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倒影》限量月光

2、第二章

　　“阿昔？”

　　沈绥止在闻昔身后接连叫了两声他的名字，闻昔都没有反应，只好上前轻拍他的肩，闻昔却像是突然被惊到了一般。

　　闻昔猛然回过神来，刚刚他是看到了......

　　“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被烟花晃了眼。”

　　沈绥止见闻昔神情有些魂不守舍，还以为他是吹久了海风，所以冷了。

　　于是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闻昔身上，搂过他的肩膀，带着他进里间，还边走边道：“我早就和你说了，我所有的事情你都不用避嫌，可你每次却还是固执地要刻意避开。”

　　闻昔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视中，根本没有在意沈绥止说了什么。

　　他转身被沈绥止搂着肩领着走，身后又传来烟花燃放的声音，但他却没有再回头看。

　　段晏握住舷墙的双手太过用力，指节开始泛白，新一轮的焰火又在夜空中绽开，但这次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男人搂住那道熟悉的背影离开了观景台。

　　如果说，每个人临死前都会见到自己人生的走马灯，那么，段晏的走马灯一定会有刚刚那道离开的背影，而且还是循环播放。

　　毕竟，七年前，他曾追了这道背影整整一条街。

　　江启是奉他父亲之命，来请段晏回到下层会所，方才见段晏离开，父子俩的心都提起来了，连忙跟着出来，生怕招待不周，令这位段总不满意。

　　虽说三大洲由三大洲世家家族掌控，但洲与洲之间亦有差距。

　　徐家掌控的圣比斯洲，与程家掌控的芝洲，其实也只够与三分之一的兰因尔洲相提并论。

　　兰因尔洲由瑞纳集团掌控，段晏作为瑞纳集团如今的掌权人，所过之地，可谓是人人都要敬他十分。

　　烟花结束，方启注意到，段晏的情绪似是在见到烟花时有所波动，便自顾自地上前：“烟花是我父亲安排的，为了庆祝瑞纳与圣比斯能源的合作，希望段总会喜欢。”

　　段晏仍时在望着半岛酒店的方向，夜色漆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很美，烟花。”

　　段晏明显停顿的语气，让方启错愣了下，但既然段晏都如此说了，他不可能再去揣度其中的深意。

　　像段晏这般的高高在上之人的心思，最忌讳的便是他人的随意揣度。

　　于是他便顺着说下：“本以为今天暴雨没有机会燃放了，没想到却在即将靠港的时候雨停了，看来是天公作美，瑞纳与圣比斯能源也是天作之合了。”

　　游艇已经停靠在了半岛酒店的港口。

　　“段总，家父还在会所等您，我陪您下去再饮几杯吧。”

　　方家是想要紧紧抓住这次能见到段晏本人难得的机会，还是想要再试试，能否与瑞纳有更进一步的合作。

　　收回目光，段晏抚平了自己刚刚被压到的黑衣袖口，转身便要离开：“不用了，先告辞了。”

　　方启还想挽留，但段晏的步伐很快，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再一转眼，段晏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了，方启也就悻悻而归了。

　　十分钟前，在接到段晏的电话后，赵陉潭早早就等在了游艇的出口，见他来了，立刻迎上去：“段总，我刚才已经联系了半岛酒店，他们已经提供了今夜酒店所有入住、往来人员名单，您看。”他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段晏。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翻阅到底，却没有看到那两个字。

　　于是他又从尾到首倒着翻阅，这次翻阅的速度明显变缓，三分钟后，他将平板电脑递回给赵陉潭，赵陉潭见自己上司眉头微蹙，解释道：“段总，半岛酒店直属于徐家，酒店高级别的信息是不对我们开放的，是否需要我去联系徐家？”

　　赵陉潭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去联系徐家，是因为他清楚自己这位上司的作风，所以他才要在这个时机请示段晏。

　　思索了片刻，段晏抬头望向了一个方向，而后沉声道：“不要惊动徐家，你派人盯着酒店，如果见到照片上这个人，立刻告诉我。”

