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白月书窗

16、第 16 章

　　这边的商场晚上很热闹，繁华地段，店铺林立，到处都是出行的人，天色暗下来，五光十色的夜生活才刚开始，不过他们两个人穿着校服，在一群都市丽人西装革履中穿梭，难免有点突兀，不过两人也不在乎。
　　季君珩问， “为什么突然要买礼物？”
　　陈亦弛神神秘秘，“你猜。”
　　他白了陈亦弛一眼，移开视线，“并不是很感兴趣。”
　　陈亦弛此时心情好，也不在乎他恶劣的态度，自顾自高兴着，“我这周要去见我女朋友。”
　　季君珩一口水直接呛到，猛咳了好一阵儿，“哈？”
　　陈亦弛嫌弃地拍拍衣服，“什么反应？”
　　“不可思议。”他说。
　　“你别管，”陈亦弛估计他开口，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压根不听他的丧气话，“帮我忙就好了。”
　　“行吧，”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季君珩目光在一幅幅广告牌之间逡巡，问，“你想买什么？衣服？包？化妆品？”
　　陈亦弛也是做过攻略的人，“买件小首饰什么的。”
　　他侃侃而谈，“我从网上看到的，他们说女孩子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季君珩笑了一声，不知是嘲笑还是讽刺，总之来者不善。
　　陈亦弛白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不过还是算了。
　　两个人走进一家店。
　　柜台旁有两个女导购，相互耳语了一些什么，其中一个像是打赌输了，懊丧地走过来，在距离两三米时，迅速换上了一副标准的笑容。
　　“两位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陈亦弛目光四处游走，拿不定主意，不过……同是女孩子，应该更有共通点吧？
　　“我想送买件礼物送人。”
　　“好的，”导购微笑着，“请问您想看看什么呢？我们这边有戒指，手镯，耳饰，项链……”
　　陈亦弛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也没人告诉他还有这么多分类呀。
　　“有没有……”他比划着手势去描述，“就是……男女老少皆宜的东西。”
　　毕竟他对他这个女朋友的了解实在不够多。
　　季君珩不由得笑出声，连忙抿唇遮掩。
　　导购笑了一下，脑子迅速地转，了解顾客的隐藏需求也是他们的专业素养，她问，“是……送给您身边这位吗？”
　　季君珩笑不出来了，陈亦弛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连忙拉开了跟他的距离，大声拒绝，“当然不是！”
　　随即又不可思议地瞥了眼季君珩，嫌弃不已，表明立场似的，说，“晦气。”
　　季君珩还没嫌弃他呢，反唇相讥，“比不上你。”
　　场面有点尴尬，不过导购看起来还算有经验，连忙找补，“因为戒指或者手镯的话，需要具体的尺寸呢，最好本人亲自来试一下，贸然买回去，可能会不适合。”
　　“这样啊，”陈亦弛很轻易被说服了，点头，“那就换别的好了。”
　　“项链怎么样？”她引着两个人来到一边的橱窗里，“这条红宝石项链是当季的新款，主石有1.32克拉，水滴形，颜色是纯正的鸽血红，周边镶了一圈碎钻，非常漂亮。”
　　季君珩觉得很眼熟，仔细想想，似乎自己手里也有一条相似的。
　　回忆如潮水涌来。
　　陈亦弛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是对此不是很满意，“有没有别的，要低调奢华的那种。”
　　导购想了一下，“珍珠怎么样？有一串成色非常好的澳白，有指甲盖那么大，颗颗圆润光泽……”
　　“那像是我妈妈会戴的。”陈亦弛也不喜欢。
　　导购深吸一口气，依然笑容得体，“那钻石项链怎么样？”
　　“好。”
　　陈亦弛最后看中了一条十字架项链，银质的链子，上面镶满了钻石，迎着灯光一闪，熠熠生辉，不过说实话，比起首饰，这个造型更像是游戏里的道具。
　　季君珩都无话可说了，好直男的审美。
　　导购倒是乐呵呵地帮他买了单，跟同事好好炫耀了一把，“让你偷懒，后悔了吧？”
　　岂止，肠子都青了，她叹口气，“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有钱吗？这都赶上我半年工资了……”
　　陈亦弛一路上捧着一遍一遍看，爱不释手。
　　“说实话，”季君珩受不了了，刚想开口，就被陈亦弛眼神威胁，硬生生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好看，好看。”
　　陈亦弛满意地点点头，识相。
　　季君珩本来想提醒他两句，花花世界迷人眼，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看到陈亦弛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明白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了，也就懒得再开口。
　　季君珩回到家的时候，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家里的阿姨迎上来，问他吃饭没有。
　　季君珩打发了她，想自己待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季君珩觉得有点烦，揉揉眉心，“阿姨，我不用吃东西，你去休息吧。”
　　敲门声依然不停。
　　季君珩察觉出不对，犹豫了一下，去开门。
　　门口只有一个细长的盒子，包装精美。
　　他就算用手指头想也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或者说，这栋房子里，愿意跟他相处的，锲而不舍追着他跑的，在乎他的，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沈昭，出来。”
　　季君珩说，没人应，他也没什么耐心，“我数到三。”
　　话音未落，沈昭就从楼梯的拐角爬出来。
　　像小狗一样。季君珩想。
　　他缩着身子，蹲在一边，似乎想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贼心不死地偷摸抬头看季君珩。
　　季君珩问，“这是什么？”
　　“哥哥，”沈昭听到这话，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献宝一样捧到他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好看！”
　　他想说，季君珩当时站在橱窗前，店里的打光衬得他好漂亮好漂亮，哥哥很好看。
　　季君珩打开，是他为之驻足的那条项链，像一颗血珠，又像一滴眼泪。
　　“你哪来的钱？”
　　季君珩问出口，随即又反应过来，虽然家里人不太在乎他，当隐形人一样，但至少零花钱会给得很大方。
　　季君珩看着这条项链，在灯光的折射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心中万千思绪难平。
　　沈昭什么都不明白。
　　他意识到，默而无声地走进房间，没有关门，沈昭一向撵也撵不走，何况现在？
　　连忙跟上去。
　　他拉出抽屉，他知道，沈昭从不乱翻他的东西，即使翻过，也会小心翼翼地恢复原样。
　　他从里面小心地拿出一个盒子。展示给他看。
　　沈昭对比着自己手里这条，“哇，一样的。”
　　“不一样，”季君珩说，“我手里这条是假的。”
　　他说，“是我妈妈的。”
　　沈昭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眼睛都亮了，“哥哥的妈妈……”
　　“对，”他拿在手里，迎着光看，笑容轻蔑，“不过几百块的东西，还被当个宝。”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笑着，却像在哭一样。
　　季君珩的心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用恨来填，是扬汤止沸，用爱来填，却杯水车薪。

