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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雄狮将军’?真够可笑的。”宴会散场时,戴着白纱的贵妇人嗤笑道。

      “你别说这么大声。”一位女官提醒她,但显然并没有真心要她小声,她自己也在止不住地打量着伊维特的身影。

      自从发现她就是那个怪物公主之后,她们对“亨利·博福特大人”的各种想象荡然无存,只剩下轻蔑和厌恶。

      伊维特快步走过她们,对她们话语里的恶意没有丝毫反应。她走向侧身坐在一张靠背椅上的温莎小姐,她注意到温莎的双眼都红了,显然是哭过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伊维特想了一下,“你的姐姐们都走了,我可以送你回家。”

      在不远处,一张巨幅油画下面,男仆巴顿不动声色地对伊维特摇摇头。伊维特忽视了他的暗示。

      温莎小姐把自己的脸埋进一双白手套里,她粉色裹胸套裙上的双肩在微微颤抖。伊维特把她的手拉开,让她面对自己。

      “滚开。”温莎小姐猛地甩开伊维特的手。伊维特猝不及防,愣在原地,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你是女人吗?你是女人吧。你为什么穿着男人的衣服?”温莎小姐红着眼眶说。刚才,她的姐姐们告诉了她这件事,她最初还不愿意相信,但是她不得不信。

      伊维特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感觉自己的心掉进了冰窖。她缓缓地说:“这只是一件衣服。你看,我甚至只能用中性的词描述它,不是阴性也不是阳性。”

      “你骗了我。”温莎小姐的棕色眼睛里迅速凝出一颗硕大的泪珠,它划过脸颊,啪的一声坠落在柔软的红地毯上。“你不觉得很讽刺吗?你假装是男人,然后得到一个‘雄狮’的称号。如果你觉得这是荣耀的话,你错了,这是耻辱。”

      温莎小姐几乎声嘶力竭地说出这些话。她是那么内向,声音是那么小,尽管声嘶力竭,带着无比激动的感情,两人的对话还是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有一个人注视着她们。不远处,她一个姐姐正在用讥讽的眼光看着她们。她快步走过来,把哭泣不止的温莎拉到自己身后,大方地笑了一下,对伊维特伸出手:“您好,很高兴认识您,伊维特公主。”

      “我是维罗妮卡·豪厄尔……”她的眼睛表示她对伊维特很感兴趣,但是她的话很快被小妹妹温莎打断了。“姐姐,快走吧!”温莎最后狠狠地瞪了一眼伊维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仆巴顿出现在伊维特身边,带来了一杯浅绿色饮料,这一次,饮料不那么管用了。伊维特喝完之后仍然不停地咳嗽。

      “大家都知道,维罗妮卡·豪厄尔差不多是威廉王子的未婚妻,您最好对她谨慎一些,”男仆巴顿提醒说。

      “走吧,”伊维特疲惫地说。她现在只想知道爱丝特在哪里。

      ……

      米歇尔·阿诺德小心地把缰绳拴在一棵矮树上。这是一片临海的森林,已经可以闻见咸咸的海风。他刚刚去购买食物,并向渔民打听消息。

      渔夫都很讨厌提起那个女先知,还有那艘破船。看到那艘破船,他们只会装作没看见。据说那艘船被海神诅咒了,偏离了航向,才到达王城附近的贡多林港。接近那艘破船就会遭遇厄运。

      “那就让我们认识厄运吧。”爱丝特曾经这样欢快地说,完全忽视渔夫反感的语气。

      爱丝特正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根部,双手抱着膝盖,脑袋抵在手臂上,沉沉地睡着。

      米歇尔·阿诺德又没打听到消息。他从马匹上的袋子里拿出火石,开始生火。地上是爱丝特捡好的树枝,每一枝都非常干燥。虽然没打听到先知的位置,但是他买到了几条鱼。

      爱丝特晃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米歇尔·阿诺德慌忙去扶,她自己坐好了,揉揉眼睛,声音还像没睡醒的样子:“你回来了?”

