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倒影》限量月光

3、第三章

　　拜伦曾在《春逝》中写到。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闻昔想，以他们的关系，即使是偶然重逢也应该互相避着走，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可以平静地问候。

　　段晏看着他的眼神，像一片无风的湖，平静又深沉。

　　闻昔迟迟没有动作，也没有回应。

　　“不认识我了？”

　　闻昔低头垂眸，轻轻摇了摇头，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语气平和：“请坐。”

　　得到应允，段晏在闻昔对面坐下，两人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开口，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

　　方才被翻阅的书被搁置在桌上，还停留在闻昔刚刚看到的那一页，他瞥到了乞力马扎罗的雪后一句话。

　　“靠近西峰顶部有一具尸体，是只被风干冻硬的豹子。没人能解释得了那只豹子跑到如此之高的地方来做什么。”

　　是啊......这只豹子为什么跑到如此之高的地方？段晏又为什么要坐在他对面，？

　　总不能是想在这里杀了他吧。

　　他相信，现在的段晏是可以做到杀了他，又轻而易举地抹去痕迹，然后逍遥法外。

　　“你住在格日城？”

　　对面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开口，闻昔觉得周围的空气又开始流动了。

　　“没有，只是临时来格日城办事。”

　　段晏没有继续追问是什么事，只是简短地说：“嗯，我也是。”

　　铺天盖地的新闻，闻昔想不知道也难。

　　段晏看着闻昔，看起来闻昔并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只是安静地坐着，也不抬眼看他。

　　若是在七年前，闻昔定然是坐不住的，一定会围着段晏说东说西，笑着说个不停。

　　那个夏天，段晏总觉得，闻昔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上一秒是在告诉段晏，邻居家的小狗滚了一身泥，下一秒，是学校门口小卖部上了新的游戏卡，再或者是他偷偷熬了两个大夜，亲手给段晏做了一只竹编兔子。

　　那个夏天，段晏的身边总是被迫充斥着闻昔生活的琐事，让他差点忘记自己来自琴泽市了。

　　可现在的闻昔，却坐在他的对面，一言不发。

　　咖啡旁边的手机开始振动，段晏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着沈绥止三个字，闻昔拿起手机：“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隐约能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段晏看到闻昔一直在听，时不时嗯一声，又突然笑了笑：“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安心工作。”

　　“好，我会来的。”闻昔挂断了电话。

　　段晏看着闻昔接完了整个电话，然后沉默片刻后起身，侧头看了下窗外，还在下雨。

　　看起来段晏是要离开，结束这个看起来像是偶然的重逢。

　　“闻昔。”段晏已经快走到书店门口，突然又回过头叫他，闻昔不自觉地站起了身，望进了段晏漆黑深邃的眼中。

　　“再见。”

　　闻昔一愣，看着段晏的背影，身形颀长，独当一面，直至背影彻底消失，他才缓缓说了句：“再见。”

　　这算什么？

　　突如其来的偶遇，真是荒谬。

　　闻昔在书店又独自坐了一个小时，而后才离开，他已经订好了今晚的机票回琴泽市。

　　直到闻昔乘坐出租车离开，一直停在对面街的迈巴赫才离开。

　　秦明年言而有信，闻昔在出租车上收到了十万元的转账，他用手机银行给一个银行账号转账了五万，而后又将剩下的五万转给了沈绥止。

　　忙碌一天，又连夜赶飞机，等闻昔回到琴泽市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琴泽市被称为大陆上最繁华的都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直插云霄，以钢铁与玻璃的交响曲奏响这座城市的华灯霓虹。

　　但即使是这样一座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梦想的繁华之地，也会有隐藏着与繁华喧嚣截然不同的的地方，大多数的漂泊者以此为居所，而闻昔正在其中。

