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70、第 70 章

　　现在才是罗里·怀特最担心的时刻。博福特大人生死不明，他的姐姐又是现在这个样子，从王城传来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命令：继续抵抗苏尔士人，并且要发起冲锋，直到取得胜利。

　　和苏尔士人的战争从来没有结束。因为是边境，总是会有正式或者非正式的侵扰发生。人们也弄不清楚某一批货物是被土匪还是军队劫掠的。人们都在传说，苏尔士国王亚历山大三世依然守在边境，等待着下一次扩张领土的机会。

　　莫伊拉·怀特躺在军营里一张长长的木椅上，身边放着那把红宝石长剑。她已经喝了太多，烂醉如泥，嘴里嘟囔着不知道什么话。她身边坐着几个还在喝酒的人，都是骑士，身上的铠甲并没有全部正式穿戴。

　　“姐姐，快走吧，”罗里·怀特小声对莫伊拉·怀特说。他同时轻轻扯着莫伊拉的衣袖角，希望她还能站起来。还好，莫伊拉并没有真的喝那么多，她做出来的样子基本上只是一种性格。

　　莫伊拉腾地一声坐起来，用手狠狠在木桌上拍了一下，“苏尔士人又来了？我马上走。”

　　身边的骑士们都停下来，侧目看着罗里·怀特，他们都认识他，知道他是莫伊拉的弟弟，但都心照不宣地假装不认识他。罗里·怀特最不擅长的剑术，就是他在这里不受欢迎的原因。而且，他还是博福特大人的爪牙，骑士们尊敬博福特大人，不代表他们会尊重他。

　　“没呢，姐姐，我们出去说话，”罗里·怀特哀求道。

　　他简直无法描述，自己不在沼泽城的这两个月里，姐姐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莫伊拉·怀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开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就好像她是雇佣兵中的一员。当别人这样大声地嘲笑，她竟然冲上去，和别人打了起来，用她那把红宝石长剑，差点杀了一个人，还好罗里·怀特帮忙劝了下来。

　　罗里·怀特至今还在执行这项秘密的任务，在别人面前隐瞒红宝石长剑的去向，尤其是伊维特。还好博福特大人对物质并无过多要求，知道那把剑丢了，也就没有追问。

　　等上一场大战结束，苏尔士人继续骚扰边境的村庄，不停抢掠各种物资，而现在的领主博福特大人在王城花天酒地（他们以为）时，莫伊拉·怀特就挑起了这个重担。实际上，她已经击退了十几次苏尔士人的进攻。

　　如果没有喝得太醉的话，她一般会是整个队伍里得到军功最多的人。

　　“到底出什么事了？”莫伊拉·怀特问。她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到确实没有什么人，就收回她假装喝醉的样子，略微有点正经地说。

　　罗里·怀特从身后拿出一卷羊皮纸。莫伊拉·怀特不客气地直接抢过来看，她可没有耐心等别人给自己读，如果她自己扫一眼就马上能知道整件事情的话。

　　“发起进攻？太好了，这个领主还算是懂事的。我们早就该对苏尔士人发起进攻了。”莫伊拉轻蔑地把自己手上的某种脏东西在那张羊皮纸上擦掉。“她给我们募集军队的钱了吗？有多少？”

　　罗里·怀特小心地把那张羊皮纸拿回来，说实话，他在适应自己姐姐突然的性格变化时已经用尽了全力，但还是会在她轻蔑地对待领主时非常不安。“你别那样说领主。”

　　“她又不在这里！没有人会听到。”莫伊拉无聊地踢走一颗路边的石子。

　　罗里·怀特生气地说：“那也别那样说！被别人听到，我会丢掉我的工作的。”

　　“好了，告诉我她给了我们多少钱吧，真希望我们能在沼泽城就招募到足够的士兵，我可不希望从其它城市招人，我讨厌外地人的口音。”莫伊拉已经不耐烦了。

　　“我知道我的剑术不如你，姐姐，所以我现在是博福特大人的管家，这不是一直是你希望的吗？”

　　罗里·怀特用那种真诚的目光看着姐姐，莫伊拉·怀特一时间感觉非常不舒服，她很不习惯谈论自己之前是什么样的，说实话，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她根本连想都不愿意想这件事。

　　罗里·怀特看到姐姐没有骂他，知道这就是她原谅自己的表示，笑眯眯地说起来：“她把塞利西亚城堡里一个金库的钥匙给了我……”

　　事实上，是爱丝特交给他的，不过他和其他沼泽城军队的成员一样，已经习惯把这两人的命令视作等价物。

　　“那太好了！”莫伊拉·怀特跳了起来，“我听说金库里也有很多陈年的美酒。”

　　“姐姐，你不能再喝酒了……”

　　罗里·怀特话音还没落，一个骑兵就匆匆忙忙地闯进军营。莫伊拉·怀特一看见这种事情，就心怀怒气，面色不悦，迈着大步走了上去，准备好好教训这个不懂事的骑兵。

　　毕竟，现在她才是这里的主宰，她可不喜欢别人坏了她的规矩。

　　骑兵从马上翻下来，马在秋天微凉的空气里不停地呼出白气。骑兵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莫伊拉忘记了要教训他。

