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丽贝卡·费格不愿意把自己的肉身交给圣父,那么,她已经被魔鬼带走了。接下来是……”
那个男人看了一眼地上丽贝卡·费格的头颅,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乔安娜·史密斯,她今年也已经十八岁了。她为什么不在这里?乔安娜的父母在哪里?”
人们陷入一种恐慌,开始四处张望,寻找着乔安娜父母的身影。
一个面色黧黑的农夫站了出来,他扶着一个面色红润的胖女人,两人颤颤巍巍地跪着走到白衣男人面前,用不连贯的声音解释道:“乔安娜已经,已经在这儿了……对,就是那个。”
白衣男人朝他们指出的那个少女走去,他轻轻用手一推,爱丝特倒在地上,她显然一直都不是清醒状态,只是被摆放成一个跪着的姿势,身上绑着绳索。
这些人说的话伊维特一句都听不懂,不过她能看出来,爱丝特再在这群人里面待一会,脑袋就可能落在地上。那两个拿着斧头的刽子手正等着下一个脑袋。
一股热乎乎的气息忽然喷在伊维特耳边,她差点拔剑了,黑色骏马珀加索斯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亲热地用脸蹭她的脑袋。
“嘘。”伊维特希望这匹马能听懂。
白衣男人打量了一下扭曲地躺在地上的爱丝特,说:“你们的女儿很好,那么,史密斯先生和史密斯夫人就不必受刑了。”
两个人的恐惧一点都没有消退,他们用一种跪着倒退的奇怪方式,回到了人群当中。
“她可真漂亮,一点都不像父亲和母亲,我想我会把这一个赏赐给康拉德·莫尔,”男人用脚尖踢了踢爱丝特一动不动的身体,“圣父将你的初夜权交给康拉德·莫尔,因为他是忠实的仆人。”
叫做康拉德·莫尔的刽子手匍匐下来,扭曲着蠕动到男人脚下,亲吻他的脚,好像蒙受了巨大的恩赐。
伊维特虽然听不懂,但感到很恶心。常常在王宫白厅做客的大主教以怪癖闻名,他喜欢坐在别人头上,可就连他都不叫人亲吻他的脚。
“嗯?不对。我记得,我见过乔安娜·史密斯,那时她的姐姐刚把□□献给我。她脸上的那些雀斑哪去了?”男人仔细打量着火光下爱丝特的脸。
“雀斑治好了,全都是为了让她更漂亮,好奉献给您,我的圣父。”胖女人用一种想要谄媚,但中途发了抖的语调说。
“噢,是吗,”男人蹲下来,用一只手翻开爱丝特的眼皮,“可我记得她的眼睛是黑色的,这一个可是绿色。”
人群里,许多人捂住了自己的嘴,也有一些人看起来根本不惊讶,他们的表情很复杂,混杂着恐惧和惋惜。
“他们真的那样做了……那是过路的旅人吗?他们绑架了旅行者,好保住自己的女儿……”
有几个人脸上是愤恨又懊悔的表情:“他们够有胆量的……可是那不公平,那么多女人都属于圣父了,难道他们的女儿是例外吗?”
“安静。”男人说,他的秃脑袋上映着摇曳的火光。
伊维特看见一个火星高高地飞起来,然后落到了一棵干枯了一半的小树上,小树的枝杈瞬间着了火,好像一株开火花的植物。
她轻轻对骏马说:“去,把那根树枝衔来。”
珀加索斯诧异地望着她,好像她叫一个人飞起来一样。
它能奔跑、跳跃,载着她穿过河流而不弄湿一点靴子,但它从不像猫或狗一样衔来什么东西。
那根着了火的树枝在地上静静地躺着。
“我知道你听懂了,”伊维特严肃地说,尽管对马说话这件事根本不严肃,“你是黑色的,他们只会以为你是一片影子。快去吧,好吗?我会给你弄水喝的,虽然不是现在。”
珀加索斯慢慢地挪动着,不太情愿地去了,它脚步轻盈,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等到议论声平息,篝火边的男人开始念诵一段像是咒语的东西,人们跟着他一起大声念诵。好像人人都把那段又像唱歌又像胡言乱语的文字记得清清楚楚。
随着念诵,他们还摇摆了起来。以篝火为中心,绕成一圈一圈的人们,跪着前后摇摆,像一个水母在移动。伊维特原本紧盯着骏马衔来树枝的行动,但她中途被那些声响和动作吸引了,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他们是一种宗教,那个雕像底座已经明明白白写着“父神”了。
伊维特心一沉。她敷衍地拍着骏马的长颈,表示奖励,看都没看马一眼。马不满地甩了一下脑袋。
颂歌结束了,摇摆也停了下来,一种庄严的感觉从人群里升了起来,好像刚才发生的血腥和混乱已经被处理完毕。
男人说:“那么,真正的乔安娜·史密斯在哪里?”
