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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王后的确正在午睡。她最近心情很差,连睡衣都没有换,就出现在会客室里,也没让女仆点上蜡烛——她最近非常害怕光线,一点光线就会刺伤她的眼睛。

      她竭力说服自己这不是衰老的征兆,可是,她骗不了自己了。她穿着绣着彩色线的漂亮金色睡裙,头上依然戴着蓬松的金色假发,那差不多已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了。

      一般情况下,女官会为前来的宾客作一段介绍。毕竟王室的关系很广,谁也没办法记住所有常住王城,或者外来觐见的贵族名字。可是,这一次女官只是在王后耳边低语了两句,就退出了会客室。

      这个地方依旧那么黑暗,让妮可很不舒服。她想象中的王宫不仅豪华富丽,而且充满乡下土屋难能一见的阳光,可是完全不是。不点蜡烛的时候,宫殿只是一片寂静的黑暗,一个干净但没有生气的储物间。

      埃德琳王后轻蔑地笑了一下,说:“几个知道我秘密的村妇,就想要挟我?”

      她把小桌上一个金戒指扔在地板上。妮可手拿蜡烛,俯身把它捡了起来。它落在黑白相间的格子地板上。

      “赶紧滚吧,这可是我可怜你们才给的。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了。”

      王后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竟然是一种凄惨和疯狂的色彩。

      她为了爱情,和情人一同谋杀老国王。可是,情人得到权力,便背叛了她,现在她早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话,即使表面上是尊贵的王后,地位却朝不保夕,青春也一去不复返。

      爱丝特上前一步,在摇曳的烛光下,她太漂亮了,让埃德琳王后忍不住紧紧攥住手,指甲深深嵌进手心。

      “我能帮您重返青春,”爱丝特用一种仿佛不属于她本人的声音说。

      身穿黑色大斗篷的艾米丽从黑暗中出现。她的鹰钩鼻在烛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甚至于她脸上的沟壑,也因此变得十分明显,像是一条又一条黑色的裂缝。

      爱丝特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小木盒:“这是……公爵女儿的头发,您应该认识她吧?”

      埃德琳王后瑟缩了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坐得比之前端正多了。她在房间里寻找了一下,看到自己的侍女和女官都在,而且门外闪烁着卫兵的影子,这才安心下来。

      “我知道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埃德琳王后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景象,随口一说。那位公爵的小女儿非常漂亮,年轻而且健康,但不小心摔下马背,先是被宣告残疾,然后很快就去世了。

      爱丝特把小木盒的丝绒底上拿出的几缕头发,放进一杯奇怪的液体里。这杯液体就像气体一样轻,它是银色的,形状并不是那个小玻璃圆瓶的形状,而是随着摇晃和碰撞,不停改变着形态。

      埃德琳王后抓紧了自己的长椅扶手,貌似不经意,却紧盯着老妇人。她喝下了那杯银色的东西。

      “啪”,水杯掉在地上摔破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埃德琳王后恼怒地看向那个不懂事的女仆,妮可装出受惊吓的样子,眼睛紧紧盯着已经变成年轻女人的艾米丽。

      “天哪,”埃德琳王后顺着妮可的目光看回来。她突然开始急促地喘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她总是梦到,善良的上帝派了一个天使,帮她到一条永远不会结冰的河边饮水,她喝完水之后,就变回了青春的样子,而且再也不会衰老,男人像以前一样爱她……

      埃德琳王后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女仆扶着她的手臂。另一个女仆给她披上带有白狐尾巴领子的绒毛斗篷,这毕竟已经是早秋了。她来到年轻漂亮的艾米丽面前,仔细地审视着她。

      王后注意到,艾米丽的五官十分深邃,她挺直了脊背,像一个任人打扮的橱窗人偶一样站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眨眼的动作也非常细微,只有一起一伏的呼吸,证明她是个活人。从前那个老妇人可没她那么高,老妇人驮着背,像一只海螺似的。

      “没有任何副作用,王后陛下,”爱丝特的轻声细语仿佛幽灵一般,更加增添了整件事的魔力。

      “你要什么代价?”埃德琳王后挑战地说。她重新开始打量这个本以为是村妇的女人,现在她明白了,她是女巫……

      埃德琳王后明明见过她,她就是跟在伊维特身边,从沼泽城而来的女巫。她已经用自己的魔力逼退了公爵都无法击败的苏尔士军队,现在,只是用魔力把女人变得年轻漂亮,又有什么难的?