　　话音刚落，赵陉潭的手机振动，收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漂亮的少年，看起来应该是才十八九岁的样子。

　　他已经跟了段晏五年，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回了个好字。

　　“照片不要外传，还有，今晚的飞机取消，先不回琴泽了，今晚就住在半岛酒店吧。”

　　赵陉潭回了声是，然后跟在段晏的身后下了游艇，他们上了早已等候在港口的车，段晏在车上闭目养神，赵陉潭则在安排诸事。

　　半岛酒店的受众非富即贵，所以在酒店经理知道段晏要入住的消息后，已经提前在酒店门口候着了。但可惜的是，他并没有见到段晏，只见到了段晏的助理，也就是赵陉潭。

　　赵陉潭先一步于段晏抵达酒店，他需要在段晏的车抵达之前，安排好酒店的一切。

　　他告诉经理，段晏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经理给他们安排入住了酒店的八十八层，而后又嘱咐了经理许多其他注意事项。

　　闻昔入住在酒店的十八层，从七年前开始，他的睡眠质量就变得很差，今夜也是彻夜失眠。

　　直至日出的金光从地平线升起，穿过薄雾，洒在海面上，层层涟漪的海面上闪烁着微微金光，他才意识到，已经是清晨六点了。

　　今天上午，他与兰亭阁的老板秦明年约好了交货，如果秦明年满意的话，他今晚应该就会离开圣比斯洲了。

　　约莫八点，闻昔将一方质地温润的木盒入袋，另外再拿上那把雾霾蓝的雨伞下了楼，刚到酒店大堂，就被酒店前台接待员叫住了。

　　“您好，闻先生。”

　　闻昔转身，礼貌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前台接待员拿出了一把黑色折叠雨伞递给他，恭敬道：“闻先生，这是沈绥止先生留给您的雨伞，另外沈先生还嘱咐说，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雨，知道您今天会出门，所以让您有事随时联系他。”

　　闻昔侧首看了看酒店外的天空，晴空万里，不过格日城的天气本就多变，他接过雨伞：“多谢，麻烦了。”

　　“您客气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前台接待员离开，闻昔也出了门，他低头一看，这下他有两把雨伞了。

　　凌晨一点的时候，沈绥止收到军方的临时通知，让他回军区紧急开会，他本想与闻昔告别，但碍于是深夜，怕打扰到闻昔，只好等到清晨七点才给闻昔发了消息，告知他临时有事，暂时离开格日城了。

　　其实，沈绥止与闻昔并不经常见面，一年中，他能见到闻昔的次数可能不会超过十次，因为他的军人身份，他常年都留在军区。

　　闻昔离开酒店的同时，身在八十八层的段晏收到了赵陉潭的汇报短讯，短讯内容是闻昔方才与酒店前台接待员的交谈内容，下面还附了一张他们在酒店大堂的照片。

　　好像更瘦了。

　　赵陉潭简短地提到，闻昔入住在酒店十八层，登记人是圣比斯洲军阀世家沈家的公子沈绥止，因为涉及到军方，所以昨夜酒店并没有向他们提供闻昔与沈绥止的入住信息。

　　沈绥止，段晏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他吩咐赵陉潭，继续跟着闻昔，再去查沈绥止。

　　兰亭阁在格日城的城西，与半岛酒店隔了整座城，闻昔到达的时候，秦明年早就已经在等着了。

　　“你终于来了，我差点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你要是不来，我可没法和我东家交代。”

　　“我们约好了十一点，现在十点三十五分，秦老板放心，我不会失约的。”

　　秦明年领着他进入兰亭阁的后院，兰亭阁是一家书法店，店内的布置古香古色，主要售卖古人真迹，以及传统毛笔，而闻昔恰巧就会制作湖笔。

　　秦明年喜欢饮茶，他请闻昔品尝他从湖州城新进的茶。

　　“尝尝，湖州的温山御荈。”秦明年将茶杯递给他：“货带来了吗？”

