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62、第 62 章

　　“你要去哪儿？”爱丝特惊惶地问。

　　维罗妮卡没有回答，而是抓稳了自己手中的岩石。

　　她刚刚跳过一条水沟，和队伍中的另外三人分开了。老人叹息了一声：“我可看见她身上带着地图呢。”

　　爱丝特担忧地说：“你一个人在地道里，可能会遇到危险的。”

　　维罗妮卡冷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向水沟分割出的另一条隧道。

　　她的确可能会遇到危险。不过，伊维特就是最大的危险。不像善良又愚蠢的温莎，维罗妮卡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靠药水才限制住伊维特的。她们从来不在一条战线上。

　　之前维罗妮卡还想要刑讯审问伊维特，等出去之后，伊维特难道还会带着微笑送她回家吗？与其和危险的人待在一起，维罗妮卡宁愿自己在黑暗的地道里行走。

　　爱丝特有点失望，伊维特轻声说：“没关系的。”

　　他们四个人，原本拿了三个火把。爱丝特的肩膀受了伤，不能一直举着东西，所以没有从城堡的走廊上顺火把。现在其中一个火把往另一个方向飘去，光芒渐渐变小了，爱丝特有点忧伤。

　　老人能感觉到，她们有话想对彼此说，而且还是不希望别人听到的那一种。他笑呵呵地回头望了一眼，一些自己年轻时候的记忆浮上脑海，然后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听不到说话声的地方。

　　即使老人走了，伊维特和爱丝特还是没有说话。从前她们也这样，但那时，对方的陪伴显得非常和谐。现在则有一点尴尬。

　　伊维特突然说：“莉迪亚告诉你，安克公爵的秘密，那是什么？”

　　爱丝特紧张了一会，听完伊维特说什么，舒了口气。她还以为，伊维特恢复说话能力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为什么跑去救萨凡娜呢。尤其是因为那时伊维特病得很重。

　　“她说，安克公爵所拥有的巨大的财富是从哪里来的……他知道一个玛德琳三世女皇的秘密宫殿，在那里，在三百年前，女皇收藏了无数的珍奇货物。”

　　“噢，”伊维特说。她还以为那是什么很了不得的秘密。她们现在最紧要的任务是离开城堡，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些财富的传说不是她们能考量的。

　　“你后悔回到王城吗？”爱丝特突然问。

　　在边缘的沼泽城，其实伊维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她可以在那里重振博福特家族的辉煌，找一个身份过得去的贵族男子，生一两个继承人。博福特家族真的能在沼泽城就这样壮大起来，就像很久以前它起源的时候一样。

　　伊维特摇摇头。

　　“我父亲一定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以他的角度考量，他是不会满足于只是留在沼泽城的。他想要征服整个王国，想要征服整个大陆。甚至，他还说过，要驾船出海，去遥远的海洋上寻找奇遇……”

　　那是老国王在自己三十几岁时说的话，被镌刻在王城广场的一块碑石上。不知由于什么缘故，没人向诺顿公爵提起，于是他也就一直没有发现它，继而毁掉它。

　　两人在黑暗的城堡里行走着。这里和地下的隧道相比，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肮脏的积水，还有湿滑的苔藓。老人远远地在前面走着，不时回头看一眼，除了确认是否有危险之外，还确认她们俩是否跟上来了。

　　老人的体力很好，虽然双脚被束缚在枷锁里，仍然能走得很快，几乎和两个年轻人一样了。

　　“……我听到一种传言，”伊维特紧了紧嗓子，“所以，你是为了救萨凡娜才离开的吗？”

　　伊维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爱丝特。

　　爱丝特紧张得说不出话。这件事对她来说是非常罕见的，她上台唱歌的时候从来不会怯场。

　　“姐姐遇到了危险……”

　　伊维特非常少见地打断了她，用一种很失望的语气说：“可是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会帮你，会和你一起去那里。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难道是我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所以你不愿意信任我吗？

　　这是伊维特没有说出来的话。

　　爱丝特感觉非常窒息。

　　她并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做了那样的选择，只觉得那是自己的直觉。

　　她一直待在伊维特身边，对伊维特身上牵涉的复杂利益关系多少有所了解。伊维特也从来不避着她和人商量事情，那些敌对的力量和人物有哪些，她都知道。

　　“可是，你真的会去吗？那时你刚刚和王室重修于好，他们给了你一个将军的称号。如果让你那时和威廉发生冲突……”

　　爱丝特噤声了，不再继续说下去。虽然没有讲完，但她的意思已经全部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了。她根本不相信伊维特会帮她。

　　伊维特用一种极度委屈的眼神看着爱丝特，让爱丝特不自觉地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觉得她可能是想错了。

　　“你知道吗，人们怎么看我？他们是故意的，‘雄狮’这个词就是为了侮辱我……他们开始忽略那些战役，把目光集中在我扮成男人这件事上……为什么？”

　　“为什么我做的其它事永远没办法成为重点？为什么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有没有穿合适的衣服，有没有待在我该待的位置上？”

　　“我会去帮你的。事实上我会为了你做所有事情，我会为了你背叛整个世界。因为他们实在太糟糕了。”

　　伊维特停下来，认认真真地把这些话全都说完。

　　爱丝特非常惊讶。她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是真的吧……爱丝特心想。那伊维特心里最重要的家族的荣耀呢？她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得到的一个小胸针呢？

