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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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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丝特在隧道里奔跑着。
她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桃心剧院火灾的时候,她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虽然落地的姿势很标准,是她小时候在马戏团里学过的,但还是隐隐作痛,似乎肩膀上的一根骨头移动到了不属于它的位置。
“你……别过来啊。”爱丝特被逼到了一个没有出口的小墙角。
“帮帮我……帮帮我……”面前这个怪物说道。
虽然它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需要帮助的样子,爱丝特还是把手里的短刀放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说:“你好?你感觉不舒服吗?”
这个怪物有三条腿,还有一条腿无力地拖在后面,它长着一个漂亮女孩的脸,微笑着,好像正在聆听什么美丽的音乐。女孩的双手高举起来,好像正在旷野上张开双臂,准备飞翔。
她身下橘粉色的裙撑里有什么正在挣扎,不停地流血。而且,求救的声音好像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爱丝特尽管很希望能帮助这个怪物,还是把自己的短刀紧紧攥在手里。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爱丝特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往小巷子的另一边移动着,希望怪物没有注意到她。
脸上画着夸张腮红的女孩眨了眨眼睛,作为回应,但什么话也没说。反而是从裙子底下传出来声音:“她把我钉在这里了,我只有手脚能动。”
裙子底下传出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更奇怪的是,这个声音对爱丝特来说有一点熟悉的感觉。爱丝特想了一下,惊讶地盯着那华丽的橘粉色裙撑:“德雷克牧师?你怎么在这里……不,你怎么在那里面?”
裙撑上是一片又一片连续的花纹,都是精致的手工缝制的绣花,栩栩如生,非常逼真。庞大的裙摆底下又摇晃挣扎了起来,德雷克牧师听到熟悉的人类声音非常激动,但依然没能摆脱雕像女孩的控制。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孩是一个尸体,但是他想错了,女孩还活着,只是不能说话,也不能改变脸上持续微笑的表情而已。她唯一能做的面部表情是眨一眨眼睛。
飞翔女孩身上的肌肉也是被固定好的,就像木偶一样,她的四肢里穿进了牢固的铁线,只要一动就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她原本是被长长的铁钉固定在桌子背面的。但她也可以钉住别人。
看见德雷克牧师在底下的水池子里挣扎,她把自己从桌子底下拔出来,砸在牧师头上,又把四肢的钉子穿进牧师的身体里。
现在,她只要轻轻动一下,德雷克牧师就会遭受剧烈的疼痛。
“救救我,”德雷克牧师哀求地说,“不管我以前对你做了什么,现在我真的很痛苦。我会忏悔的,你要帮帮我,好吗?”
爱丝特快被吓死了,根本听不清楚德雷克牧师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忍着自己肩膀上的剧痛,矮下身,从小巷子最狭窄的地方,微笑女孩身边蹭了过去。
女孩转过身,看着她。虽然知道那是德雷克牧师在地上改变方向,爱丝特还是感觉不寒而栗。“你别跟着我,我害怕。”爱丝特小声说。
女孩永远微笑的、有夸张腮红的脸上,眼睛又眨动了一下。
德雷克牧师感到一股从头到尾的凉意。女孩在他身上扎了四枚跟小臂一样长的钉子,她想往一个方向走时,就会移动另一边的钉子,让德雷克牧师知道。
女孩在驯化他,德雷克牧师终于意识到。
爱丝特赶紧逃跑,她顾不上自己肩膀的疼痛,把短刀举在身前:“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你。”她说出杀这个字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战战兢兢,不像伊维特,她还是没有真的觉得自己会杀人。
“求求你,帮帮我……”
身后传来四肢着地的德雷克牧师的惨叫声,爱丝特赶紧向隧道的黑暗里跑去,祈求那个诡异的东西不会发现她。
“好啦,终于找到一间干净的房间了,呃,小温莎,别嫌弃了,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维罗妮卡周到地缓和着气氛,仿佛这个黑暗潮湿的地牢房间,也是一个需要人展现社交才艺的宴会。
温莎皱着眉,双脚轻轻一跳,坐在一张木桌子上。木桌子马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吱呀的尖叫似乎在抗议,维罗妮卡哈哈大笑,说:“其他妹妹们还羡慕你身材纤细呢,我看你需要减重了。”
温莎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瞪了姐姐一眼,被姐姐直接无视了。要不是为了保证维罗妮卡不会伤害伊维特,她才不会来这么诡异阴森的地方。
一只小老鼠顺着墙根窜过去,温莎被吓了一跳,从木桌子上摔了下来。伊维特伸手扶住了她,让她重新站稳。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让温莎感到十分内疚。毕竟是她的家族在审问伊维特·博福特,她的利益虽然不完全和家族一致,却忍不住对此感到负罪。
伊维特对比了一下自己全都沾满污泥的两只袖子,选择其中一只比较干净的,在木桌子上擦了擦。温莎意识到那是她以为自己要坐的地方。她原本已经不想坐了,但还是坐了上去。
维罗妮卡看到这一幕,不满地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喂,可以了吧?她可是我们的犯人。”
“帮帮我!……”
