亦弛完全不觉得有问题，“很正常啊，喜欢他，不是别人那种把他当游戏搭子的喜欢。”
　　“很有歧义。”季君珩一锤定音，“难道你认为在网上确定别人的性取向一定要问一句你是不是gay吗？”
　　这也怪我？陈亦弛愤愤不平，第一次恋爱，我腼腆不行吗？！
　　症结找到了，但依然欠药可医，陈亦弛问，“那怎么办？我今天晚上还要上他的课。”
　　“超——级——尴——尬，”陈亦弛求助的眼神洒向他们，“怎么办，帮我想个办法。”
　　“你还谈吗？”季君珩说，“不谈就断了。多少奔现后各奔东西的，很平常。”
　　“当然不——”陈亦弛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又不喜欢男的。”
　　周子骞打了个响指，仿佛轻而易举，“这不就解决了？”
　　陈亦弛丢了个嫌弃的眼神给他，就听见你笑了，还跟立了功劳一样。
　　“怎么，不舍得？”季君珩看出了他的犹豫。
　　“没——”陈亦弛口不对心，“怀胎十月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先缓缓。”
　　“缓缓就好了。”
　　陈亦弛要回自己的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前天两人的对话，此后便再无以为继。
　　他莫名有点心酸。
　　持续低落的情绪一直连延到了晚上。
　　何沈言给他讲课，一心二用，陈亦弛听着，也是心不在焉。
　　“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何沈言看出他有话要说，即使没有，他这会儿讲也是事倍功半。
　　“那个……”陈亦弛艰难开口，“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们之间确实是有点误会……”
　　“我想……”他偷偷觑了一眼何沈言，不太敢看他的表情。
　　“好。”何沈言近乎平静地接受了。
　　“哎？”
　　“我们以后还是老师，学生，”何沈言话语坚决，行事利落，“把我删掉吧。”
　　这么果决的态度，毫不拖泥带水，陈亦弛倒是不舍得了。
　　“要不这样，我们继续在一起吧，我还当你是我女朋友，我们就当昨天没见过——”
　　他一时上头，什么损招都想得出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难道就不能挽留住这段感情吗？哪怕没有这个老师何沈言，他也无所谓，但要他接受爱人何沈言……
　　他默默地回避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何沈言生气了，没有暴怒着摔东西动手，只是平静地，失望地开口，“你在侮辱我。”
　　那双漂亮的眼睛像融化了一样，“陈亦弛，你侮辱我。”
　　他可以接受陈亦弛接受他，也可以接受陈亦弛要分手，或者辞退他两个人从此形同陌路，但唯独不能是这样，他不是给他意淫的对象，或者一个扮家家酒的玩具。
　　“哎？”陈亦弛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就掉眼泪了，努力去解释，“你想想，挺好的主意，我会继续对你好，这样你也不用介意我们的关系了……”
　　何沈言不想继续听下去了，迅速收拾起东西，打断他，“我先走了，对不起，我会跟你爸爸解释的……”
　　留下陈亦弛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怎么了，挺好的主意……”
　　过后的几天，假期都凑在一起，陈茂典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痛快地给两个人都放了假，本以为陈亦弛会欢欢喜喜地庆祝不用补课，谁知道一连几天，都是蔫蔫的，他问了几回，也没什么头绪，自然做罢。
　　陈亦弛再见到何沈言已经是一周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