      “嗯,”米歇尔·阿诺德用树枝穿起一条鱼,把它架在火上。“听说你用歌声击退了苏尔士敌军,是真的吗?”

      爱丝特睁大眼睛,睡意全无,哈哈大笑起来。

      “歌声怎么能击退军队呢?”爱丝特的双眼里闪着调笑的光芒。

      “哦,”米歇尔·阿诺德知道,她不想详细告诉自己,干巴巴地说。“你是亨利·博福特大人的未婚妻吗?”

      爱丝特愣了一下:“嗯……是的。”

      “你没有订婚戒指吗?”

      “噢,不是,我不是他的未婚妻。”爱丝特马上改口说。

      “你们怎么不结婚呢?”米歇尔·阿诺德实在忍不住,这样问道,他紧接着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你不知道吗?像他这样的人,是会有很多贵族少女仰慕的。如果他不愿意和你结婚,又一直和你在一起,这只能说明……”米歇尔·阿诺德涨红了脸,“他是一个品行不当的男人。”

      米歇尔·阿诺德不是一个政治家。从家族利益的角度来说,他不该说同盟的博福特大人的坏话,也不该管这些闲事。但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个绿眼睛的女人被骗。

      爱丝特咯咯地笑起来,像是憋着一个笑话不说出来,每次在心里品味,只觉得更加好笑一样。“你不明白,”她对米歇尔·阿诺德摇摇头。

      “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有很多哥哥,他们都是这样的……”米歇尔·阿诺德连忙住嘴,他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不该对她说这些。

      “博福特大人是个很好的人,真的。”爱丝特认真地说。

      一阵大风吹过,熄灭了他们用来烤鱼的小火堆。太阳忽然消失了,身边只剩下黑夜一般浓厚的阴影。

      米歇尔·博福特站起来,拔出腰际的长剑。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停留?”

      一个苍老的女声从头顶上传来,好像云端的天神在和他们说话。爱丝特连忙扯起嗓子:“先知?是您吗?”

      两人抬头望去,看见半边的天空都被遮蔽住了。一艘巨大的船停在海岸上,像一座移动的山。尖尖的船舷上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人影正趴在栏杆上。

      人影有着一头斑白的短发,在太阳的照射下,那头白发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光。

      “是来找我的?”苍老的女先知呵呵笑了几声,对此非常感兴趣,“请进吧。”

      爱丝特和米歇尔·阿诺德四下张望,没有看到什么能够进入的房间或活板门。在阴影里,船身上打开了一扇门,门里放下来一座梯子。开门和放梯子的过程都发出吱呀的响声,令人牙酸。

      米歇尔·阿诺德率先走在前面。爱丝特小心翼翼地用指节敲了敲门和梯子,惊讶地叫了起来:“是金属……是铁的。”

      米歇尔·阿诺德用自己长剑的剑柄敲了敲,露出惊讶的表情:“铁做的船?为什么不会沉?”

      破船上也是一片黑暗。苍老的女先知从黑暗里出现,鞋跟在地板上敲打出哒哒的声音。

      爱丝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女先知的眼睛是红色的。爱丝特起初不敢看,以为是一种疾病,但当她小心翼翼地望过去,发现女先知的眼白非常清澈,和她这个年龄的老年人不一样。她好奇地打量着那双红瞳,感觉它们非常美。

      女先知什么都没说,转过身,走上楼梯。爱丝特和米歇尔·阿诺德对视了一眼,跟上女先知。先知驻着一根有凸起的橡木拐杖,每走上一级台阶,就用力敲一下,好像在鞭挞楼梯。

      穿过灰暗、布满蜘蛛网的走廊,越过无数间紧闭的船舱,他们来到一件像是会客室的地方。

      米歇尔·阿诺德小声对爱丝特说:“这里面竟然有好几层楼……”

      先知回过头,脸上的皱纹堆叠出一个恐怖的笑容:“我不喜欢别人背着我说话。”

