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61、第 61 章

　　“不，”维罗妮卡尖叫起来，她从旁边拿起一个扫帚，伸到大缸里，顾不上溅到自己身上的毒药，试图把妹妹拉上来。

　　维罗妮卡做过很多坏事……她给姐姐的高跟鞋做过手脚，让她不能去参加舞会。她给其中一个漂亮妹妹的饭食里放了很多辣椒，好让她长出讨人厌的青春痘……但是温莎从来没有抢过任何东西，不管是关注还是喜爱，她总是那么默默无闻。

　　维罗妮卡自己也不知道，温莎其实是她最喜欢的妹妹。跟温莎在一起时，她用不着去想别人的关注是否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样貌和装扮是否被姐妹比了下去。温莎甚至会真心实意地赞扬她今天的妆容……

　　温莎的一只手臂抓住了扫帚。但是她身后，大片的血水弥漫开，就好像她是一只小美人鱼，而血水是她的尾巴。她起初紧紧地抓着扫帚把，但力气一点点从她身上被抽走。仿佛死神正在水里往下拉她。

　　温莎很快变成了一片认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维罗妮卡怔怔地坐在湿透的木地板上，不明白这场噩梦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爱丝特开始低低地抽泣，同时在抽屉里翻找着，把一块又一块干净的毛巾扔给被毒药溅湿的人。

　　温莎落水的时候，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在场所有人都被淋湿了。几乎是在水花溅到自己脖子上的一瞬间，伊维特就感觉自己喉头那种奇怪的紧绷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轻松的感觉。她轻轻咳嗽了几声，艰难地发出了一些声音。

　　爱丝特惊诧地望着伊维特，因为她的声音改变了。

　　老人很快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几瓶小小的青色液体，推着几个人离开了房间。在走廊上，他一下子把一整个玻璃杯里的青色液体泼在男仆脸上，男仆脸上的表情立刻暂停在那个时刻。

　　老人哼了一声，显然他已经期待这么做很久了。

　　他打开几个青色液体小瓶的木塞，小心且快速地操作着。这些药水一旦和空气接触，效果就会大大降低。他看了看自己提前上好发条的一个金色机械表，把容量不同的小瓶子递给每一个人，让她们喝下去。

　　维罗妮卡接过瓶子，但是根本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保持着她接过瓶子那一瞬间的姿势。

　　伊维特怀疑地看着老人。老人又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紧接着喝下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他很快看起来就好多了。因为溅湿而无法活动的肌肉也重新恢复了原状。

　　爱丝特把小瓶子举到自己面前，对着走廊上昏暗摇曳的火把，晃了晃里面青色的液体。青色和火光的橘黄色混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更暗的颜色。她也喝了下去。

　　伊维特也这样做了。

　　“我们快走吧，安克公爵不会放过我们的。”老人打了一个哆嗦，非常害怕他刚才提到的人。

　　这时，维罗妮卡才把小瓶子喝完。她注意到老人脚上戴着一双枷锁，它们看起来非常陈旧，走几步就会往下掉褐红色的铁锈。像一双围在脚上的围巾一样，限制着老人的行动。

　　难怪他走得那样慢，维罗妮卡想。

　　爱丝特来到维罗妮卡身边，轻轻地牵着她的衣角，表示自己在她身边。维罗妮卡无声地哭了起来，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再也见不到妹妹，可是，妹妹的确变成了一滩血水……就在她面前。

　　“重获自由的感觉真好……”老人呵呵地笑着，丝毫没有被刚才目睹死亡的场面影响心情。他已经在这个城堡里，像奴隶一样工作了很多年。他见过安克公爵用那些毒药做更加可怕的事情。

　　“老人家，您知道城堡的出口在哪儿吗？”伊维特问。

　　她不是从城堡大门进来的，对城堡的方向和内部结构不太熟悉。爱丝特虽然是从大门进入的，但当时她被关在马车里，而且处于昏迷状态。

　　爱丝特忽然想起一个生死未卜的人，停下几秒钟，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微微低下头，为莫伊拉·怀特简洁地祈祷了一下。

　　这是她自己创造的祈祷仪式，不是对任何神明祈祷，而是对着命运。

　　在沉默的队伍当中，除了伊维特之外，没有人注意到爱丝特的动作。伊维特仔细地观察她，希望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们离出口还有很远呢……”虽然如此，白胡子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乐观，好像前面是一片绽放着玫瑰花的原野一样。

　　帕特里克推开城堡的一扇小木门，走了进来。他身后是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面罩男人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空木箱，里面已经用木板条固定住许多瓶瓶罐罐。

　　“再次回到这里，感觉真好。”帕特里克像往常一样，轻声哼着欢快的小夜曲。

　　面罩男人哼了一声，表示他不同意帕特里克的看法。但说实话，他对此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不过从前在安克公爵的城堡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而已，对他来说，就像是做着另外一个任务。

　　“你根本就不懂得享受生活，”帕特里克嘴里叼着一根他刚刚在野外摘到的小草，上面还带着露水。“多好的一件事啊，你又重活了一遍。开心一点，笑一个吧。”

