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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如果在这里死掉,爱丝特永远不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从水下伸出手,抓住了杀手的脖子。杀手呛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伊维特趁机在他小腹上捅了一刀。

      血液在喷泉清澈绿色的水里漫延,伊维特湿漉漉的,她把斗篷脱下来扔在地上,捡起落在喷泉里的金属胸针,爬出喷泉的大理石底座。等杀手拖着流血的身体从喷泉里站起来时,她已经消失在街角了。

      伊维特甚至没有意识到胸针被火烧得发烫,把她的手心烫伤了。

      ……

      哑巴修女把爱丝特从餐桌边拉开,爱丝特踉踉跄跄地跟着她来到楼上。哑巴修女把她塞进自己卧室的门,把门合上,严肃地看着她。

      爱丝特能感觉到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意味,她似乎要表达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哑巴修女从她的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

      她的房间里有非常多书籍,看来是个非常爱好阅读的人。房间里除了成堆摆放着的书,没有其它昂贵的物件,从哑巴修女的衣物上也可以看出来,她很简朴,身上没有一件没打过补丁的衣服。

      爱丝特接过纸条。

      不要相信德雷克牧师,纸条上说。

      爱丝特抬起头,哑巴修女正紧紧地抓着她两只手臂,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思。爱丝特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纸条落在地上。

      门被敲响了。

      德雷克牧师在门外说:“爱丝特小姐,请问你在里面吗?”

      他打开了门,哑巴修女立刻把纸条踩在脚下。德雷克牧师为爱丝特打开门,伸出一只手,请她出去。爱丝特回头看了哑巴修女一眼,她有一种感觉,这个修女真的在担心她。

      爱丝特离开后,德雷克牧师对哑巴修女说:“玛丽娅,你最近的行为太懒惰了。这样是不符合神的教诲的。你把所有的忏悔室都打扫一遍吧。”

      哑巴修女低下头,顺从地接受了命令。

      德雷克牧师刚回到他的书房,爱丝特就紧张地问道:“我的姐姐现在怎么样了?您亲眼看到她了吗?”

      德雷克牧师摇摇头:“那只是圣父告诉我的。”

      爱丝特有些失望,她强打起精神,问:“那么,赎罪的方法是什么呢?”

      “赎罪的方法有很多,”德雷克牧师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几张纸,“有一些人一生都穿着动物毛发制成的衬衫,有人的罪孽过于深重,需要徒步到圣城,才能消除这些罪孽。但是,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我有几张教皇亲自签署的赎罪券,只要你……”

      爱丝特打断了他,她又生气又伤心,说:“您叫我来,就是为了卖给我赎罪券吗?我以为您真的想帮助我姐姐。”她双眼含着泪,内心烦闷,连看都不想看到这个贪婪的牧师一眼,站起来,走向门口。

      “你不买一张吗?你不怕地狱的业火吗?”德雷克牧师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藏身黑暗的魔鬼。

      爱丝特原本什么都不想说,但她回过头,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

      “德雷克牧师,我以为您的内心非常善良,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我可以把所有金币都给您,只要您真的需要它们。您为什么要假装自己看见了圣父呢?”爱丝特又急又气,抹掉眼泪,继续说,“您是真的相信这几张纸可以赎罪吗?还是您也想要钱,像那些领主和公爵一样?您是牧师,怎么可以这样?”

      “告诉你,”德雷克牧师说,“你姐姐早就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全城的军队都在搜查克莱门特伯爵的后裔。你姐姐的财产放在哪里?只要你把金币都拿出来,我暂时不会把你交给王室。”

      “德雷克牧师,我一个铜币都不会给您的。”爱丝特紧紧抓着裙摆,一只手扶着门把,“您太让我失望了。”

      德雷克牧师拿起一个没有插上蜡烛的烛台,朝爱丝特走来。

      他抡起烛台。

      爱丝特猝不及防,被身后一道力气拽着领子拉出去,摔在走廊上。

      哑巴修女手里拿着一大串黄铜钥匙,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快速上锁。德雷克牧师在里面重重地撞着门,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巨怪。