　　陈亦弛最近超级乖，听话得有点反常。
　　何沈言在给他上课的时候，就清清楚楚地发现他这两天又认真又仔细。
　　题目的正确率也高了不少。
　　何沈言明知故问，“最近有什么事情？你很高兴。”
　　“哎？”陈亦弛笑得眉不见眼，“很明显吗？”
　　“嗯，”何沈言点头，不能再明显了。
　　“说实话，我有点紧张。”陈亦弛一边划着手里的笔一边说，“我要去见我女朋友。”
　　“你担心什么？”何沈言问，眉头轻蹙，有一种温柔又美丽的忧愁。
　　陈亦弛仔仔细细地思考着，“我怕她不喜欢我，她万一见到我很失望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紧张了，“我不会被见光死吧？”
　　不会，何沈言心里满是愧疚，但你肯定会被吓到的。
　　他忽然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即使这个时候反悔了，陈亦弛也不会生他的气，他知道。可是，他却在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期待，具体是什么呢？他搞不懂，又或者陈亦弛可以接受他，可难道陈亦弛也喜欢他，他们就能在一起吗……
　　太乱了。
　　他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我想带她去坐摩天轮。”陈亦弛畅想着，“如果她没有因为不喜欢我而中途跑掉的话，如果她愿意跟我去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何沈言忽然觉得陈亦弛在说的那个人好像不是自己。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他口中的那个人太好了，在他的眼里有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独一无二，仿佛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个人更完美的人了。
　　说得，何沈言都被吸引住了，都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人了。
　　可他真的有这么好这么完美吗？他是个很平凡很普通的人吧？
　　那他到底是被什么吸引住的？
　　陈亦弛说到自己喜欢的人，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眼睛弯弯，笑意都藏不住。
　　何沈言忽然明白了，直白地表达着喜欢，热烈的爱，他是被这些吸引的。
　　这些东西，很可能在明天之后烟消云散，他的心脏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