　　狭窄的街道两旁，是简陋而拥挤的棚户区，房屋多由铁皮、木板甚至废旧材料搭建而成，再往里走，两旁的城墙老旧出现裂痕，数幢筒子楼沉默而坚韧地屹立着，昭示着岁月的痕迹。

　　闻昔提着行李箱上楼，楼梯是木质的，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他家在五楼，筒子楼的房间布局简单紧凑，钥匙转动，开门进屋。

　　屋内很整洁，物品都摆放有序，一周没有回到家，闻昔放下行李去开窗透气，行李都整理好以后，他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这是他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他租的这间房是这条街上难得的小套一格局，客厅的投影仪打开，画面投影在白色的墙面上，是一片夕阳下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田。

　　他只是淡淡瞥了眼墙上的画面，而后便进入了浴室。

　　不知为何，今天他感觉很累，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即便是在酒吧连上三天三夜的班，也没有今天这么累，所以洗完澡很快就睡下了。

　　闹钟准时在清晨六点响起，闻昔在客厅的沙发上醒来的，昨晚他躺着沙发上看着墙上的向日葵视频睡着的。

　　出门之后，在经过隔壁家时，他略微停顿了下，而后又转身回去把自己家门反锁了。

　　他在楼下陈婶的小摊上买了杯豆浆，然后直接去市图书馆上班。

　　闻昔很缺钱，所以他打了很多份工，上午需要去市图书馆上班，下午需要去咖啡厅上班，晚上还需要去Fittro酒吧上班，通常都是凌晨四点才到家，第二天六点起床继续上班。

　　像上周去格日城给兰亭阁做湖笔这样的工作，对他而言，已经是度假了。花费整整一周时间去格日城，除了能赚十万以外，还有要去见林修诚和沈绥止的原因。

　　中午十二点整，图书馆的工作结束，他在便利店吃过午餐，然后就去赶地铁，咖啡厅与图书馆相距较远，通勤时间约一个半小时，他已经习惯了在地铁上午睡。

　　“列车到站富山路，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注意........。”

　　富山路地铁站出去就能看到一幢幢高耸入云的建筑，是琴泽市经济与科技的象征，当然最高的还是有着瑞纳集团地标的那座大厦，占据了三分之二富山路片区的面积。

　　闻昔来到IWG咖啡厅，蓝忻欢就和他打招呼：“来了，今天比较忙，你赶紧去换衣服吧。”

　　蓝忻欢是他们的主管，和闻昔也认识两年了，闻昔听她话，换好工作装就开始上班。

　　IWG开在富山路写字楼下，客人一般也都是在这附近上班的人，所以高峰期主要集中在早上与中午，晚上客人倒是相对较少。

　　IWG环境安静，来IWG的人都行色匆匆，闻昔忙得脚不沾地，水都赶不上喝一口，但是只要一到下午两点，IWG的人至少会减少一半，闻昔就终于可以稍微歇歇了。

　　“我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原来是今天轮到闻昔值班了。”齐千给闻昔留下了几张便签纸，然后倒了杯水，猛喝了几口才说：“喏，这是今天有几桌客人特意托我给你留的联系方式，她们都说如果你有兴趣就加联系方式。”

　　闻昔看都没看便签纸，直接就都给扔进垃圾桶了，然后礼貌地和齐千说：“麻烦齐姐了。”

　　“别客气，唉，我都提前告诉她们了，小闻肯定不会加的，但她们不信。”

　　旁边的其他服务生也附和道：“说来说去，还是怪我们小闻长得太好看了，老有人来店里问联系方式，之前还有胆大的，直接上来就是送花，那人还是男的。”

　　蓝忻欢从后间出来：“好了，别聊了，认真工作。”大家又都去各做各的了。

　　有人为闻昔来咖啡厅消费，这种能增加营业收入的事情，蓝忻欢自然不会在意，有闻昔这张脸作招牌，她倒是乐得好。

　　在IWG工作到六点，闻昔下班，又要赶着去Fittro酒吧。

　　一进Fittro酒吧，便听到低沉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香气，香水夹杂着酒香，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闻昔是这里的服务生兼调酒师，酒吧有四个调酒师，当调酒师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就需要顶替上去。