      “我要一座世界上最大的船,”爱丝特不假思索地说。和破船上先知的约定一瞬间浮现在她脑海里,“把它放在贡多林港,不要让人看守它。几天之后,它会自己离开,到我在的地方。”

      “成交,”埃德琳王后紧盯着那个已经变空了的瓶子。

      “但是,还有一个条件,”爱丝特补充道。

      “你还要更多的钱?”埃德琳王后已经习惯自己被世界各地的奸商敲诈了。她想要一个漂亮的梳妆柜,匠人和家具商行就会卖给她一整个宫殿,二十几个房间的所有家具。

      作为对王室尊严的尊敬,她当然不会砍价,而是照单全收。“我再给你一整座城的黄金。”埃德琳王后说。

      “不,我不要黄金。魔药的制作,需要一个将死之人的头发,她必须年轻健康。我要到监狱去,为您亲自取下这个人的头发,然后您就马上杀了她。”

      埃德琳王后出生的地方,同样是王室,她盯着爱丝特的眼睛,就像看穿了她的一切计谋。

      “如果你想到监狱去,救出伊维特的话,那你就试试吧……”埃德琳王后冷笑着说。

      “我并不是这样打算的,”爱丝特恭敬地说。

      “我会让刽子手跟在你们后面,确保伊维特马上死掉,”埃德琳王后似乎已经认定她需要的是伊维特的头发,“你们想从王宫的地牢里逃出来,根本不可能……你们只会在里面迷路到死。现在,赶快出发吧,你最好能亲眼看见伊维特死掉。”

      爱丝特低下头,在阴影里咬了咬嘴唇。

      王宫的地牢是用一种鱼骨的形状排列的,一条长长的走廊连接着许多单独的囚室。复杂的是,这些鱼骨的细骨头随时会变成脊椎骨,然后再延伸成一片长长的监区。

      只有狱长拥有完整的地图,为了防止看守被贿赂,进去办事的人,只能得到一份抄送的单独路线图。几十年前曾经有一次,一个□□被发现饿死在逃跑的路上,他的头骨都被老鼠咬得露出白骨了。

      一位卫兵跟在爱丝特身后。女仆妮可没能进来,她留在地牢外面。艾米丽被王后陛下带去一个特殊的房间,可能是为了观察她。艾米丽倒是很镇定,她知道自己不会露馅,叫爱丝特放心,顺便从王宫的厨房顺点东西出来,毕竟厨房和地牢都在下面。

      现在已经是秋天,夏季风已经减弱,地牢没那么潮湿,却更加寒冷,就像建筑在一座冰山附近一样。爱丝特颤抖了一下,她身上穿的衣服只适合在有阳光的地方行走,到了阴冷的地方,就非常单薄。

      “前面就到了,”卫兵提醒道。

      那是一个鱼骨叉尽头的小囚室,伊维特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爱丝特的心猛地一紧,她从来没想到伊维特会是这个样子。她以为伊维特会正襟危坐,或者孤独地站在窗边,就像她平时看到的样子。可是这里没有椅子,也没有窗子。地上有一些干草,伊维特的头发上也有。

