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10、第 10 章

　　“是女巫。”爱丝特大声地读出来，这是玛丽娅写在她手心上的字。玛丽娅听说过，这个地方的森林里住有女巫。

　　她们的物品都没有损坏，爱丝特的金币箱也没有被偷走。看来这个女巫是在警告她们。她有可能就住在她们昨晚休息的地方附近。

　　她的蛇是从哪来的呢？

　　伊维特和玛丽娅都非常紧张，不知道女巫是否有伤害她们的意图。她们只能走这条路。如果要去沼泽城，这是最短的路线，一旦有更容易穿越的平原，她们就不会选择穿过这条森林。

　　除了对那些死蛇有一些恐惧之外，爱丝特比她们两人轻松得多，对女巫很感兴趣，甚至提出去见一见她。爱丝特在被剥掉的树皮上，用昨夜篝火的灰烬写了一些小字，就在有滴痕的红色墨字下方。

　　“您是女巫吗？希望能和您见面！如果能给我们一些食物就更好了。”爱丝特一边写一边念出来，落款处，她写下“穿过森林的旅行者”。

　　伊维特暗自摇摇头，这个人想把她们赶出森林，又怎么可能给她们食物。爱丝特总是把人想象得非常好。

　　三个人决定按原先的路线行走。她们越往南走，森林就变得越潮湿，为了避免马腿和驴腿陷入污泥之中，她们缓慢地步行着，两只动物跟在身后。

　　可惜，这天夜晚，太阳已经落下几个小时了，她们还是没有看见森林的边缘。三个人行走在黑暗的森林之中，玛丽娅手里举着一个火把，那是她们前一天晚上用森林里的材料制作的。

　　“我总是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伊维特说。

　　爱丝特和玛丽娅都摇摇头，她们没有闻到。伊维特的嗅觉比较灵敏。

　　伊维特非常谨慎，尽量不在夜晚赶路。森林有时会遮挡住北极星，让她很难判断方向。已经太晚了，必须在森林里休息了。

　　伊维特还是觉得那个气味很不对。经过一条河流时，她闻到了更加浓重的味道，而且其他两人也闻见了。

　　“我要下去看看。”伊维特把长剑拔出来，对两人说。她把马的缰绳交给爱丝特，玛丽娅把自己手里的火把给她。爱丝特在黑暗中抱紧了玛丽娅的手臂，玛丽娅像个母亲一样轻轻安抚着她。

　　河边有一块像石头一样黑乎乎的东西，随着火把的亮光越来越近，伊维特看清楚，那是一个人。

　　他蜷缩着躺在地上，双腿抱在胸前，面朝河流，只能看见他身上粗布衬衫的背后一侧。

　　森林里怎么会有人躺在黑暗里呢？

　　伊维特慢慢靠近，那个人一动不动。她用靴子尖踢了一下他的身体，让他翻转过来。这个人已经死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火把，还有一本圣经，都抱在怀里。火把不是粗制滥造的，它顶上包着剪裁合适的布料，是精心制作出来的。

　　伊维特刚刚闻到的奇怪味道，就是这个人的尸体发出来的。

　　他看起来像是附近村子的村民。穿着的衣服，以及皮肤的颜色，手上的老茧，看起来就是一个长年在耕种的农民。他的身体动了一下，无力的脑袋向地上滑落。

　　伊维特握紧了剑。他脑袋下露出一条绿色的死蛇。

　　这就是不听警告，不离开森林的代价吗？

　　伊维特回到小路边，把她看到的事情向两人描述了一遍，略去了一些恶心或是吓人的细节，担心爱丝特会感到害怕。

　　尽管如此，爱丝特还是被吓到了，她紧紧拉着伊维特的手，不敢松开。玛丽娅为那个人念了一段祷词。

　　三个人在一座小山丘边找到了一个山洞，捡来了很多木柴。

　　玛丽娅询问伊维特，她们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安葬那个村民，伊维特摇摇头，现在甚至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森林。玛丽娅看起来有些失望。爱丝特说了很多好话，希望她们俩的关系能融洽一些，但是完全没能成功。她们在沉默中吃完晚饭。

