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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016年12月3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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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照相馆规模并不大,隐匿于一片静谧的角落之中。门前矗立着一棵硕大无朋的梧桐树,繁茂的枝叶将招牌遮掩得严严实实。谁能料到,就在这样毫不起眼的地方,竟藏身着一位善解人意、从不将孩童之言视为儿戏的摄影师。
悦和相馆的馆长秦飞羽见有人进来,急忙迎上前去热情地打招呼:“先生是要拍照吗?请问想拍什么风格的照片?”
韩巷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不拍照,我是来找找帮这位小女孩拍照片的那位摄影师。”
秦飞羽心中不禁犯起嘀咕,难道是来找茬的?但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职业性的微笑,和声细语地回应道:“难道是对我们所拍摄的照片感到不够满意吗?”
“不是。”韩巷将手中那张残破的照片递给秦飞羽看,并指着上面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继续说道:“照片中的这个女孩名叫乔梓语,我想见一见帮乔梓语小朋友拍照的摄影师。”
韩巷的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期待。或许,他一直苦苦寻觅等待的人,就在这间小小的相馆中,而且恰恰正是为乔梓语拍摄照片的这位摄影师。只有她会用运用摄影作品去鼓舞人心,善于捕捉他人最为美好动人的瞬间。
秦飞羽接过那张被撕裂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店内所有的艺术照向来都由他亲自操刀完成,然而对于这张照片,他却毫无印象,可照片中的背景分明就是自家照相馆内的布置。于是,他满腹狐疑地开口询问道:“请问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摄的?”
韩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12 月 25 日。”
听到这个日期,秦飞羽不由得重新审视起面前的韩巷来。能够将时间记得这般清晰准确,想必应该不会是个冒牌货或是骗子之流吧。紧接着,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店员小陈,追问道:“小陈,这张照片是你拍的?”
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修图的小陈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便起身走过去查看情况。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她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开口说道:“这不是我拍的,会不会是欣姐拍的?”
秦飞羽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调侃地说:“你说杨欣啊?你开什么玩笑!她早就不再拍艺术照了。就算店里忙碌得不可开交,我请她帮忙拍照,她都不肯!”
小陈仔细端详着照片,语气坚定地回答道:“我觉得这一定是欣姐拍的没错。就在那天你不在店里的时候,欣姐就给一个小女孩拍过艺术照。说不定,照片上的女孩就是那天那个呢?”
韩巷听闻,说道:“要不问问你们说叫杨欣的这位摄影师,她现在在店里吗?”
他认为杨欣是在的,因为她和乔梓语约好了周末见。
韩巷开口了,秦飞羽也不好推辞,领着韩巷走向后面的房间,“这间影棚是专门用于拍摄证件照的,像一寸、二寸之类的标准照片,杨欣平时只负责拍摄这类证件照而已,其他类型的照片她一概不会接手的。所以依我看呐,你可能是走错店了!”
摄影棚内的光线略显昏暗,但韩巷对此表示完全能够理解,毕竟这里的每一丝光线都是经过专业人员精心调配和设置的,以确保最终拍摄效果的完美呈现。
在宽敞明亮的影棚中央,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细腻,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宽松休闲西装外套,显得洒脱自在,西装里面搭配着一条黑色的长裙,裙角微微摆动,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盈灵动。她将乌黑亮丽的头发卷成一个丸子,并低低地挽在后脑勺处,更显优雅大方,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又干练,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和气质。
在这名女子的前方不远处,端坐着一位神情专注的男子。男子腰背挺直,坐姿端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仿佛正在等待着某个重要时刻的降临。
此刻,那名女子手持一台精致的相机,熟练地调整着焦距,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整个摄影棚瞬间被一道耀眼的光芒所照亮,一张精美的照片便宣告拍摄完成。
韩巷默默地凝视着影棚中央的那个女子,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情感浪潮。
尽管影棚里的光线很暗,无法看清她的五官,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那就是她。
这个身影,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宛如一场跨越时空的梦境。曾经,他无数次回忆着和她的点点滴滴,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出与她重逢的场景。现在,这个让他魂牵梦绕、日夜思念的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拍照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如同刀刻斧凿般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间。
经过漫长岁月的苦苦追寻和无尽等待,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这一刻,所有的坚持与付出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2016 年 12 月 31 日,在2016年的最后一天,他见到了她。她叫杨欣,是悦和相馆的摄影师。
韩巷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他感到一阵激动和紧张,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秦飞羽询问道:“她就是杨欣,是她吗?”