　　“噢，好的……”爱丝特轻轻捏着自己的裙摆。

　　伊维特突然低下头，靠得很近，在爱丝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立刻放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往前走。

　　爱丝特满脸通红，看见老人恰好回过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看见这一幕。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径直往前走。

　　伊维特一直不敢回头，她走得很快，好像后面有人在追一样。直到爱丝特着急地说：“等等我。”

　　伊维特很担心爱丝特因为她刚刚的举动生气了，她小心地回过头，说：“我们走吧。”

　　她牵着爱丝特的手，两个人加快了脚步。

　　帕特里克从走廊上高高的地方俯视着下面的场景：两个女人远远地走在后面，前面是一个胡子几乎和他本人一样高的老人。

　　他的心突然揪紧了。

　　面罩男人也注意到了他所看到的画面。他跟上来，一旁的手攥紧了。“我没想到他还活着。”面罩男人自言自语一般说。

　　他背上的木箱已经变得非常沉重，所有的瓶瓶罐罐都已经装满不同颜色的液体，塞上了带有一圈白色透明胶体的木塞，瓶颈处箍有一圈铁环。

　　面罩男人把自己背上的木箱放下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帕特里克用一个眼神确认了他们的处境和策略，现在他们该战斗了。

　　如果真的有直觉这么一回事的话，爱丝特是最先发现有些不对劲的人。她看起来好像非常敏锐，就像是她身上到处长着眼睛一样。在走廊上走着，她突然抬起头，直直看向帕特里克在的方向。

　　他立刻躲进黑暗里。这个距离太过遥远，他不能命中。但爱丝特还是发现了他。

　　帕特里克只看见她对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老人立刻转过头，向另一个方向奔跑。帕特里克和面罩男人穿过长长的走廊，从层层叠叠的台阶上飞跃而下。

　　“你们是谁？”

　　老人慌张地问，他已经做好了见到安克公爵的骑士团的准备，这些人，他可没预料到。

　　“你不认识我们吗？”帕特里克突然笑起来，诡异的笑声里有一种凄惨的味道。面罩男人则是紧紧盯着老人，似乎不愿意错过一丁点细节，好像他已经期待见到老人很久了。

　　“或许你应该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帕特里克轻而易举地把老人推倒，他没有关注老人，就像他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虫一样，帕特里克在四周绕着圈，眯着眼睛看进黑暗，寻找爱丝特和伊维特的踪影。

　　“每个月，你都会把一个清单上的药水交给男仆，你想知道它们去哪儿了吗？”帕特里克问。

　　老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安克公爵要找别人试验它们的药性，他不信任我。”

　　帕特里克冷哼了一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用什么东西来实验的？”

　　老人愣了几秒，想说“老鼠”但他的目光落到他身后的面罩男人上，看见了他身上用一种不正常的方式收缩的肌肉，他的心猛地一跳，面色变得苍白。

　　“今天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安克公爵的城堡，”叹了一口气，帕特里克说。

　　他伸手，拉开走廊上一个柜子，爱丝特蜷缩在柜子底下的面孔被火把的光线照亮了。

　　突然，一个枝形吊灯发出吱呀的声音。帕特里克抬头向上看去，只看见一把长剑砍断了枝形吊灯。吊顶在巨大的轰鸣声里坠落，

　　面罩男人眼疾手快，把他从吊灯下拉过来。但帕特里克的腿还是被吊灯压住了。他痛苦地呻吟着，眼神变得非常愤怒。“是谁？”

　　一支长箭刺入面罩男人的胸膛，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用一种诡异的姿势倒下了。

　　老人不知何时从自己身上拿出一瓶小小的药水，连着玻璃瓶一起摔在帕特里克身上。帕特里克从衣服内侧掏出一片刀，手一甩，刺进老人的脖子里。

　　柜子另一侧的木板破了，爱丝特踉踉跄跄地跑出来，满脸惊惧地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不停地咳嗽着，嘴里流出汩汩的暗色血液。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像中途被截断了一样，尖锐地扬起来。

　　“那么，这算是我赔偿你们的……”老人竟然伸出手，慢慢躺在地上，就像在床上寻找合适的睡眠姿势一样。他安详地主动闭上眼睛，嘴角紧绷着，忍受着临终的痛苦。

　　帕特里克努力把自己从吊灯的囚笼下弄出来，他的手被玻璃碎片割伤了，一根断裂的金属支架刺进他的小腿。他逐渐被剧烈的恐惧淹没——他慢慢不能动了。

　　伊维特拽起爱丝特的手，匆忙向城堡前门跑。

　　阳光一时十分晃眼。爱丝特只看见众多士兵陈列在城堡外。她立刻躲到伊维特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些人。

　　他们是从沼泽城跋涉而来的士兵。由于行军是秘密的，花费了很多时间。

　　一名士官尊敬地捧着一叠折好的红色披风，穿过台阶，来到伊维特面前。

　　伊维特看起来非常狼狈，衣服上还有药水的水渍。她的神情肃穆，眼睛颜色在阳光下变得更加浅，就像它本身也在发光一样。她浑身笼罩在一层阳光里。

　　“博福特大人，请指示。”士官为她披上代表将军的披风，单膝下跪，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