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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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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丝特立刻把莉迪亚抱起来。她是那么瘦,即使有着一个很大的裙撑,依然像一把枯草一样轻盈。
维罗妮卡紧紧抓着温莎的手,跟着伊维特向隧道一头跑去。
莉迪亚仍然在小声地叙述自己的生平。
“青色药水会让人的身体僵硬。最开始是说不出话,因为混在食物里吃下去,最先接触的是喉咙。后来就会像我一样,无法动弹。”
莉迪亚在跑动的摇晃当中,用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伊维特。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高大的女人和自己喝了一样的药水。
“安克公爵把我钉在桌板下,常常从井底看我,那是他的一场彩排。要进行正式的仪式,还需要一个女孩,所以他又买了一个人。”
莉迪亚用为她担忧的眼神看着爱丝特。爱丝特颤抖了一下,继续向前跑,她已经开始喘不过气,没时间再思考之前的经历。
“把我放下来吧,”莉迪亚体贴地说。
爱丝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莉迪亚的意愿,把她放了下来。
莉迪亚用尽全力,也没办法抬起自己的一只手。爱丝特帮她把手臂举起来。莉迪亚笑着说:“我本想摸摸你的头发,但是算了……你可真漂亮。”
莉迪亚的眼神暗淡下来,她又抬起眼睛,说:“安克公爵不会放过你的,但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一个弱点……”
她示意爱丝特俯下身,把耳朵凑到自己前面,低声说了些什么。
伊维特回过头,一把把爱丝特从地上拽起来,往前迈着大步飞跑。
爱丝特猝不及防地被从地上拉起来,只看见莉迪亚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
原来那是她善意的表示。眨眼睛的动作。
伊维特突然趴下,同时把爱丝特按在地上。身后轰隆一声,隧道里发生了爆炸。
等爆炸声停息,爱丝特向后看去,只能看见一片橘色的火光,已经看不见莉迪亚的身影。
伊维特静静地看着她,她们之间可以只用眼神说话。伊维特轻轻地拉着她的衣服,催她向前走,同时眼里充满了关注,想要确认她没事。
“不行,我们不能走。”爱丝特说,“只有安克公爵才有解药。”
伊维特停下来,默默做着决定。那瓶淡紫色的小药水闪烁在她的回忆里。她能接受自己下半生不再能发出声音吗?她能接受拿着爱丝特的性命和她一起去冒险吗?
伊维特把爱丝特往另一头推了推,自己转过身往回走。几乎一靠近爆炸发生的地方,周围就出现了热浪,随着距离靠近而变得更加滚烫。
“我不会一个人走的,”爱丝特追了上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伊维特只是盯着她,用目光谴责她。爱丝特几乎可以感觉到伊维特在想什么:你为什么离开去救萨凡娜?为什么又乱跑了?
爱丝特想要强硬地说话,但是听起来有点像一个不服软版本的撒娇:“我就要跟着你去。”
伊维特叹了口气,用口型说:“好吧。”
两人开始往发生爆炸的方向走去。
不出所料,隧道中间那通向城堡的台阶,以及双开扇的大门,全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隧道里的水都被大火蒸发了,干草快速地变成灰烬,一路上并没有看见其他人。爱丝特困惑地在两个交叉路口的石墙上做了标记,希望能提醒维罗妮卡和温莎出口的位置。
对爱丝特差不多是通敌的行为,伊维特不置可否。她来到台阶前,在石头的废墟上灵巧地跳跃着,翻找男仆的尸体。
这个人很危险,除了技艺高超之外,还毫不退缩地帮助主人的计划顺利实现,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活着对她们很不利。伊维特没有找到男仆的尸体,她希望是被埋在最底下了。
爱丝特小心地爬上废墟,在刚刚奔跑的过程中,她脸上的黑纱不小心掉下来了一些。她把脸上的黑布在脑后扎紧,迈向那个散发着幽暗烛光的洞口。
“您怎么了?”
和蔼的欧内斯特大主教这样问。
在这个窄小的房间里,安克公爵身边站着一位穿着深色衣服的女仆,她弯下腰,用手把一块布捂在安克公爵的右眼上。她时不时把布换下来,安克公爵耐心地忍受着疼痛。
在女仆更换完全被血浸湿的布的时候,欧内斯特大主教能看见,安克公爵的右眼已经变成了一块形状恐怖的血肉,不像是一只眼睛,而像是一块被碾碎的东西。大主教叹了口气。
“受苦是为了侍奉上帝,您知道的。”
安克公爵终于从痛苦中分神,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看向大主教,嗯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这句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但脸上还是一副耐心的样子。
“那么,那几个匪徒怎么样了?已经解决掉了吗?”大主教关心地问。
“他们不是匪徒而已,差不多都是贵族,还有一个牧师,”安克公爵摆摆手,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我的演员也在里面——那只可爱的、绿眼睛的小猫。可惜他们都被炸死了。”
大主教和蔼地说:“那么,需要再找一个人了。等最终的祭坛完成,您的罪恶就会烟消云散。”
安克公爵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他已经对这整件事厌烦了,但已经做到了这里,在绝症和临近的死亡面前,他不能放弃。“但愿如此吧,”他半信半疑地说。
另一位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仆出现在安克公爵身边。和之前那位穿深蓝色的男仆不一样,他穿着深褐色的衣服,但脸上仍然是那种漠不关心的表情,好像这种表情是安克公爵选择仆人的标准一样。
“外面有人在走动,”男仆说。
他的表情比较平静,看起来是不太担心,外面的情况不是很危险。
安克公爵皱起眉头,把一只手放在额头上,苦恼极了。
“全部杀掉,不管是谁。”
“好的,”男仆马上离开了房间。
大主教拿起一杯深色的液体,送到嘴边,咽了下去。他事先不知道那是什么液体,也没有费心去问。
女仆又把一块布从安克公爵的眼睛上挪开。
维罗妮卡听到屋子里已经没有再传出声音,感觉自己和妹妹已经安全了,于是继续在城堡的走廊上行走着。
“姐姐,我们现在去干什么?我们还是赶快回家吧,”温莎胆怯地说。经历了大半天的糟糕时刻,她现在非常想念豪厄尔家族府邸的温暖和舒适。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需要确认。”维罗妮卡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坚定,尽管正在颤抖。两人于是在城堡黑暗的走廊上行走着。
不时听到一些脚步声,两人就躲藏在小小的房间的凹陷处。但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没有出现什么人。城堡实在是太大太空了,任意一处的脚步声都会被阔大的空间放大,形成层层叠叠的回音。
“你知道吗?父亲在服的那种药,”维罗妮卡在一次行进之间紧张对妹妹说。
她从前完全没想过这件事情,只觉得那是中年男人对青春的痴迷。父亲毕竟是一个很喜欢玩乐的人,他想要所谓的“永葆青春”也很正常。可是如果那种淡紫色的药水根本不是什么甜果汁,而是毒药呢?