      卫兵打开牢室的门。那是一扇非常矮小的木门,根本不是设计来让人出入的。爱丝特这才把眼睛从墙上的那个小洞收回来,她脸上沾上了墙壁的灰尘,同时还有她的泪水。

      她轻微地转过身,在黑暗里擦掉自己的眼泪,希望自己的外表看不出什么异常。她是非常习惯这样做的,在马戏团的时候,人人都能在观众晃神的瞬间表演各种高难度技巧。

      “伊维特,醒一醒,”爱丝特尽量轻柔地叫道。她跪在地上,轻轻推着爱丝特,但不确定身后的卫兵到底有没有真的听见。

      伊维特微微抬起头,有点恍惚。她记得送饭的狱卒是不叫人的。

      爱丝特转过身,站起来,十分冷漠地对卫兵说:“请你立刻离开,我需要一个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地方施展魔法。”

      看见卫兵站在原地不动弹,爱丝特说:“这一点是王后陛下同意过的。”

      卫兵终于扫了她们一眼,冷漠地哼了一声,转身消失在火把光芒照不到的黑暗深处。

      爱丝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水瓶,小心地喂给伊维特。伊维特看起来完全不清醒。爱丝特轻轻拍着她的脸,不知道她是不是生病了。

      “你是幻觉吗?”伊维特沙哑的声音问。

      爱丝特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问幻觉是不是幻觉。”她想到自己第一次表现得比伊维特聪明,忍不住加深了笑意。

      “我会帮你逃出去,你一定要站起来,跟我走,好吗?你现在能使上劲吗?”

      伊维特费力地扶着墙壁,试图自己站起来,但扶着那个粗糙的石墙只是徒劳,她的手无力地从墙上滑落。爱丝特和她尝试了好几次,才真的双脚在地面上站稳。

      尽管如此,爱丝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虽然她们的时间真的很紧。

      “这太危险了,”伊维特终于忍不住说。

      直到今天,直到这种已经完全无法回头的境地,到了这个她第一次感觉绝望的地方,没有阳光的所在,伊维特还是不愿意让爱丝特深陷危险。

      “不会的,我们有沼泽城的骑士们,他们会来接应我们的,”爱丝特信心满满地说。

      伊维特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爱丝特毕竟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如果她认为有必要,她会表演得非常好,好到不露痕迹。伊维特终于松口,跟她走出了囚室,一步一步,静悄悄地闯进黑暗。

      “我们只要穿过这条长廊就好,”爱丝特把她提前准备好的黑色斗篷披在伊维特身上,这样其他囚犯就不会看见她离开。

      那个跟随爱丝特来到囚室的卫兵,并没有待在什么地方监视她们,他真的离开了。一路上也没有被其他绝望和嫉妒的犯人揭发,一切都太顺利了。

      直到爱丝特越过拐角,看到一个银亮的头盔。那是属于沼泽城军队骑士的头盔。爱丝特捂住嘴,向后退了几步。很快她就重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这里负责的人了,她从裙子下面掏出一把小刀,那是她贿赂了三个卫兵才带进来的。

      爱丝特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刀递给伊维特,而是握紧了它。因为酷刑、饥饿和寒冷,伊维特的手在发抖,爱丝特牵起那只在斗篷下发抖的手,死死地抓住它。

      “我们继续走,”爱丝特咬紧牙关说。

      伊维特摇摇头,她脸上的神情无比悲伤,就像这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一样。

      “你听,”伊维特说。

      头顶上传来隆隆的脚步声,王城的卫兵正在往地牢赶来,她们没时间了。

      “听我说,”伊维特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残破,就像马上就会彻底失声,“你现在马上离开,还有时间逃出王宫。只要我留在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卫兵们就不会注意到你。”

      伊维特伏在爱丝特耳边,交代了几句话,似乎是关于军队的,但爱丝特根本听不进去。

      “不行……”爱丝特挣扎着,但伊维特甩开了她的手,用力把她推往拐角的另一个方向,然后转过身,走向卫兵脚步声响起的地方。

      “我们找到犯人了!”卫兵向队长报告的声音响起。

      爱丝特仓皇地抹掉泪水,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在地牢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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