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11、第 11 章

　　伊维特涉过水潭。水潭看起来浑浊不清，实际上很浅。她移动的时候，踢开了一条漂浮在那里很久的木头，水下有一些叶子和水草。

　　水潭后的山洞笼罩在山体投下的阴影里，即使是白天，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抓住伊维特，拉进山洞里。

　　伊维特立刻反应，举起长剑。她险些失去平衡，向前迈去，稳住身体，用剑尖指着拉她的人。

　　爱丝特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她看着伊维特，好像不知道伊维特为什么举起剑，然后她想起来自己是在黑暗里。

　　“是我呀。”爱丝特轻声说。伊维特立刻把长剑收了起来。

　　“嘘，把鞋子脱掉，我们要小声点。”爱丝特手里拿着一支火把，她把火把举得很高，几乎顶到了山洞的穹顶。伊维特现在发现这里更像是一个隧道，里面通向黑暗的未知。

　　“我们要去哪里？”伊维特问。

　　“你应该看看这个。”爱丝特回答。

　　爱丝特伸手一指，伊维特看过去，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爱丝特把火把凑过去一点，同时说：“小心，不能让蛇知道，它能感受到火的温度。”所以她才把火把举到天花板上。

　　伊维特看向火光照亮的地方，墙上用鲜艳的颜料画着壁画，一个巨大的盾牌样式的金红色家徽出现在眼前，正中间是一只挺起上半身，正在怒吼的狮子。

　　博福特家族的纹章。为什么会画在这里？

　　爱丝特拉着她的手，用一种特殊的脚步向洞穴当中走去。爱丝特的脚跟先着地，然后才是脚掌，最后是脚趾。这样做可以减少踩到东西造成的声响。

　　伊维特跟着她向深处走去，在向前移动的火把后看到了一片又一片连在一起的壁画。这些壁画都画在凹凸不平的石头墙面上，有些被阴影遮盖住了，伊维特只能看个大概。

　　这里一定发生过很多事。

　　壁画上，村民们牵着装上犁器的牛，在田地里劳作。田野上发生着奇怪的事，畜养的鸡被一条绿色的蛇咬死了，画面的角落，是一个橘色头发的女巫，穿着蓝色带尖顶帽子的斗篷。伊维特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森林附近有个村落，村民们的家畜被蛇咬死了，大家都认为是那个橘色头发的女人干的，她似乎很喜欢收集蛇鳞和蛇蜕。

　　爱丝特轻声对伊维特说：“这里是森林唯一的出口。”

　　唯一的出口？可是，只要一直往南，无论如何，她们总会走出森林的。

　　爱丝特看出伊维特眼里的疑惑，她用手指了一指后面的壁画。

　　村民们把女巫的房子烧了，从她的房间里找出很多蛇。壁画上把她画在一个茂密的森林当中，她被逼着逃进了森林。森林里有着传说中的恶龙，它住在一个洞穴里。

　　这个洞穴看起来就像是她们正在探索的这一个。

　　伊维特皱起眉。她不介意像骑士一样杀死恶龙，如果恶龙真的存在的话。可是森林唯一的出口为什么在恶龙的洞穴里呢？

　　她立刻得到了解答。村民们为了防止女巫和恶龙离开森林，在南侧布下了陷阱。恶龙的洞穴里有一条长长的隧道，可以让人从地下穿过森林。

　　但是好景不长，女巫又重新出现，她的魔力更加强大了。

　　女巫再次出现，画面中央出现了一个眼睛仿佛着了火的女人，她的头发是由无数绿色的蛇组成的。这就是女巫用来威慑村民的力量，是蛇。教士们拿着十字架和圣经，准备按照神的指示烧死她。

　　“美杜莎。”伊维特喃喃自语道。

　　伊维特忽然想起她查看的尸体，他也拿着圣经。

　　难怪在三个人之间，女巫选择带走的人是玛丽娅。因为玛丽娅的修女头巾，因为玛丽娅枕在一本圣经上，女巫以为玛丽娅也和那些教士一样，是来放火烧她的。

　　然后，一个金色眼睛、金色头发的男人出现了，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驰骋在马上，毫无畏惧。他帮助村民，把女巫赶进恶龙的洞穴，然后把一道石门关上了。