维罗妮卡很快就来到一个房门紧闭的房间,这并不难,因为那淡紫色的药水始终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她们顺着香味逐渐浓郁的方向,就来到了这里。
维罗妮卡轻轻扭下门把手,让金属不至于发出碰撞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是整齐干净的操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精密的仪器,风格和整个城堡里的其它房间完全不同。
“就是这里,”维罗妮卡喃喃自语地说。
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在房间里,于是径直打开门,走了进去。
精密的仪器旁边摆着一本厚大的书。一个黄铜制成的圆球上镌刻着很多不同语言的标注,圆球中心还连着一个长长的杆子,也是黄铜制成的,它帮助圆球在微风中轻轻地晃动,比看起来要轻盈得多。
维罗妮卡的目光落在摊开的厚书上,上面虽然是斯兰特语言,但字里行间充斥着非常多术语,根本看不懂。
温莎突然把姐姐拉到一个很大的书架后面,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一个长着白胡子的老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杯带托盘的咖啡。他吹了吹咖啡上面的热气,欢乐又有些寂寞地自言自语说:“厨娘的咖啡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他尝了一口咖啡,坐在一张系着三层靠垫、三层坐垫的靠背椅上,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咖啡的滋味,那模样非常入迷,让人看了一眼,就好奇那咖啡到底是什么滋味。
“您见过闯入城堡的陌生面孔吗?”
一位穿着深褐色衬衫的男仆闯入老人的工作室,虽然语言很尊敬,但语气却非常疏离,显然他认为这个老人只是他不得不尊敬的又一个人。
老人的感情全都表现在脸上,他很讨厌别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没有!”他不客气地说,“请你出去,而且把门关上。”
男仆并不相信,那双灰色的眼睛在屋子里扫视了一下。只有老人的桌子上点燃了蜡烛,还有一口很大的坩埚下不停燃烧的火焰,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
“好吧,”男仆放弃了,把门关上,但是把门上的一个小洞口上的小盖子打开了。老人非常生气,走到门前,透过那个从外面打开的小洞口,死死盯着外面监视他的男仆。
过了一会儿,男仆大概是终于离开了。老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也没有心情品尝咖啡。他站到一个巨大的玻璃缸前,掀开上面的盖子。
一股浓厚的花香立刻飘散出来。温莎非常难受,她一向对花粉过敏,光是闻到这个味道就已经让她不舒服了。她很想打喷嚏,维罗妮卡也看到了这一趋势,紧紧掐着妹妹的手,努力遏止它。
老人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大大的黑色铁笼,捏着尾巴,从开在上面的笼口那里揪出一只小老鼠,随手把小老鼠扔进淡紫色玻璃缸里。
维罗妮卡睁大了眼睛,透过满是灰尘气味的书架,紧紧盯着那个玻璃缸。
小老鼠在里面的动作很奇怪。它好像完全放松了下来,再也不像被捏着尾巴吊在空中时那样挣扎了。它在淡紫色液体里缓慢地下沉着,就像那水奇怪地支撑着它一样。
就在它下沉到一半的时候,温莎打了一个喷嚏,她的手肘碰倒了架子上的一个小玻璃杯,接着,老人从他站着的地方跳起来,大声喊叫起来。
维罗妮卡看见,小老鼠身上的皮毛,以及肌肉,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离开了骨架。它就像沙子一样,在淡紫色液体里分离、解体了。
维罗妮卡恍惚地想起父亲经常说的话,在他服用那淡紫色的液体之后。
“……浑身都放松下来,就好像被抽去了骨头……”
“是谁在那里?”老人紧张地询问,但更像是给自己一种安慰。
伊维特一脚踢开大门,冲进来。爱丝特跟在后面,很快把门关上,把手拿长剑的男仆挡在门外,堵上了门上用来监视老人的小孔。
伊维特疑惑地看向自己脚底,她似乎踩到了什么。
老人目瞪口呆,看见自己的屋子里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伊维特脚底,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伊维特把自己的脚抬起来,她已经穿上了一双从男仆那里抢到的靴子。她脚下是一块活动的木板,一个机关。
温莎尖叫起来,但下一秒,她的声音就被淹没在厚重的液体里。
温莎脚下的地板被抽去了,机关启动,她掉进了一整缸巨大的淡紫色液体,像那只小老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