      哑巴修女对爱丝特做了一个口型,爱丝特看懂了。

      快跑。

      爱丝特刚来到圣特蕾莎小教堂的后院,伊维特就把她拉上马。不知为何,伊维特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我们必须现在离开,有人在追杀我们。”伊维特快速说。

      爱丝特抱着一个衣箱,还有她的金币箱。她现在还是不习惯马上的颠簸。

      这匹黑色的马叫做珀加索斯,沿着山路快速奔跑,长长的鬃毛迎风飘拂。圣特蕾莎小教堂坐落在一个小山头上,夕阳的光线让小教堂一半在橙色的光里,一半埋没在阴影中。

      离开山脚,就已经到了王城之外。不远处有一户村落,可以看到他们的田地上的黑麦和燕麦。一个农妇抱着小孩子,坐着牛车经过这条小路。

      伊维特拉紧缰绳,为她们让路。她忍着手心的疼痛,表情扭曲了一下。

      爱丝特说:“让我看看。好像要长水泡了,是怎么弄伤的?”她担心得快要哭出来了。

      伊维特反过来安慰她,说:“不要哭,伤口会痊愈的。”

      农妇的牛车离开了。伊维特跳下马,两个人慢慢地在田边小路上步行。天要黑了,她们只能在前面那个村庄借宿一晚,如果不幸运的话,就只能在树下沾着露水睡一晚了。

      接着,伊维特把自己遇到雇佣杀手的事简略地讲给爱丝特听。

      爱丝特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还没有干透的伊维特身上,用那枚金红色的狮子胸针别住。她仔细地听着伊维特说话,等伊维特讲完了,她好像要说点什么,但是没有开口,垂下头,走着路。

      伊维特没有催她,等着她自己开口,只是说:“他们应该不会追上来了。”

      过了一会,爱丝特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德雷克牧师说姐姐死了。他想卖给我赎罪券……”

      话说不下去了,爱丝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伊维特紧紧地揽住她的肩膀:“不是的,不是的,她一定没有死。他无法证明自己的话,不是吗?”

      “好。”爱丝特好像把伊维特的话当做了姐姐没有死的证据。

      “我以为他是个正直的牧师。可是,他怎么能一边站在讲道坛上,一边说着赎罪券的事呢?因为姐姐信任他,所以我一直很尊敬他。我想不通,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可能被魔鬼附身了。”爱丝特带着强烈的失望说。

      “不,他没有被魔鬼附身。”伊维特说,“我们从王宫逃到小教堂那天,主殿里坐着一家农民。他们的孩子生病了,德雷克牧师让他们买赎罪券,这样神就会饶恕那个孩子。一个孩子生病,不可能是因为罪孽。”

      “噢。”爱丝特一时还无法接受,牧师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好。她哭累了,怔怔地侧着头,看着麦浪尽头的夕阳。

      “我们走吧,去南方,好不好?那里已经被割让给外国,没有人会搜捕我们。到时,你从巴贝多港坐船出发,绕过四分之一个大陆,就可以回到平原城的柴克镇。”伊维特说。

      “那你呢?”爱丝特问。

      伊维特笑了笑:“我想去看一看博福特家族的塞利西亚城堡。”

      “看到了之后呢?”爱丝特靠得很近,“和我一起回平原城吧。”

      因为突然离开了姐姐,于是对和姐姐年纪相仿的伊维特产生了一种依赖。爱丝特希望能一直和伊维特在一起。

      “好。”伊维特答应了。

      爱丝特很兴奋,似乎把长途跋涉当成了某种骑士的冒险故事,她立刻忘记了一切烦恼,高兴地在田边小路上蹦蹦跳跳。

      夕阳沉下天边,两人终于到了村落。

      爱丝特敲开了最近一家农户的门,开门的正是之前那个坐着牛车的农妇。爱丝特说明了借宿的意图,农妇非常热情,立刻拉开院子的矮木门,把两人和马迎进来。

      “炉子上有热牛奶和黑面包。”农妇说,“您一定是从城里来的吧,屋子是草屋,很简陋,只要您和您的丈夫不嫌弃就好。”

      丈夫?

