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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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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来。”
维罗妮卡眼睁睁地看着品味高雅、待人和蔼的安克公爵下命令,要把自己杀了,又看着一个绿眼睛的女人从黑暗里冲出来,看起来一腔孤勇,用一把短刀指着面无表情的男仆。
“您会后悔的,如果您动手的话。”爱丝特大声说。她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以免这里的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萨凡娜说,外面的人都听说,从沼泽城来了一个绿眼睛的女巫。爱丝特有些郁闷,但还是选择把自己的脸遮起来,以免引人注目。
伊维特也从黑暗中出现,她以让人看不清的速度冲到男仆背后。
情况一下发生了逆转,男仆的脖子上贴上冰凉的刀刃,他被迫把手里的弓箭放下。伊维特不客气地收下了它们,一只手把它们装到自己身上。
维罗妮卡不由得庆幸自己选择相信伊维特,她原本只是对这个凭自己力量建立一支军队的女人感兴趣,或者,甚至有些嫉妒,但现在看来,伊维特的确有些本事。
爱丝特看着浑身泥渍的伊维特,这是她们在营地分开之后第一次见面。她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冷静了下来,对她来说已经是非常快的速度了。
爱丝特想要哭,想要拥抱伊维特,但她现在只能拿刀对着一个陌生的老男人,以免她们两个全都死了。
安克公爵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来到一个台阶上。他深呼吸一口,对被挟持的男仆说:“关门。”
他飞快地向后退,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能拥有的速度,安克公爵显然为这件事训练了很久。男仆撞到刀刃上,就像根本不在乎自己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一样,直接冲到台阶下面,扑上去关上大门。
温莎发出一声尖叫,男仆就这样倒在地道通向城堡的台阶上,死掉了。
她第一次看见死亡……竟然是这样,没有涂膏油,没有牧师在一边念长长的祷文,没有亲朋好友在身边说着金玉良言,就这样死了。温莎被吓坏了。
维罗妮卡叹息了一声,虽然自己和妹妹现在安全了,但通向城堡的台阶也已经关上了,地上还有一具糟糕的尸体。情况实在比她平常的下午——和其他贵族少女喝下午茶,去贡多林港坐船游览,拜访王宫花园——糟糕得多。
爱丝特是唯一一个发觉温莎的情绪不对劲的人,她走到温莎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之前听见温莎用很小的声音说话,以为那是她感觉舒服的对话音量,于是用同样微小的声音说:
“别害怕……那不是你的错……”
温莎愣愣地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她虽然得到了一些安慰,却发觉爱丝特和伊维特之间那种仿佛熟识一般的气氛。她脱口而出:“你是谁?”
爱丝特看了不能说话的伊维特一眼,说:“我是亨利·博福特大人的未婚妻……”
维罗妮卡瞪着眼睛看她,被逗笑了似的哼了一声,说:“别撒谎了,你还不知道呢,整个王城都知道她是女人了。哦,对了,他们还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战争公主’。怎么样,你满意吗?”
维罗妮卡用下巴一指伊维特。
伊维特最初温和地看着爱丝特和温莎攀谈,但当维罗妮卡开始跟爱丝特说话,她就把爱丝特拉到自己身边,仿佛维罗妮卡是一只街上遇见的很可能咬人的狗。
维罗妮卡很不满意地说:“你就这样对待我?把我的刀还给我……”
伊维特并没有动作,反而拉着爱丝特,往身后退了几步。
爱丝特看着伊维特脖子上的枷锁,意识到,她一直想错了,这两人不是她们的同伴,而是伊维特的敌人。
维罗妮卡从自己脖子上拿出那个小玻璃瓶,又拿到眼前,摇晃了一下。在台阶上的门露出的光照射下,它映出淡紫色的漂亮光芒。有一瞬间爱丝特甚至被那漂亮的光吸引了。
“不想再说话了?”维罗妮卡笑着说。
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两方僵持着。温莎和爱丝特都紧张地来回看着两个对峙的人。
黑暗的隧道深处,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伊维特立刻转过身,把爱丝特护在身后,她用嘴型对爱丝特说了些什么,爱丝特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的嘴型,然后读出来她说的东西。
“他在爬。”爱丝特说完,转过身去,和维罗妮卡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一起走。其它的事情,我们到了外面再讨论,好吗?”