      她的听力显然很好。

      米歇尔·阿诺德连忙噤声。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十分紧张。

      先知没有叫他们坐下,径直走进会客室,找到一张铺着无数层破旧毛毯的小沙发,一屁股坐了进去。这个矮小的老太太深深陷进小沙发里,好像她的身体只有胸口和一个扎着小圆发髻的秃脑袋,又像肿胀的小沙发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会客室里只点着一根小小的蜡烛。四面八方都是铁,所以房间里非常寒冷,只有铺着地毯、挂毯、毛毯的地方稍微好一点。

      爱丝特跪在地上,慢慢挪到先知脚边,她双眼盈着泪水。“请您救救一个病重的人吧。”

      “这个人是谁?让我猜一猜……是你爱的人吧。”

      爱丝特点点头。

      米歇尔·阿诺德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爱丝特怎么突然哭了?他谨慎地站在黑暗里,连自己的目的都暂时忘记了,迷惑地来回打量着先知和爱丝特。

      先知伸出一只苍老枯瘦的手,推了推脸上的一块镜片。米歇尔·阿诺德这才注意到,她在眼睛上架着一双工艺精致的金丝椭圆眼镜,比王城里那些笨拙匠人研发的好得多。

      他心里不由得燃起了希望。先知果然了解工艺和匠人,她一定能告诉自己如何锻造出更坚硬的钢铁。

      “把病人的症状讲给我听。”先知苍老的声音里透露出不容置喙的意味。爱丝特开始细细描述伊维特的每一个微小的症状。

      她用时间顺序把病情的每一个阶段事无巨细地描述出来,如此细心,让米歇尔·阿诺德感到震撼。先知轻轻用自己的拐杖敲着一边的木桌子,沉思很久,才再次开口。

      “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先知问道。

      爱丝特不假思索地说:“一切,只要是您想要的。”

      先知笑了一下:“你不知道‘一切’意味着什么。”

      爱丝特发觉先知可能要拒绝自己,着急地说:“您想要什么?我能给您一切!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米歇尔·阿诺德抓住爱丝特的肩膀,希望能阻止她继续说,但爱丝特不顾一切地说:“真的,什么都可以……”

      先知脸上的皱纹又涌动起来,变成一个无法理解的笑容。

      “我知道你。我虽然住在这里,但我听说过你。我知道你是一个歌剧演员,知道你爱着那个病人……我不担心你会违背誓言,我只担心,你会提前死去,无法完成我们的约定。”

      先知阴森的声音在会客室里传出回音,爱丝特浑身颤抖了一下。米歇尔·阿诺德以为她要退缩了,但她没有,反而显现出更加勇敢的神情。先知继续说:

      “我想要的东西并不奇特。我想要财富,大量的财富。我需要一整个王国,一整个军队的力量,需要世界上——你们这个世界——技艺最精湛的匠人,把这艘船修好。然后我要前往另一个大陆。”

      “另一个大陆?”爱丝特陷入短暂的震撼当中,“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大陆吗?”

      先知脸上露出一个温暖、和蔼的微笑:“当然,世界上有另外一个大陆。事实上,和那个大陆相比,你们的‘大陆’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岛。啊,我真想回到那个地方……”

      先知陷入了回忆当中,过了一会,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另外一个广阔的大陆,而是在一个冰冷狭窄的会客室里。她说:

      “你去找这样的草药……”她详细描述着它们生长的地方,以及什么形态的草药才是可以治病的,“她肩膀上的伤口需要用盐水冲洗,烧过的水加上数量精确的盐……没错,用天平称量。她可能是在沼泽城感染了肺部疾病,这只能靠免疫力……”

      “‘免疫力’是什么?”爱丝特困惑地问,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先知说它的时候,用的也是另外一种语言。

      “你不需要懂得那个,你只需要知道,她只能靠自己撑过这一关。她咳嗽时,你要帮她顺气,她发烧时,你要守候她。但除此之外,你什么都做不了。”先知笃定地说。

      爱丝特不敢相信,她已经找到了世界上懂得最多的人,却还是无法治好伊维特的病。

      “或许已经有人给你做过预言了,但我还有一句给你的预言。”先知最后说一句:“你会在斯兰特王国的最后一次战争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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