　　伊维特说：“今晚我来守夜。”她靠着山洞的其中一面墙，一只手臂搁在支起的腿上，看着篝火摇曳的火光。这个山洞很浅，并不狭窄，像是一个天然的石质房间。

　　玛丽娅枕在圣经上，睡在山洞的另一侧。爱丝特蜷缩在伊维特身边，抱着她的金币箱。“希望那些绿蛇不要再出现了。”爱丝特轻轻嘟囔着说。

　　直到半夜，伊维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开始想或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春天的夜晚有时很寒冷，看见爱丝特在睡梦中瑟缩了一下，伊维特跪到地上，伸手把爱丝特身上当做被子的棕色斗篷拉好。

　　就在这时，篝火熄灭了，洞里出现了第四个人的脚步声。一种呛人的粉末伴着风，弥漫在空气中。

　　伊维特立刻捂住爱丝特和自己的口鼻。烟雾不一会就散去了，里面似乎没有毒。

　　爱丝特也醒了，不安地抓紧了伊维特的衣服。

　　玛丽娅消失了，她原来睡的地方空无一人，只留下那本圣经。那个人把玛丽娅带走了。

　　伊维特立刻站了起来，把自己腰间的短刀取下来，交给爱丝特，意思是让她保护自己。她循着脚印，去追那个人了。一切都发生在仓促之间。

　　经历了和爱丝特在王城郊外穿行的事，现在伊维特对夜晚的森林更熟悉了。她可以根据脚下的感觉判断地形，有时还能知道身边植物的种类。

　　那个女巫穿着蓝色的斗篷，她体力很好，把一个人横抗在肩上，还能奔跑。她身上有一种能造成烟雾的白色粉末，从身形来看，伊维特推测她没有长剑或者长弓这样的大型武器。

　　女巫非常熟悉森林里的地形，她常常利用一个转角拉开和伊维特之间的距离。四周是完全的黑暗，伊维特几乎只凭着那种粉末的气味追踪。

　　伊维特似乎正在打猎，只不过她没有拿长弓，而且猎物是一个绑架了她同伴的人。

　　伊维特跃过一块大石头，几乎追上女巫，她已经是独自一人了，应该把玛丽娅放在了什么地方。

　　女巫似乎在把伊维特往某个方向引。

　　伊维特意识到这一点，停下来，开始观察四周。她闻到了树木的气味。她往回走了一段路，希望在回到山洞的路上可以找到玛丽娅。

　　黑暗中，伊维特似乎踢到了什么。柔软而沉重，像是一具身体。

　　“玛丽娅？”

　　没有回应。伊维特又闻到了那种尸体的气味。

　　她在黑暗中并不害怕，伸手在地上的人身上摸了摸，他有一把大胡子，已经僵硬了。伊维特碰到了冷冷的鳞片，这条蛇没有动，也是死的。伊维特想如果有光的话，她应该能看到蛇的颜色是绿色的。

　　这就好像一种标记。

　　女巫把大量的蛇放在她们三人附近，是为了警告她们。但是这些死去的人已经不需要警告了，所以这是一种标记，就像动物用尿液的气味标记领地，女巫用蛇向其他人类表明，这个森林是她的领地。

　　伊维特在河边看到的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现在她知道了，那个人在森林里迷路，是饿死的。

　　是女巫引导他迷路的。

　　伊维特现在也迷路了。她在森林里大声呼喊着玛丽娅的名字，但没有人回答她。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必须马上回到山洞。

　　她继续在森林里行走，但已经失去了方向。今晚，天上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星星，她也无法依靠星星来辨别方向。黑暗似乎要永远延续下去。

