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银河病

5、第 5 章

　　“她怀孕了，摔下楼大出血，流产了。”抢救的医生说。

　　“她那天早上还来检查过，孩子很健康，只是没想到才隔一两个小时就发生了这种事。”

　　“是不是上楼的时候崴着脚了没站稳，她那天状态确实不怎么好，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妇产科的护士你一言我一语。

　　“她那天看上去很累吗？”宋屿喃喃问道。

　　宋愿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和他说，苦和累都自己一个人扛。

　　这么说来，他手术后她是怀着孕照顾了他一周。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去问她？自己到底在干嘛？

　　宋屿陷入自我诘问的泥潭，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凝固成黑暗中冰冷的塑像。

　　“你没事吧？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护士一脸担忧地问。

　　宋屿缓慢回过神来，“我没事。”

　　他转身朝楼梯口走去，身后一个女医生叫住他。

　　“你是宋愿的弟弟吗？”

　　“她早上来医院本来是想要终止妊娠，但她发烧了，孕妇发烧不能引流，她看上去不是很舒服，我给她开了些药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她一个人来检查过胎儿几次，之前也想过做人流，但都在看到孩子B超后放弃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好几次想打掉孩子，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孩子，至少我认为她是不想打掉这个孩子的。”

　　“她每次来都是自己一个人，那天发烧来医院也没有亲人朋友陪同，要不然也不至于…”女医生本想要苛责几句，在看到宋屿苍白的面孔后，话一下梗在了喉头，说不出口。

　　“你跟孩子的父亲好好谈谈吧，好好一个女孩子，唉…”女医生惋惜叹气。

　　走了一层半的楼梯，宋屿慢下脚步，抓紧扶手，冷汗涔涔冒出，汗湿了手心。他双腿抖个不停，没力气了，于是干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小口小口慢慢顺着呼吸。

　　孩子的父亲是谁？

　　一想到这个宋屿就觉得有些窒息，他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宋愿前段时间谈过一个男朋友，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

　　“宋屿！我说过不要乱跑了吧。”

　　带着怒气和威严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宋屿抬头看去，陆明哲站在扶手转弯处，双眉冷竖，冷着脸朝他走来。

　　他在宋屿身边坐下，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轻轻转过他的脸来，低低啧了一声，“脸色太差了。”

　　“你这三天，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吃什么吐什么，还天天往医院跑，你说你想干什么，不要命了吗？”陆明哲拧着眉看他。

　　宋屿轻轻挣开他的手，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吃不下，也睡不好，我也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可吃了就想吐，睡着了也全是噩梦。可能我真离死不远了。”

　　“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知道吗？你死了我怎么办？”陆明哲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知道，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死也死得不安心。”宋屿朝他笑笑。

　　“我在门都没有，走，回家吃饭，睡觉。”陆明哲揉了揉他的头发，站起身来。

　　宋屿牵住他的胳膊，抬头望他。

　　“我走不动。”

　　陆明哲在他身前蹲下，“来，我背你。”

　　宋屿双手环上陆明哲的脖子，陆明哲手臂勾着宋屿的腿，起身，将他稳稳当当背了起来。

　　陆明哲背着宋屿走在医院外那条长长的街道上，远处的天空是落日晚霞，夕阳的余晖洒在前路，宋屿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轻轻蹭了蹭。

　　“小屿，今年我带你去东蒲，去我家过年，见见我父母怎么样？”

　　“你父母想见我吗？”宋屿声音很轻，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

　　“不管他们反不反对，不管他们怎么反对，我只是想摆明我的态度，我改变不了他们，他们也改变不了我。”

　　“你真要跟我过一辈子？那你可得想清楚了，跟我在一起，阿姨可能就要跟你断绝母子关系了。”

　　“我说过，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陆明哲停下脚步，声音坚定。

　　“而且，是我先喜欢上你的，你不需要有负担。”陆明哲背着他接着往前走。

　　宋屿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来到小区门口，只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羽绒服的女生站在楼梯口处。

　　“钱箬？”陆明哲叫了一声。

　　钱箬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陆明哲背着宋屿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是我妈把这的地址告诉你的？”陆明哲声音低了几分。

　　“不是，是我告诉她的。”宋屿拍了拍陆明哲的肩，示意他放他下来。

　　“我听说了宋愿姐的事儿，就想过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钱箬咬着唇解释。

　　“那上去吧，三楼。”

　　陆明哲不理会宋屿，接着把他背上了三楼。

　　老式居民楼的公寓，两室一厅，虽没有十分宽敞，但胜在干净整洁，周围环境也静谧宜人。

　　这是宋愿的家，也是宋屿的家。宋愿将工作多年攒的钱用来付了首付，每个月按揭一点，现在都还没有还完。当然，剩下的得靠宋屿来还了。

　　钱箬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双手局促地放在膝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喝茶。”宋屿倒来一杯热茶，推到钱箬面前。

　　“谢谢。”钱箬捧起茶杯握在手中。

　　“我叫你来确实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帮我整理一下我姐姐的衣物吧，我会先把其他的杂物整理一遍，最后你来整理衣服，全部放进箱子就可以了，到时候要一起焚烧。可以吗？”宋屿开口。