三个人同时往漆黑一片的走廊上望去。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姐姐,他应该不会过来吧?两条不同的地道不是不能联通吗?”温莎紧张地问。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维罗妮卡也紧张起来,小声地说话,担心被黑暗中发出声音的人听见:“不一定,他可能从另一边绕过来了……”
维罗妮卡从自己腰间的漂亮小口袋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弯刀。那个小口袋原本是一种模仿猎人服饰的时尚,弯刀也只是一个贵族男人送她的礼物。看她紧张的样子,伊维特主动伸出手,掌心向上,平摊在她面前。
给我吧,伊维特用嘴型无声地说。
维罗妮卡本想把弯刀收回来,但黑暗中又传出一道恐怖的声音: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头正在滚动。
温莎紧张地对姐姐说:“快把刀给她吧,只有她会用刀,你知道的。”
她的声音本来就非常小,现在还变得很快,只有维罗妮卡能听懂了。维罗妮卡认命似的把弯刀交给伊维特,然后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侧脸盯着她的囚犯。
“你不许耍什么花招,不然,你就一辈子当哑巴吧。”维罗妮卡从自己胸口衬衫的领子里揪出一小瓶药水,它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芒。伊维特看不懂那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维罗妮卡把小玻璃瓶在伊维特面前晃了一晃,上面还带有她的体温,就重新塞回自己衬衫里面。小玻璃瓶上有一条细细的银链,套在瓶颈的地方,系在维罗妮卡的脖子上。
“快去吧,”维罗妮卡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黑暗,仿佛在使唤一只猎犬,“把那东西杀掉,然后乖乖回来。”
“帮帮我……”带着哭腔的男人声音显得尤为恐怖。德雷克牧师脖子上的十字架在地上拖行着,发出金属划过地面的响声。
伊维特只身闯进黑暗当中,去寻找那个怪物。维罗妮卡无聊地跳上一张铺着干草的石床,两只脚在床边晃悠着。温莎则紧紧盯着黑暗。
“你说,她会不会试着逃跑?”维罗妮卡突然发现了有趣的事情,那就是用有关伊维特的问题逗自己妹妹。
温莎十分认真地思考着,光是那样的神态就让维罗妮卡快笑得肚子痛了。温莎最后回答道:“她不会的,她是守信用的人,我有这样的感觉。”
“就算她想逃跑,也逃不出去,”维罗妮卡哼了一声,一只手摸到石床上刻的字,她没留心,继续说:“这个地道四通八达,连接着整个王城。她没有地图,只会在这里迷路,然后饿死。”
“哦,”温莎干巴巴地回答,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觉得姐姐以及伊维特和自己是一个队伍的感觉,一瞬间全都破碎了。
“她怎么还没回来?”维罗妮卡从铺着干草的石床上站起来,把一些干草带了下来。她站到地牢房间的门口,向外张望着。
温莎的火把在一阵风中摇曳,她立刻警惕起来:这里是地道,哪来的风?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维罗妮卡转过身,看见石床上裸露出来的石质,上面镌刻着一句话:用野心吞没别人,不要等着别人的野心吞没你。字迹非常混乱,像是用小石子一点一点把每个字母刻出来的。
“这是什么……”维罗妮卡刚想靠近石床,认真查看,身后就传来更加剧烈的轰隆声。温莎注视着黑暗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怎么了?”维罗妮卡看妹妹不回应,烦躁地加大音量:“你说话啊?”
温莎已经浑身木僵,陷入了极度恐惧的状态,她想要移动,但浑身上下都无法活动,就像被天使死死摁住一样。
过了很久,温莎才颤抖着开口说:“姐姐……地道……地道坍塌了。”
一阵狂风吹进来,火把呼的一声熄灭了,地牢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维罗妮卡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手上的地图折起来,藏进自己的胸口,同时抓住妹妹的手,往外跑。
“快点,现在不跑,待会就没有时间了。”维罗妮卡果断地说。
两人竭力往大风吹来的方向跑去。
前面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温莎惊喜地说:“姐姐,就是那边。”
两人马不停蹄地继续前进着,温莎的体质比较弱,已经变得上气不接下气。维罗妮卡稍微停下来,弓着腰,喘着气,紧接着很快就把妹妹拽起来,说:“快点,不能停下。”
安克公爵忽然出现在隧道尽头的光亮处,脸上仍然是他平常的神情:从容自在,仿佛在聆听一首漂亮的歌剧曲目。他看着两位红发女人的眼神,也像是看待两位十分了解歌剧的知心朋友,带着一种令人感觉真挚的笑容。
“你们好,”安克公爵微笑着说道,尽管脸上的表情是那样,但声音却没有温度。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温莎警惕地用她那微小的声音抗议道。
尽管是在一个疑似有怪物和鬼魂的地道,在这样一个根本就不正常的地方,维罗妮卡还是展现出一个交际花的基本技能,她用一种热情得有些不自然的音调加入聊天。
“小温莎,你在说什么呀?这位大人就是安克公爵,父亲仰慕已久,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的人。”维罗妮卡一边说,一边觉得现在的情况诡异到了极点。
安克公爵对身后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仆说了些什么,男仆无视了她们。
他从自己背后拿出了一把长弓,对准隧道深处,拉满长弓。
隧道深处再次传来那哭泣的男人声音:“救救我……”
但一只长箭射入黑暗,那声音猛地消失,就像被什么人捂住嘴了一样。
男仆把长弓收好,垂着头,等待安克公爵的指令。安克公爵扫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两个红发女人:“把她们一起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