爱丝特从昏迷中醒来,感到自己的脑袋像装了十只蜜蜂一样嗡嗡作响,手背在身后,和脚踝绑在一起。一个拿着斧头的壮实男人把她解开,留下了手腕的绳子。
爱丝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两条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姿而酸麻。
她看见地上的头颅,起先吓了一跳,但是后来就眼神飘忽,以为这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她脑袋里的蜜蜂似乎变成了一百只。
刽子手牵着她,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像在集市上买了一头小羊之后所做的那样。刚刚圣父把爱丝特赐给他了。
爱丝特巴不得能站在一个地方不动,好让脑袋里的蜜蜂安静下来。而且,她现在开始感觉到脑后剧烈的疼痛,她相信,那里一定被石头砸出了裂缝,如果脑袋像陶土一样会裂开的话。
史密斯先生颤抖着说:“乔安娜,她在……”他似乎想把声音说得更大更响,但是失败了。
伊维特把那根着火的树枝扔在一户人家的干草堆上,干草堆像一堆泡沫一样马上缩小了,火舌窜起来,舔着高高的天空。
“你凭什么玷污我的女儿!”史密斯夫人尖锐地大喊,她站了起来。
人群里,一个人发出了鬼魅一样的尖叫,很多双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想要把史密斯夫人拉下来,让她坐下。
“她竟敢说这样的话……”
“她疯了,她马上就会死的。”
“她女儿一定是逃跑了……”
爱丝特听到人们这样说。她梦幻的感觉更强烈了,这里的人都在说外国的语言。
黑压压的人群被激烈的情绪笼罩着,男人再次唱出那种咒语一样的颂歌,众人摇摆起来。再次举行仪式之后,每个人的情绪又都平静了下来,好像吞下了一块石头。
身边的刽子手推搡着爱丝特,催促她去做仪式。爱丝特试图挣脱刽子手的控制。刽子手有些生气,碍于那个男人在场,只好用没拿斧头的那只手,狠狠扯了一下爱丝特的辫子。
爱丝特被扯得向后退了一步,她仰起头看向正前方,挣扎着。
爱丝特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房子是着火了吗?为什么那匹马看起来那么像伊维特的马?
爱丝特说“着火了”,用的是她的母语。她又用苏尔士语言说了几遍,但是被捂上了嘴,变成了沉闷模糊的无意义叫喊,刽子手恶狠狠地看着她。
另一名叫做贾尔斯·沃克利的刽子手走进人群当中,把史密斯夫妇拉了出来,人群自动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那个男人说:“我为这个村子带来平静和富饶,你们却违背我,也就是圣父的意旨。你们不记得逃跑的下场了吗?”
伊维特看见有好几个人发起抖来,她从马身上取下她的箭袋,还有一把离开女巫的小木屋之后购买的短弓,很短,不趁手,但是现在也没太多的选择。
自称圣父的男人说:“‘高尚的奉献将会驱除邪崇’,二十八年前,这里的每个男人都发誓,他们后代中的女性全都归圣父所有,魔鬼才离开了山谷。”
“我并不贪图享受,只是,若有一个人打破了自己的誓言,惩罚就会降临到戈尔登山谷之中!如果不杀丽贝卡·费格,天雷就会降下,毁灭戈尔登山谷。如果不找到乔安娜·史密斯,也是这样。”
天上的星星都没了,月亮笼罩在厚厚的云层之中,空气变得闷热起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你以为用雷电威胁我们,就可以……”史密斯夫人的嘴被身边一个人捂住了,她乱打乱踢,大叫大闹,那庞大的身躯挣扎起来。
“求求你,别再说了,村子里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一个年轻男人流着泪说,他孱弱的身子薄得像一块饼干。
史密斯夫人气呼呼地摆脱了身边那些忠实的信徒,冲到火堆前面,不顾斧头的寒光,大声说:“他说他自己是圣父,是什么‘父神’,真是伪善!那些谋杀全都是他干的!”
那个男人受了指控,一动不动地站在篝火前,没有反驳一句话。
“噢,太恐怖了,那怎么可能呢?圣父在保护我们,我的意思是,他一直在保护我们,这么多年来……”有一个中年矮个子男人迟疑地说。
自称圣父的男人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刀。
爱丝特以为他要杀人了,情急之下挣脱了背后的绳索。但他并没有杀人,而是把自己的手臂竖着割开,把那条长长的血口子伸到火上。
“不要,圣父,不要!”有人尖叫道。
自称圣父的男人闭着眼睛,仰着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神一定会生气了……让我的血安慰他吧。”
提着斧头的贾尔斯·沃克利立刻发怒了:“不!用那些罪人的血,不要您自己的血。”
他代替圣父说道:“乔安娜,你一定还在集会现场吧,”他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们,“如果你再不出现,你的母亲,还有父亲,就要替你受刑了……”
“你们找不到她的!”史密斯夫人大声喊叫,被刽子手一脚踹倒,她的神情十分惶恐,但不是因为刽子手凶恶的表情,而是因为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她从人群外面挤了进来。
“母亲,我来了……”乔安娜流着泪说,她的两只手在身前交缠在一起。
爱丝特开始感觉不对劲了,她的噩梦里从来没有伊维特的,现在她看见伊维特在不远处的火光中。这好像不是噩梦。
她活动了一下手臂,希望能感受到一点真实感。那条情急之下挣脱的手臂似乎脱臼了,难怪它完全不听使唤,软弱无力地垂在身边。
那个男人发号施令道:“对乔安娜·史密斯行刑吧。”
刽子手压着乔安娜跪在地上。
就算是梦,也可以做点什么吧?爱丝特模糊地想着,她的脑袋越来越痛了,而且站不稳。
趁康拉德·莫尔拿斧头的手垂在身后,爱丝特抢过斧头,冲到篝火前,用力把斧头砸向贾尔斯·沃克利。
她根本不懂怎么拿斧头,但由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拔出斧头的时候,竟能看见他小腿上森森的白骨。
“好像不是梦?不,就是梦……”爱丝特站在原地,低着头,愣愣地看向沾满血的双手,脑袋像马上要炸开一样疼。
她抬起头来寻找伊维特,如果伊维特也在这个梦里就好了……
一支飞箭的羽毛燃烧着,刺入白衣男人垂下的衣摆。
人们尖叫着逃离,伊维特骑在马上,冲进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