“是她。”韩巷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激动和情感,他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她!”
“那先生你可以先到前厅等候一下,我会通知她停下手中的工作,然后带她到前厅与你相见。”
韩巷深深地凝视着杨欣,随后转身离开了摄影棚,前往前厅等待。
秦飞羽来到杨欣身边,询问道:“你前几天是不是给一个叫做乔梓语的小姑娘拍过照?”
杨欣默认了这个事实,但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反问道:“怎么了?”
秦飞羽接着说道:“那个小姑娘的家人找过来了,坚持要见你。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我感觉那个人似乎来意不善。”
杨欣想起了乔梓语那天说过的话,心中暗自揣测,也许对方真的是来找麻烦的。但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她就去见一见,于是说道:“我知道了,人在哪?”
“在前厅,我带你去。”
杨欣缓缓地走到前厅,当她看到韩巷的那一刻,突然感到一阵恍惚。她似乎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一种熟悉感,但又无法确切想起在何处见过。她礼貌地开口问道:“您好,我是负责给乔梓语小朋友拍照的摄影师,请问您是她的家人吗?”
韩巷默默地凝视着她,看着她陌生的眼神,心中满是失落与哀伤。
她竟然不记得他了……他曾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期待着她能像他一样激动万分,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她真的忘记了他。
时光荏苒,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
如今的她已不再有曾经的洒脱与欢快,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疲惫气息。她的面容显得憔悴而成熟,眼睛里也失去了往昔的黝黑明亮,布满了疲倦的血丝,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忧伤。
尽管她的变化如此巨大,他仍能一眼认出她来。只是可惜,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不过没有关系,既然她忘记了他,那就让他们重新认识吧。
韩巷忍着心中的刺痛,开口道:“你好,我是......松山公安局连昌分局刑侦大队,韩巷。”
他一直记着那个纸箱上面写着的:松山公安局连昌分局刑侦大队韩巷收。
他放不下,也忘不掉。她就像一颗种子,早已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底,无论时间如何流逝,都无法抹去。
杨欣猛地看向韩巷的脸,遗忘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但却始终一言不发。
韩巷也没有开口,依然静静地看着她,他不相信她一点也不记得关于他的一点信息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
秦飞羽一听韩巷的身份,瞬间变得紧张道:“原来你是警察啊?你来找杨欣,是我们家杨欣犯了什么事了吗?”
秦飞羽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动,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肯定藏着什么事。
韩巷再一次开口道:“杨欣,好久不见,我是韩巷......”
杨欣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地看着韩巷,嘴唇微微颤抖,却又说不出话来。
会见到韩巷是杨欣从来没有想过的,也没想到韩巷会到这里来找她,现在重逢,她很拘谨,不知道怎么面对。
杨欣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韩巷把乔梓语的日记本递给她。
“这是什么?”
“乔梓语的日记本。”
杨欣一脸震惊地从韩巷手中接过日记本,这可是非常私密的物品,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呢?
她颤抖着双手缓缓翻开,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字里行间透露出深深的绝望和痛苦,泪水如决堤般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泪花。
韩巷的声音沉重而悲伤:“乔梓语昨晚受不了父母的毒打,最终选择了跳楼自杀。”
杨欣捂住嘴巴,试图止住哭声,但悲痛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无法抑制。
乔梓语只有11岁,正处于青春期的开端,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探索欲望的年纪,然而她却在刚刚开始理解世界时,毅然决然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些父母真的不配为人父母,他们将自己的苦难强加给无辜的孩子,不断地抱怨为孩子付出了多少,却从未思考过孩子是否愿意接受这些所谓的“牺牲”。他们自私地将自己的不幸转嫁给孩子,让孩子们背负着沉重的负担,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这样的父母,简直就是恶魔!