　　闻昔将带来的一方质地温润的木盒拿出来，放在秦明年的眼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才开始慢慢品尝面前这杯冒着热气的温山御荈。

　　木盒被打开，秦明年瞬间面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木盒中央放置的湖笔，轻抚过由北麓灵峰山下的鸡毛竹制成的笔杆，珍视非常。

　　“鲜有人知，制作一支湖笔，需要经过笔料、水盆、结头、蒲墩、装套、镶嵌、择笔、刻字的工序，经历复杂精细的128道工序，才展现到世人面前。”

　　“我收了这么多年的货，就数你的湖笔最好。”秦明年的目光还停留在湖笔上，但还不忘劝说闻昔：“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就留在格日城，做我兰亭阁的供货人，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秦老板满意就好，温山御荈也不错，但秦老板的提议，怕是要令你失望了。”

　　这不是秦明年第一次这么提，也不是闻昔第一次拒绝，所以他已经习惯了，面上也没有不满，仍是笑着说：“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再来找我。”

　　“好，我会记住的。”闻昔将手中的茶饮尽，起身道：“我下午还要去趟城南，就不多打扰了。”

　　秦明年将湖笔放入木盒，小心收好，然后将闻昔送到兰亭阁门口。

　　“钱我会打到你账户上，后会有期。”

　　“好，多谢。”

　　闻昔上车离开，去往位于城南的归声书店，离开圣比斯洲之前，他还有把雨伞需要还。

　　他随便凑合着吃了午餐，而后才向书店走去，书店门上的风铃又响起，店员看到他，便冲着他笑。

　　今天是闻昔来格日城的第六天，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家书店，因为这家书店足够安静。

　　因着是常客的原因，店员已经认识他了，用手指了指落地窗方向的空座，用手语告诉他：“座位已经替你留好了，今天还是一杯冰美式？”

　　闻昔点点头，然后将雾霾色的长柄雨伞递给她，用手语道：“我今晚就要离开圣比斯洲了，以后恐怕不会再来了，谢谢你的雨伞。”

　　店员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而后又转而笑着用手语道：“那祝你以后事事顺心。”

　　归声书店之所以安静，是因为这是一家特殊人群书店，店内的店员都是听障人士，普通人难以沟通，所以会光顾这家书店的人大都也是特殊人群。

　　咖啡冒着冷气，闻昔刚入座看书十分钟，窗外就变了天，晴空万里的天空，转眼间就乌云密闭，不愧是格日城的天气。

　　咖啡还剩下半杯，雨声淅淅沥沥，闻昔就这样在落地窗的雨幕中看着书，他坐姿笔直，抬手翻过书页的时候，会牵动起腰间的衣服，勾勒地他腰线更细了。

　　比照片上还瘦。

　　这是段晏看到闻昔的第一个想法。

　　若是没有那面落地窗，闻昔看起来像是马上就会被吸入雨幕中，消失殆尽了。

　　闻昔手上的书这样写着。

　　“乞力马扎罗山高19710英尺，常年被积雪覆盖，马赛语称其西峰峰顶为‘纳加伊’，意为‘上帝之所’。”

　　后面的文字他没有看清，因为眼前的光亮突然被遮住了，他以为又像昨天的暴雨天一样，是天空突然暗了。

　　一抬头，却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他面前，他倏地失了神，觉得眼前一白，有些怔住了。

　　他就这么抬头望着，像是被定格了一般，眼前的人很陌生，却也久远的熟悉。

　　段晏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闻昔，遮去了大部分的光亮，窗外一直柔和的细雨，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划亮了他们的侧脸，随后，又一记闷雷落了下来，砸在了闻昔的心头。

　　他听到段晏的声音。

　　“你好，我可以坐下吗？”

作者有话说

　　“乞力马扎罗山高19710英尺，常年被积雪覆盖，马赛语称其西峰峰顶为‘纳加伊’，意为‘上帝之所’。”——出自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