　　伊维特停在原地，现在能做的最好的事情是思考。

　　那些迷路的人在想什么呢？他们一定很害怕，很想快点离开黑暗寒冷的森林，想要回到温暖舒适的家。就像伊维特想要回到山洞一样。

　　他们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但丝毫不注意自己的方向可能已经转了一个大弯。

　　伊维特已经转过一次身了，她又转了一次，面向那个她以为是远离山洞的方向。

　　一阵篝火的气味顺着风传来。如果她一直顺着风行走，像之前那样，是不可能闻到的。

　　黎明的光线逐渐充满了森林，伊维特在蓝色的晨间光线里抬起头，看到山洞就在前方。

　　山洞里空无一人，爱丝特的金币箱孤零零地躺在烧完的篝火旁边。

　　……

　　爱丝特在林间窥视着那个蓝色的斗篷。

　　女巫站在一片果树当中，采摘着树上的果子。早晨的雾气像水波一样流荡，她只能看见女巫若隐若现的背影。

　　女巫似乎察觉到了爱丝特不远处的目光，转过脸，目光直直地看向爱丝特藏身的地方。她带有尖角的斗篷帽子下面露出了橙红色的头发，绑成一道很粗的辫子。

　　爱丝特立刻低下头。

　　女巫继续在林间采摘果子。她把果子都放进一个篮子里，提着篮子离开了。

　　爱丝特选择跟上去。

　　女巫穿过一片铺满落叶的林间小路，爱丝特的脚步声在落叶上显得非常清晰。等爱丝特意识到自己的行踪暴露时，已经晚了。

　　女巫停下脚步，摘下帽子，面对她说：“你为什么跟着我？”

　　她甩掉那个佩剑的金发女人后，在小屋里睡了一觉，然后起来采摘她的果子，但她没想到这些外来者还敢在森林里游荡。这个绿眼睛的女孩看起来才刚刚成年，而且脸上满是好奇的神情，女巫不讨厌她。

　　在爱丝特眼里，女巫黑色的眼睛仿佛一个漩涡，虽然她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却仍然让人害怕。她的脸显示出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橘色的头发之间，一双月亮形状的水晶耳环闪烁着光芒。

　　爱丝特鼓起勇气，说：“您能预言人的命运吗？”

　　女巫的神情隐藏在清晨的雾气之中：“预言是有代价的，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爱丝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想走上前去，看清楚女巫的脸，但女巫往后退了一步，消失在浓浓的雾气里。

　　“我想要龙的鳞片。只要你能找到，我就会为你预言。”女巫遥远的声音从雾气里传来。

　　一阵狂风吹散了雾气，爱丝特面前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巨大的水潭，她听见一阵恐怖的吼声。

　　女巫把她引到了龙的巢穴。

　　……

　　伊维特仔细查看山洞，发现篝火堆里的木材已经烧完了，爱丝特可能是因为山洞变得黑暗，才决定离开的。

　　脚印，伊维特在心里默念。还好现在天已经亮了，她可以看见地上有爱丝特的脚印。

　　还有那个女巫的。

　　伊维特辨认出，爱丝特和女巫曾经在果树林里，并且只隔着几棵树的距离。女巫对周围环境很敏感，伊维特推测她一定发现爱丝特在跟踪了。

　　没有什么激烈打斗的痕迹，但是脚印到这里就分开了。只有爱丝特的脚印进入了前方被雾气笼罩的水潭，女巫的脚印却凭空消失了。伊维特想象不出女巫是怎么离开的，如果她不会飞的话。

　　伊维特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这个宽阔、静止的水潭似乎是雾气的来源。这附近的落叶都来源于一棵大树，它有长长的藤蔓，一直垂到地上，像一个张开双手的人穿着垂下的丝绸。

　　伊维特用力拉了拉藤蔓，很结实。她好像知道女巫的脚印是怎么消失的了。

　　身后传来蛇在落叶间游走的声响，非常缓慢。

　　伊维特拉紧藤蔓，爬了上去。

　　等她爬到头顶的树干上，低头看下去，地上留下了一道宽大的痕迹。这条蛇像一个铁桶那么宽，它进入水潭了。

　　在时而浓重，时而轻薄的雾气中，伊维特注意到，水潭的另一岸有一个洞口。洞口边，落着一个孤零零的东西，跟它下面的石头和泥土相比显得非常突出。

　　那是爱丝特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