维罗妮卡犹豫了一下,只好同意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仆人,没有马车,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这个脖子上套着枷锁的人。“那好吧,不过,我可不会把地图给你们。”
爱丝特小声地说:“那好吧。”
要说对地道的熟悉程度,还没有人能比过爱丝特。她对王城底下地道的主干和分支了如指掌,也知道这里有几个从来没人探索过的盲区。
这个地道就是那些盲区之一。
微笑的女孩从黑暗之中移动过来,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更加恐怖,肚子上扎着一只长箭,血汩汩流出。
“帮帮我……”德雷克牧师的声音现在带上了疼痛的颤抖。
四个人对面前的景象感到不解,一时间没有人动。
微笑的女孩原本骑在德雷克牧师背上,但男仆把她射倒了,她现在趴在牧师背上,身体依然十分僵硬,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交错拼成的一个大蜘蛛。
突然,德雷克牧师从地上跳了起来,像一只猛兽一样冲了上来,扑在维罗妮卡身上。
维罗妮卡非常惊慌,坐在地上挣扎。德雷克牧师的手就像鹰的爪子一样,紧紧扣住维罗妮卡的四肢。
混乱之间,那瓶淡紫色的小药水落在地上,砸破了。一股好闻的花香立刻在隧道里弥散。
德雷克牧师疯狂地嚎叫着,说:“你换一个人,换一个人……我帮你,好不好?这个红头发的女人很不错……你去缠着她吧,求求你。”
他背上的微笑的女孩真的动了。她用自己的全力,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和无力感,把自己钉在牧师身体里的一颗长钉拔了出来。
“谢谢你……”德雷克牧师已经失去全部力气,但他依然笑着,无力地倒在地面上,好像一个跑累了马上就想睡觉的孩子。
女孩把上半身探出去。她的肩膀上中了伊维特的一刀,但没有任何反应。
女孩没有把钉子扎进维罗妮卡身体里,而是俯下身子,把脸贴到地面上,细细闻着那股好闻的花香味。
“小温莎,救救我……”维罗妮卡依然拼命挣扎着,但她很快就停下来了,因为女孩并没有攻击她,德雷克牧师也昏迷过去,松开了手。
维罗妮卡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拔出伊维特扎在女孩肩膀上的弯刀,一遍一遍地重新刺进去。
女孩把脸贴在那一摊药水和玻璃碎片上,疯狂地舔舐着地上的药水。听那声音,她很可能把一些玻璃碎片也咽下去了。
过了一会,女孩再次忍着痛苦,抬起头来,她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了,代替那恐怖表情的是一种茫然。
“你们是谁?为什么也在这里?”
伊维特慢慢向后退,准备带爱丝特离开。那瓶药水已经被摔破,只要离开盲区,爱丝特一定能找到出口。
她们已经不再需要和维罗妮卡合作了。
女孩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大腿上扎着三条小臂长的锈钉子,她尖叫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维罗妮卡已经顾不上这个女孩了,她转过头,怒气冲冲地对伊维特说:“你不准走!”
“我们家族的地下室里,还有其它的药水,如果你现在离开,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你都得不到一样的解药。”
“那可不一定。”
一个有磁性的男性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安克公爵?”维罗妮卡不确定地看着黑漆漆的隧道天花板,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伊维特也抬起头,看着上方。
隧道天花板上有一些小小的洞,像阴天的夜晚里暗淡的星星。伊维特从背后拿出长弓,站到一片毫无光亮的地方,射出一支箭,钉在其中一个小洞上。
爱丝特紧张地抓住伊维特的衣摆。
隧道上方传来安克公爵的惨叫声。
“他刚刚就趴在上面,看我们在干什么……”温莎听起来快要呕吐了。
一边躺在台阶上的男仆尸体,也动了一下,伊维特用脚把他翻过来,发现他正在微笑。
“你可真厉害,射瞎了安克公爵的一只眼睛……”他对着伊维特说。
他的听力非常好,在黑暗的隧道里,甚至能听清楚鼠妇在角落里移动的声音。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安克公爵一定瞎了一只眼。
那支扎在天花板小洞里的长箭动了一下,落了下来,铁箭头上散发出血液的腥气。
一旁躺在角落里的女孩突然重新清醒过来,她刚才把其它三条长钉拔了出来,扔在一边,自己因为剧痛而昏过去一会儿。
温莎把地上重获自由的德雷克牧师翻了过来,查看他的体征。伊维特看出来她想做什么,扫了一眼德雷克牧师的脸庞。
伊维特在爱丝特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大写字母。那是她们旅途中无聊的夜晚常常玩的一种游戏,写出一句话里几个单词的首字母,让对方猜。爱丝特总是能连副词都猜到。
爱丝特代替伊维特对温莎说:“他已经没救了,我们没办法把他带出隧道,”爱丝特低下头,伊维特又写了点什么,爱丝特抬起头继续说,“尸体也带不走。”
温莎站起来,向后退,靠在地道的墙壁上站着,双手的手心也贴在背后的墙壁上。脸上的表情十分悲伤。
女孩抬起头来,脸上是疲惫而温和的笑容。尽管其他人都觉得很诡异,爱丝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认真倾听着她想要说的话。
“我叫莉迪亚,”女孩说。
“莉迪亚,你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吗?”爱丝特缓慢地问,“你刚才好像失去记忆了。”
“我没有失去记忆,”女孩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疲惫,好像已经几天几夜没休息了。
“我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的,安克公爵刚开始对我很好,把他吃的东西分给我……”
莉迪亚咳嗽了一下,爱丝特担心地看着她,她微笑了一下,表示无所谓。
“但是安克公爵生病了,病得很重。他以前犯了很多罪,他玷污了很多小女孩。他害怕上帝不原谅他,于是让我代表那些小女孩,在尘世先原谅他。”
“我试过逃跑,但失败了。他开始请画家和雕塑家到城堡里来,我偷听他们的谈话……画家以为安克公爵要在天花板上画一幅圣父升天图,但他是想把我钉在天花板上。”
“他已经疯了。”
隧道天花板上的小洞里开始流下一些粘稠的液体。没人注意到奄奄一息的男仆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爱丝特轻轻抚摸着莉迪亚无法移动的肩膀。她还是很害怕,但已经不觉得她是个怪物,只是感觉她很可怜。
莉迪亚想继续说,但她又开始咳嗽,并且感觉喉咙的肌肉变得紧张起来。她被一阵恐惧淹没了,紧紧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才睁开。
莉迪亚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她想让眼前这个绿眼睛的女人知道自己的故事。她看起来很善良。
“他开始给我喂一种药水,一种青色的药水。”
维罗妮卡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她原本只是站在一边,漠不关心地听着。
那正是她给伊维特喂的、会导致无法发声的药水。
男仆突然擦亮了一对火石。从小洞里流下来的油开始熊熊燃烧,把整个地道变成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