　　“首领，苏尔士人进攻了，我们的城门外全都是苏尔士人。”骑兵面有哀色。

　　这个时候，所有在营帐里喝酒的士兵都走了出来，有个人打了个酒嗝，被他身边的人在后脑勺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所有人的眼睛都变得明亮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莫伊拉·怀特，等待她下达决定。

　　“现在马上穿上铠甲，把马牵出来，我们立刻把郊外的领地抢回来，”莫伊拉·怀特说。

　　“不，”罗里·怀特在人群往各个方向散开的时候，拉住姐姐，他原本是想劝说她不要服从这个命令的。

　　“苏尔士人太多了，而且，据说这一次，他们的国王亚历山大三世也亲临战场。姐姐，我已经积蓄了很多财富，只要你愿意，我们马上就能坐船到外国去。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又有花不完的钱……”

　　如果是过去的莫伊拉，一定会严厉地盯着他，然后花费一点宝贵的时间，教导他骑士精神和宗教使命一类的东西。但现在的莫伊拉只是斜了他一眼，甚至没有停下脚步，说：“滚。”

　　然后她就离开了。

　　城门听起来非常危险。那群家伙又拿出了投石器，木质的城门上已经有几处裂痕了，不过它还在坚持着。城墙上已经布下了弓箭手，莫伊拉·怀特命令士兵向城墙上搬运大石头，砸下去。

　　有一些市民也来帮忙搬运石头。直到外城墙底下布满了成堆的石块，莫伊拉皱起眉头，说：“没用。必须打开城门，我们要发起冲锋。”

　　“冲锋？可是，守在城里才是最好的选择，”罗里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太强势了，姐姐是不会喜欢的，于是小心地更改了措辞，接着说：“这样比较保险……”

　　“保险？我们的补给已经不够了，只有冲出去才有胜利的机会。”

　　“说不定我们能等到王城来的援军，”罗里壮着胆子反驳道。

　　他通常都是不敢反驳自己的姐姐的。从出生开始，姐姐就是两人中间比较强壮、比较高大的那一个。等到奥古斯大人来村庄里寻觅健壮的年轻人，姐姐也是他们中间更优秀的那一个。

　　罗里·怀特凭着自己那三脚猫的剑术，本来根本不可能进入红宝石骑士团。他们俩的母亲想了一个办法，让姐姐把头发剪短，带着罗里·怀特，这样两个人就可以一起进入骑士团了。

　　代价是，每当骑士团组织剑术考核，姐姐都不得不费尽心思地帮罗里提前分析战术，准备好他要使用的招式。罗里·怀特这些年来拖后腿的次数简直不计其数。

　　“你确定王城希望我们胜利？”莫伊拉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队伍里的其他骑士都显露出轻蔑和怨恨的神色。他们全都还记得，上一次，诺顿公爵是怎样放弃了他们整座城市，匆忙逃跑回王城的。

　　“打开城门！”莫伊拉的声音这一次不是商讨意见，而是命令。

　　一阵厮杀的声音立刻从城门外传来，两拨人撞在一起，一时间甚至连战况都看不清楚。

　　一个金色头发的漂亮小女孩出现在路边。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因为老百姓大都家门紧锁，有能力逃跑的人全都已经逃跑了。

　　罗里·怀特原本就正在计划从哪一条小路溜走。他跟着上战场，只会拖姐姐的后腿，确实还不如逃到某个地方去，等战争全都结束了再出来。他看见小女孩，立刻有点刻意地告知自己的同伴，自己要去看看小女孩是什么情况。

　　同伴随意地点了点头，罗里·怀特如蒙大赦，希望他不要把自己的去向告诉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米，哥哥。你是骑士吗？”艾米好奇地问。

　　她身上还是穿着那双白袜子，只不过已经变成了脏污的颜色。在战争中，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没有受伤，也没有丢掉性命。

　　罗里·怀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轻蔑的同伴，他们正在马上，冲向城门外。他抱起小女孩，走进一个没人的巷子里，小声说：“我不是骑士，我只是正好穿着骑士的铠甲。”

　　“哦，”艾米看起来还想说更多的东西，问更多的问题，但她的目光一下子被罗里身上那卷羊皮纸吸引住了。她坐在罗里的左臂弯里，轻而易举地弯下腰，很有韧性地从罗里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卷羊皮纸。

　　“我见过这个图案，”艾米说。她并不真的认识字，特别是由公务人员手抄的哥特体，她只是见过那个形状，就像认出一只曾经在自己家附近徘徊的黑猫一样。

　　“哦，是吗？你是在哪里见到的？”罗里随口问道。他的目光在小巷和房屋之间巡睃，希望能看到苏尔士军队究竟有没有冲进来。可能是他太悲观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在另一张纸上，像您这张一样的纸，”艾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她懂得使用敬语，还有点礼貌，而且非常镇定，这让罗里·怀特暂时还能接受在战争里带着她行走。

　　“上面是很长很长的一句话，我觉得它像一条长长的蛇，但是，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贵夫人告诉我，不是那样的……”

　　艾米的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

　　“贵夫人说，那是一个预言。‘她若生出男孩，国王就叫他亚瑟，以让他继承大业；她若生出女孩，国王就叫她伊维特，以免她行为失当，僭越本分。’”

　　艾米原模原样地背出那张羊皮纸上的话，是她在塞利西亚城堡里看到的。罗里·怀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因为他看见，苏尔士人冲进城门，他的姐姐坠下马来，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