　　十岁之前，伊维特从来不相信父亲死了，她一直幻想，有一天父亲会骑在马上，冲进凯特城堡，把她带去一个真正的家。那时他在马上的样子就该是这样，意气风发，像个英雄。

　　“这是我父亲。”伊维特笃定地说。她的心怦怦地跳着，这是第一次得知父亲的事迹。

　　爱丝特仔细打量着画像和伊维特，伊维特长得和老国王年轻的时候很像，她点点头。

　　伊维特还在思索……一条大蛇从水潭的方向爬来。

　　爱丝特立刻用力一甩，火把本就微弱的火焰熄灭了。她拉着伊维特，示意伊维特像自己那样紧紧地靠在墙上，踮着脚尖。

　　甩火把在空中发出的声音吸引了大蛇，它抬起头来。

　　它的腰像水桶那么粗，看起来可以把人绞到窒息。伊维特犹豫了一下，选择相信爱丝特。

　　大蛇的眼睛表面覆盖着一层膜，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它视力不太好，刚才感受到的温热又已经消散了，所以它只停留了一下，就继续往洞里钻去。

　　大蛇完全离开以后，爱丝特说：“你带着火石吗？……太好了。但是我们必须快一点，它们马上就要全部回来了。”

　　这条洞穴是那么长，就好像她们在地下已经走了好几里的距离，最初就在身后的水潭已经消失在尽头，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点。

　　这时，洞穴中又传出恐怖的吼声，那像是一个比人大无数倍的生物才能发出来的。

　　爱丝特颤抖了一下，火把掉在洞穴的一滩积水里，熄灭了。幸好她们已经看完了壁画。

　　“别怕，我在呢。”伊维特安慰她。

　　原来，教士和村民们得到了年轻的老国王，也就是王子的帮助，把女巫和恶龙逼到同一个洞穴里，希望他们能两败俱伤。他们关上石门，在洞穴外绘制壁画，歌颂王子的英勇。

　　但是恶龙和女巫又重新出现了。

　　石门向内侧敞开着，里面并不是完全的黑暗，能看见一道明亮的光。石门后飘出一股湿冷的气息。

　　“我还没有进去，”爱丝特说，“我看完了壁画，就听到你的声音，走到出口找你。我们进去吧。”

　　伊维特犹豫了。

　　“如果壁画上说的不是真的呢？或许这只是女巫的陷阱，让我们以为这是唯一的出口。”伊维特说，声音很轻。

　　“我觉得她看起来像个好人。”爱丝特说，脸上有一种天真的神情。

　　“你已经见过她了？”伊维特眉头都要打结了，“我们现在马上离开。”

　　如果只有伊维特一个人，她会毫不犹豫转头就走，然后一直向南，直到走出森林。但是现在爱丝特和她在一起，所以，把爱丝特带出去是伊维特的责任。

　　身后传来无法忽视的声音，无数的大蛇像潮水一样涌来，它们黑色的鳞片闪烁着星光一般的斑斓，仅容两人行走的狭窄洞穴几乎被堵起来了。

　　这是它们的巢穴，一定是到了它们回家的时间，全都回来了。

　　“快走。”伊维特说。现在她们没有选择，只能走进石门了。

　　爱丝特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她们没有跑动，声响会更快地引来大蛇们的注意。走进石门，脚下仍然是泥泞和爬满青苔的滑溜石头。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坑洞。空气非常浑浊，伴随着一股藻类的腥味。

　　石门后有一个球形的巨大空间。唯一的光亮来源于最顶上的一个洞，石壁在那里越来越薄，像蛋壳被敲碎的小口。

　　坑洞下是无数交缠在一起的蛇。

　　伊维特拉着爱丝特，躲在石门旁边一块倾斜的岩石上。在她们后面，大蛇悄无声息地穿过石门，回到了坑洞下面的池子里。爱丝特轻盈地往旁边的另一块石头上跳去，她回过头拉住伊维特的手，两人离大蛇更远了一些。

　　就算下面没有那么多让人腿抖的大蛇，这块布满湿润青苔的岩石也不适合站立。

　　大蛇暂时没有发现她们的踪迹。

　　“唯一的出口……”伊维特低声重复着。看起来是顶上的洞，但是要怎么到达那里呢？

　　她们不是鸟，只能沿着岩石的走向稍微往上爬一段距离，但是越接近顶部，想要抓住岩石就变得越困难，而且再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伊维特，”爱丝特说，“这上面会不会坍塌？它看起来非常薄。”