　　“小昔，酒调好了，你给788号包间送去。”

　　“好。”

　　闻昔左手端着788号包间的酒，右手拿着566号包间的酒，他决定还是先送788号包间的酒，因为788号包间在酒店的最高层，消费自然也是最贵的。

　　两只手都拿着酒，他只好侧身用身体轻轻撞开788包间的酒，包间里灯光昏黄，看不清包间人的脸，沙发角落里坐着两个男人在接吻。

　　闻昔眼都没抬，直接进去将酒放在酒台上，就要去送566的酒了。

　　“等等，怎么只送酒，来，给我倒酒。”

　　在闻昔进来的那瞬间，祈应远就注意到了他，碍于手上有酒，只能用身体撞门，看到闻昔整个腰都压在包间玻璃门上，窄细的腰身用力收缩，将门推开，又缓缓放松，整个腰线又隐匿在了相对宽大的工作服里。

　　从闻昔进来，他的视线就一直落在闻昔身上，令他意外的是，除了那盈盈一握的腰线外，这张脸更是极品。

　　闻昔没有拒绝，他将属于566的酒放下，然后去给祈应远倒酒。

　　祈应远拍了下自己身旁的沙发，身子往后一靠，看着闻昔：“来，坐我旁边。”

　　闻昔将酒杯端起，柔声道：“祈总，我还要去给别的客人送酒，谢谢您的好意，我先自罚三杯敬您，别扫了您的兴。”

　　说完，闻昔就给自己喝完了三杯，见祈应远也没有再说话，就准备离开，刚转身就被祈应远拉住了手腕。

　　祈应远手上用力，直接将闻昔拉回了沙发上，让他整个人都跌坐了祈应远身边，手也转移到了闻昔肩上，搂着闻昔。

　　“祈总，这样不合适，我......。”闻昔的话还没说完，包间的门就突然被推开了，门撞在墙上声音很大，瞬间就震住了包间里的所有人，也包括正在把手往闻昔腰上移的祈应远。

　　“都别动，警察。”

　　推门的人身着制服，身后还有好几个警员，为首的警察环视了一圈，向前几步，神情严肃：“谁是闻昔？”

　　“我是。”听到警察的话，闻昔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离开了祈应远，警察在场，祈应远自然不敢吭声。

　　“你住在哪里？”

　　“槐安路371号。”

　　“说具体点。”

　　“槐安路371号5号楼5层507室。”

　　警察点了点头，又将录音笔放进警服上衣口袋里，然后转身又对着身后的警察吩咐了几句，转身继续对闻昔说：“我是梁嘉澍，警号S11062，好了，你跟我走吧。”

　　酒店来了警察，自然是惊动了酒吧的经理，戴承赶来的时候，梁嘉澍刚领着闻昔从包间出来，他连忙笑脸陪上来：“警官，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直接到我们酒店来抓人了。”

　　“我们可是正经生意，合法经营，警官可别误会了。”

　　梁嘉澍也见惯了这些酒吧老板这副模样，没多解释，只是简单道：“这次不是来查你们酒吧的，只是今天有件案子与他有关，请回去例行询问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转头又去看闻昔，嘱咐他：“小昔，那你可要好好配合梁警官工作。”

　　“好，我会的。”

　　闻昔跟着梁嘉澍上了警车，上警车的时候对面街的灯光在闪烁。
　　警车开了一半路程，闻昔才淡淡问：“梁警官，请问您刚说的是什么案子？”

　　梁嘉澍从副驾转过头，看着闻昔笑了下：“呵，我还在想，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开口问，往常被我们带走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询问案件。”

　　红灯亮了，警车停在人行道前，等着信号灯的三十秒。

　　梁嘉澍仔细注意着闻昔的神情，一转刚才的玩笑语气，正经道：“邓初然死了。”

　　从上车就一直低着头的闻昔终于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