杨欣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总是那么温柔和宽容。
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的学习成绩并不出色,但她的父母从未因为她的成绩不佳而责备或打骂过她。相反,他们总是鼓励她,甚至开玩笑地说希望她能带回两个鸭蛋回家。那时,父亲会笑着对她说:“欣儿,加油!下次考个零鸭蛋回来给妈妈煮着吃,毕竟妈妈这么辛苦,你又没什么可以报答她的,那就考个零鸭蛋给她吧。”
母亲则会接着说:“欣儿,如果真的考到零鸭蛋了,要先给爸爸吃哦。爸爸每天都在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很辛苦呢。”
杨欣听后,调皮地回答道:“那我考两个,语文数学各一个,这样你们每人一个正好。”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欢声笑语不断。
现在回想起这些美好的回忆,却让杨欣感到无比痛苦。
她的父母是这么的和蔼可亲,她就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爱自己孩子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些父母会是恶魔。
乔梓语的离世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明明她已经察觉到乔梓语的情绪不稳定、行为异常,为何还要让乔梓语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如果当初她再想得多一些,做得多一些,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但现实却是如此残酷,无法挽回。
秦飞羽见杨欣如此悲伤,于是从她手中接过日记本,开始翻阅起来。当他读完其中的内容时,不禁感到一丝惆怅。可他还是面带微笑地说道:“你之前还说自己无法拍摄出艺术照呢。你觉得自己失去了发现美、感受美的能力和心思,但我认为这张照片就拍得非常出色。你捕捉到了乔梓语小朋友生前最美丽的笑容。”
秦飞羽轻轻拍了拍杨欣的肩膀,继续安慰她:“杨欣,乔梓语的离世与你并无关联。是你给予了她一段美好的快乐回忆,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有的责任都应该归咎于她的父母。”
韩巷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杨欣肩头的那双手,然后又转向秦飞羽,心中暗自揣测着杨欣和秦飞羽之间的关系。接着,他开口问道:“你要去看乔梓语最后一眼吗?”
杨欣摇了摇头,她擦干眼泪,又重新拿了一张崭新的照片出来,小心地贴在了那张残缺的照片上,将它补全。
这时店里来客人了,秦飞羽微笑着上前迎接,并热情地招待他们。而韩巷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杨欣,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杨欣,仿佛她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杨欣专注地贴着照片。等照片贴好后,她轻轻地将日记本递给韩巷,柔声说道:“我还有其他客人等着拍摄。”
她并没有直接说出让韩巷离开的话语,但其中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
韩巷自然明白她的意图,然而他却不愿意离开。他想继续看着她,聆听她的声音,而且他很想问她,为什么六年前,她没有按照自己许下的约定来找他。
杨欣转过身准备离去的时候,韩巷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恐慌,他担心她会再次像过去那样消失无踪,于是毫不犹豫地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杨欣惊讶地转过头,不解地望着韩巷。
韩巷抿紧嘴唇,绞尽脑汁思索着应该如何开口,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班?”
杨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毫无波澜地说:“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韩巷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咬咬牙,鼓足勇气道:“我……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杨欣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拒绝。”
她的声音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余地。
既然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就选择逃避吧。
韩巷顿时感到一阵挫败和失落,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憔悴。
但是他并没有放弃,仍然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试图说服杨欣:“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下班后再一起去……”
但杨欣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我下班的时间会很晚,而且我刚刚已经明确表示过拒绝了,所以请你不要再等了。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你立刻离开这里好吗?”
韩巷望着她那平静而冷漠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无助和困惑。他不明白杨欣为什么会对他这么绝情,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和杨欣靠得近些。
杨欣用力挣脱开韩巷紧紧握着她的手,可韩巷突然像受惊似的抓得更紧了,并呼唤道:“杨欣......”
杨欣平静的脸上已经带着怒色了,并严厉道:“放手!”
这两个字仿佛是一道惊雷,将韩巷劈入了无底的冰窖之中。
此时的他,忽然被一种无能为力的怯弱包围,而他则放任自己沉溺在怯弱之中。
韩巷放开了手,杨欣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韩巷默默地凝视着杨欣冷漠决绝的背影,再一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苦涩难言的情绪在心里一阵一阵发酸发苦。
这六年,只要他工作停下来的时候,他无不在思念她。
有了他们那一晚的相处,无论等待的过程有多煎熬,无论警察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是荣耀还是痛苦,他都甘愿忍受。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尾。他不明白杨欣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秦飞羽尽管正在招待顾客,但韩巷和杨欣拉拉扯扯的画面却尽收眼底。杨欣转身离去后,秦飞羽从店内走出,来到韩巷面前,微笑着问道:“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韩巷默默收回目光,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没有了,打扰了。”说罢,他缓缓转身离去。
秦飞羽看着韩巷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危机。他意识到,韩巷很可能是杨欣难以忘怀的前男友,而且两人之间的感情很有可能会死灰复燃。
这种感觉让秦飞羽的心情变得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