　　伊维特用一块脚下的碎岩石扔了顶上的石壁一下，手里的石头比她想象中更轻，她扔歪了，没有砸到顶上。它落在底下的蛇堆里，让一条比水桶更粗的蛇抽搐了一下。

　　太阳更大了，外面的云层散开，撒在草地上的阳光更加炽热了。可以看见岩石的缝隙之间透下白色的光。它的最上面一部分是人用石头粘起来盖住的。

　　伊维特又拿起脚下的一块岩石，这一次她发现手心里闪着不寻常的红光，她缩回准备投掷的手，看到手里拿着的东西，不是什么普通的岩石，而是一块巨大的红宝石。

　　爱丝特捡起自己脚下的石头，伸到离光柱更近的地方查看，那是一块蓝宝石。比伊维特手里的小一点，毫无杂质。

　　“我们真的到沼泽城附近了。”爱丝特低声惊叹着，“宝石之城。”

　　洞穴内部忽然响起一声蕴含着狂怒的动物叫声，仿佛可以看见，空气穿过它的胸腔就变成了飓风。爱丝特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跌坐在滑溜的石头上。伊维特伸出手拉住她。

　　这里只有蛇，叫声是从哪来的？

　　在坑洞底部，一只浑身沾着脏水的野猪正在狂乱地挣扎。它又发出了叫声，这一次更响亮，洞穴似乎要被它震碎了，声音在地下一层层回响着。

　　“那一定是从顶上掉下来的。”伊维特镇静地注视着蛇堆里的野猪。

　　这里不是大蛇们的家，而是它们吃东西的地方。动物不小心从顶上的洞掉下来，大蛇就可以饱餐一顿。村民们听到猎物在坑洞里嚎叫的声音，误以为是恶龙的咆哮。

　　“我们快走吧。”爱丝特恳求。

　　伊维特拿起一块石头，没有看它是宝石还是什么，径直把它砸向头顶堆砌起来的穹顶。天花板哗啦啦地裂开，石头砸下来，落到底下的大蛇身上。

　　已经裂开了一个网状的缝隙，但是还不够一个人用手攀上的。伊维特继续砸，刚开始越砸越大，但是后来，成效很让人不满意，石头越靠近下面越是坚固。

　　爱丝特在石壁上灵活地行动，小心地从各种地方捡来合适大小的石头，递给伊维特。

　　底下的大蛇们不停搅动，有的张开捕兽夹一样的吻，咬向身边的同类，它们被砸落的石子激怒了。

　　一只大蛇猛地向爱丝特所在的石壁上冲来，爱丝特立刻蹲下来，没有被咬中。

　　另一只挣扎的大蛇甩起尾巴，砸中她的脑袋，一道血迹从她额角上流下来。

　　“我没事的。”爱丝特安慰说。

　　不幸的是，大蛇闻到了血的味道，它们压在同类的身上，朝爱丝特的方向扑去，试图攀上湿滑的石壁。

　　伊维特用长剑刺中了一只大蛇。它的血液只让同类更加兴奋了。

　　一切似乎没有希望了，她们被关在一个像是装着蛇的球形罐子里，罐子的顶端无法砸开，更多的尝试只是徒劳。

　　还有更多的蛇正在从石门涌进来，用不了多久，它们就可以填满这个坑洞的底部，并且把她们两人拉下去。

　　爱丝特脸色发白，下巴上滴着血，她等着伊维特继续砸破穹顶，眼睛里闪着光芒，好像相信伊维特一定有办法。

　　这里可能是女巫的陷阱，但是她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论是因为爱丝特盲目的信任，还是因为伊维特想要看那些壁画。

　　一阵风刮过，那种狂风在旷野上呼啸的声音，让地底下的大蛇们都安静了一会儿。上面一定不是森林，而是广阔的草原。

　　什么东西投下了一片影子，本就不多的光亮减少了。

　　伊维特抬头看去，是藤蔓，那些大树的藤蔓。她立刻抓住一条，把手伸向下面的爱丝特。

　　爱丝特已经伸出了手，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背后，一只大蛇甩起头颅，尖牙深深嵌入她的小腿。

　　爱丝特挥起短刀，刺入大蛇的皮肉，但这只是徒劳无功。

　　她被大蛇拖进坑底，淹没在交缠的无数条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