      爱丝特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伊维特穿着斗篷的背影,她正在喂马,还穿着马靴。农妇好像把伊维特当成她的丈夫了。

      草屋里自然没有壁炉,她们生了火,伊维特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架在火边晒干。她身上还缠着束胸的布条。爱丝特猜想那大概是为了方便骑马。

      床很难被叫做床,只是一个几乎贴到地面上的木架子,上面铺着一些干草。爱丝特盖着被子,伊维特披着她的披风,坐在床边,想着她的心事。

      伊维特还是想要为老国王复仇。萨凡娜没能杀死诺顿公爵,这件事要伊维特自己来做。总有一天,她会重新回到王宫,把博福特家族的旗帜挂在白厅的墙壁上。

      伊维特是不会去平原城的,她答应时只是不忍心拒绝。

      她可以一直骗她,直到送她上船的那一天。

      爱丝特睡眼蒙眬地说:“你不冷吗?过来,好吗?”

      一双柔软的手臂抱上伊维特的腰。

      “晚安。”

      伊维特活了二十一年,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晚安。不是母亲也不是父亲,是一个绿眼睛的、会唱歌的朋友。

      ……

      醒来,她们踏上了去往南方沼泽城的旅程。斯兰特王国在大陆西北部,南方与苏尔士王国交界的地方是一片沼泽和一条河流。

      爱丝特和伊维特刚到达村口,看见一个包着头巾的身影。爱丝特立刻跑上去。

      “玛丽娅,是你啊。”爱丝特兴奋地说,就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朋友。

      玛丽娅站在一棵橡树下,牵着一头驴。她用自己收藏的所有书籍换了这匹驴,乘着它到村口,希望能碰上她们两人。她从自己的布包裹里拿出一张纸条。

      纸条说:请让我和你们一起离开吧。

      玛丽娅发出请求时非常平静,似乎就算被拒绝也无所谓。

      伊维特皱着眉头。三个人很难找到寄宿的地方,也更容易引人注目。

      爱丝特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她心软了,无奈地点了点头。

      玛丽娅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微笑了一下,对她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强烈的情绪表达了。

      玛丽娅在纸条的后面还写了更多的内容。她希望能找到一座教堂或者修道院,在那里,她仍然可以虔心侍奉神明。

      两人骑在马上,玛丽娅乘着驴子,朝南方出发。

      路途上几乎都是平原,连小小的丘陵都非常罕见,天边是一条直直的线。如果海水和土地永远不会变得透明的话,这就是一个人能看到的最宽阔的天空了。

      村庄很少,一路上荒无人烟,伊维特看着太阳的位置,不断重新寻找方向。

      到了夜晚,她们仍然没有遇到村庄,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

      伊维特在林间找到一片开阔的地方,爱丝特捡来一些干燥的树枝,生起火,玛丽娅把在火上烤过的面包分给她们。

      天色变黑了,爱丝特和伊维特蜷缩在她们两人共享的斗篷下。玛丽娅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本圣经,在篝火边祈祷,忏悔,做完了一切该做的修行。三个人在春天温暖的风中睡去。

      第二天清晨,伊维特是最先醒来的那个。

      篝火已经熄灭了。草地上到处都是露珠。爱丝特还在熟睡,她的脸颊是粉红色的,上面有细细的白色绒毛,像婴儿一样。伊维特盯着她发呆,想捏一捏她的脸,是不是像看起来那样柔软。

      爱丝特脑袋旁边的草地上,有一个不寻常的东西。它只露出了一截,是一种和草地截然不同的、均匀的绿色,上面有细密的鳞片。

      是一条死蛇。

      伊维特用长剑挑起它,确定它已经死了。

      她立刻站起来,在不远处的玛丽娅身边看到了更多的蛇。

      她们的衣箱,马鞍,武器和玛丽娅的书上,全都躺着交缠在一起的死蛇,还有一股令人发自内心厌恶的臭味。

      她们不小心闯入了这些蛇的领地吗?如果是这样,它们怎么会莫名其妙死掉呢?

      伊维特抬起头,看到了什么,走向这片空地边缘最大的一棵树。

      树皮已经被剥掉了一大片,露出来的地方早就失去了汁液,变得干枯。上面用红色的墨水写道:马上离开这里。

      那些蛇是用来警告她们的,有人想把她们驱逐出这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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