　　面罩男人耸耸肩。他胸前绑着两条交叉的带子，足以看出来木箱里的空瓶空罐非常重要。他们这次来，是来杀人的，和往常一样。不过这一次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

　　威廉王子说，只要是在城堡里的人，全都得死。不管是公爵还是仆人。如果遇到意料之外的人，更应该杀掉，因为他们很可能是来抢东西，或者打探消息的。

　　帕特里克和面罩男人轻车熟路地穿过一个又一个长长的走廊，仿佛这里是他们生活多年的家一样。尽管离开很久，以为自己忘记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忘。

　　他们路过城堡的大厅，大厅地下都是血迹。帕特里克解开自己的双排扣马甲，从衣服侧面掏出一把浸过毒药的刀片，警戒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打扮成乞丐，而是穿上了贵族所穿的衣服。说实话，出现在安克公爵的城堡里，不穿贵族的衣服，反而穿其他衣服，显得更加奇怪。

　　大厅相比之前，变得非常拥挤。两张用于就餐的长桌被拆开，挪到了其它地方，枝形吊灯落在地上，已经摔碎了。

　　这里摆放着无数艺术品，都是安克公爵多年以来的收藏。奇怪的是，用摆放形容它们不太对，因为它们全都是面朝上的。

　　一个巨大的座钟躺在地上，那姿势看起来甚至有些安详。它仍在滴答滴答地响，遇上整点还准备来一个轻快的鸟鸣报时。它的脸朝着城堡的穹顶。

　　很多幅画看似随意地扔在地上，它们的画框彼此交错着，好像一个边缘被划破的奇怪梦境。但是，画上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从缝隙中露了出来，盯着天花板。

　　还有一座金银雕刻的花盆，一个漂亮的雕刻花边镜子，无数被埋在下面的镀金曲腿家具……来自中心湾对岸手艺最为精湛的艺术家工作坊，来自玛德琳三世女皇的私人收藏……

　　它们都看着城堡的天花板，好像在注视一场奇迹发生。

　　帕特里克和面罩男人不由得同时向上望去。

　　无数根蜡烛，像夜空中的小星一样，点亮了绘画着星云的天花板。

　　外围是胖乎乎的小天使，欢快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几个穿着古代白纱衣的女性精灵，捧着花篮和水果，眼中闪烁着生命的欢乐。几位天使围着画面中间的主角，脸上闪耀着创世纪的奇迹光芒。

　　那些都是油画家的杰作。画面中间则是一幅奇怪的景象，两个男人，一人向另一人伸出手，一人则犹豫着随意地垂下手，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接受对方的好意。

　　他们太奇怪了，看起来跟身边的人不在同一个空间。

　　帕特里克被某种魔力迷住了，一直盯着穹顶看，直到自己的眼睛变得酸痛。他眨了眨眼睛，穹顶的景象立刻大变样了。

　　垂下手的男人是安克公爵，他已经喝下无数青色毒药，把自己变成了一座活生生的雕像。他的脖子、四肢和腹部扎着长长的铁钉，确保他半死不活的身体能牢固地待在穹顶上。他脸上的神情是僵硬的微笑。

　　伸出手、代表圣父的男人，则是欧内斯特大主教。他还活着，显然比安克公爵更有生命力，因为他还在挣扎，手腕处的长钉渗出血液。他没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脸上充满了惊恐，停留在他刚意识到安克公爵要干什么的时候。

　　安克公爵从没想过让什么小女孩原谅自己。他想要成为最重要的人，成为亚当，成为圣父注视的人。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代表圣父的人。

　　欧内斯特大主教一边忽悠安克公爵害人，一边利用城堡出产的毒药，四处兜售，以此牟利。他不知道安克公爵早就盯上自己了。

　　哗啦一声，壁画脱落了一块。半个胖天使和金色的小鸟成块地从穹顶上落下来。帕特里克连忙向两边避让。面罩男人冷笑了一声，把帕特里克拉到一个头顶有走廊遮蔽的地方。

　　面罩男人静静地仰起头，像仰望星空一样，注视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欧内斯特大主教的努力终于奏效了。他被钉在的那块壁画也松动了，石头开始震动。不幸的是，他面对的还有高度。

　　他背着一大块石头，从二十米的地方坠落下来，真像是一个天使。如果背上的石头没有把他狠狠砸进尖锐的金属画框的话。

　　面罩男人把目光收回来。虽然看不见脸，但他的眼神分外平静，好像只是看到流星划过一样。

　　帕特里克笑了起来，哼起中断的小曲，把浸有毒药的刀片插回防水的马甲内层里，抬着步子往上走。

　　两人很快来到花香气味最浓重的地方。那个为安克公爵制造毒药的老人，是他们的目标。

　　“没有人，”面罩男人检查了一番之后，失望地出来了。

　　“地上有脚印，不用担心，”帕特里克从墙上摘下一个火把，火把让地上的水渍反射出光芒。脚印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

　　“有很多人呢，”帕特里克很感兴趣，“看来有好玩的事情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