　　“可以，当然可以。”

　　“那我先去整理，你们先坐一会儿。”宋屿看了看陆明哲和钱箬两人。

　　“你急什么？你先吃点东西，我到时候帮你一起整理。”陆明哲拉住他的手。

　　“我现在还不想吃，等晚饭大家一起吃，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多做几个菜？”宋屿朝他眨眨眼。

　　“好，我现在去做。你等着，吃完饭我跟你一起整理。”

　　宋屿点头，陆明哲起身去了厨房。

　　“我先去整理我姐的东西了，你如果不想坐着可以去厨房帮帮明哲的忙。”宋屿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钱箬迷茫地点了点头，看着宋屿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

　　她转头看向厨房的陆明哲，一道磨砂玻璃门挡着，只能看到一道挺拔修长的背影在里面走动。她盯着他的背影轮廓看，耳蜗里渐渐响起水流声，再是菜刀剁在木板上发出的叮当声，渐渐地就看出了神。

　　宋屿在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宋愿的床上有很多毛绒玩偶，足足塞了一个大箱子，他又把一些没有太大意义的东西放在了一个箱子里，他印象中宋愿比较喜欢比较常用的东西放在了一个箱子里。

　　随后他又找来一个小盒子，将一些电影票、一张怀孕检测单（检测时间：2022年10月14日怀孕：6周）和一张银行卡放了进去，盖上。

　　有两样东西宋屿没有找到，宋愿的手链和手机。

　　在医院整理的宋愿遗物里没有手机，以前宋愿一直带在手上的手链，现在也找不到了。

　　东西放置好，宋屿拿上盒子出了宋愿的房间，打算放到自己房间抽屉里去。

　　他路过客厅发现已没了钱箬的人影，鼻间传来饭菜的香味，他看向厨房，陆明哲和钱箬两人，隔着距离，一个炒菜，一个洗着菜，水流声，锅铲刮过锅底的声音一同传来，是一副和谐美好的画面。

　　他轻轻笑了笑，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三菜一汤，色相俱全，摆放在白色餐桌上，让看的人瞬间有了食欲。

　　三人坐下，宋屿和陆明哲并排而坐，钱箬坐在两人的对面。

　　钱箬夹了一片鱼肉送入口中，鱼肉鲜美，汁水鲜甜，咽入喉中只觉得唇齿留香。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明哲，“真的很好吃。”

　　宋屿不禁笑出了声，“是啊，明哲做菜很厉害的，他以后的老婆有福了。”

　　“觉得有福你就多吃点。”

　　陆明哲给宋屿碗里使劲夹菜，自己也不吃，就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宋屿看。

　　宋屿知道，他要是不能吃下去，陆明哲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宋屿张了张嘴，看着将近塞了半碗的菜，只能夹起一筷子饭菜缓慢往嘴边送去。

　　其实他还是吃不太下，但迫于威压只能慢慢咀嚼起来。

　　对钱箬来说是珍馐美味，对现在毫无食欲，胃里空空的他来说却是味同嚼蜡，只能强压着想吐的冲动。

　　“你还是不吃？我喂你，就算是硬吞也要吃下去。”陆明哲紧锁眉头，说罢就夺过了他的碗筷，夹起一筷子就朝他嘴边递了过去。

　　“真不用了，我想喝汤，我喝两碗汤可以吧。”宋屿推拒着陆明哲递过来的食物，起身跑进厨房新拿了个碗，舀了半碗汤慢慢喝起来。

　　陆明哲的目光还是钉在他身上，见他喝了几口汤，就见缝插针递上一筷子菜或饭，喂到他嘴边让他吃下去。

　　“不硬，你吃一口饭喝两口汤。”陆明哲哄着他。

　　就这样左喂一口，右喂一口，终于也是吃了半碗饭菜。

　　陆明哲暗暗松了口气，钱箬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知怎的都吃不下去饭菜了，可一想到是陆明哲亲自下厨，可能她这辈子也就只能吃到这么一次了，于是还是低头认真吃了起来。

　　三人吃完，钱箬首先站了起来，义正言辞道：“今晚明哥做的菜，就由我来洗碗吧。”

　　宋屿拦住她，看向陆明哲，“明哲，你来洗吧，我俩先去房间收拾东西，你洗完再来怎么样。”

　　“好，我洗，你俩先去吧。”陆明哲揉了揉他的头发，收拾起了碗筷。

　　钱箬目瞪口呆地看着，内心在朝宋屿咆哮：为什么不让我帮他！你怎么什么都不做！

　　纵使心中再多不满，这也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只能憋着没有烟的火，跟着宋屿进了房间。

　　“这里有箱子，这两个衣柜的衣服都要收拾一下。”宋屿示意她。

　　“好。”钱箬点头。

　　宋屿蹲在一旁，摆弄着自己刚刚收拾出的两大箱子东西。

　　收着收着，钱箬低着头，手上在折着衣服，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就开口道：“明哥对你真好，你真幸福。”

　　瞬间她又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脸上带上了慌张的神色，“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我知道你现在…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