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登仙》梦枕粱

34、妖族

　　临涧峰主林培茗不再说话，袖手站在一旁。

　　余是镜道：“玄夜，你用了什么方法，竟让这魔族安静了下来。你与他难道有什么特殊的交流方式？”

　　玄夜暗道今日怕是很难善了。他问心无愧，只恨此举给师门带来麻烦。

　　余是镜的话，他没有回答。此举更是被场上人认为是心虚。

　　他若是坦诚这笛声可安抚魔族，难免牵扯萧百纳。他若贸然指认这少年是妖族，只恐将妖族扯进更大的陷阱。

　　对，这是个陷阱。

　　在一片嘈杂中，玄夜灵光一闪，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若是今日不是他下来，那会是谁来制止这少年，是萧百纳。若是此次东海之行，萧百纳不是带他来，带的是别的师弟师妹，或者是带他来，但萧百纳并未带他去密林，告诉他这清音笛声，那又会如何？

　　那无非两个结果，这个伪装魔族的妖族被杀，魔族封印一事再起波澜，齐蒙峰彻底失去世人的信任，而后妖族也将被牵扯进来，最后重复魔族的结局。萧百纳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那就将是另一个结果，萧百纳去金石比试场制止这名少年，眼下他面临的这一切都会原原本本地发生在萧百纳身上。

　　这是一场针对萧百纳的陷阱，或者说，这是一场针对齐蒙的陷阱。

　　想到这里，玄夜反而松了一口气。既然现在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身上，那么还好，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师尊并未牵扯进来，大不了他一人承担。

　　看台上，萧百纳目光闪烁，他何尝没看出来这是有人设的计。从隐世阁的出世到“魔族”少年的出现，每一步，那背后之人竟然如此缜密，将他可能得反应都算到了。事到如今，只是不知，缘香婆婆到底只是无心的成为了这其中的一环，还是有心地参与了其中。

　　缘香婆婆突兀地拍了两下手，众人都静了下来。

　　缘香婆婆饶有兴趣地笑道：“真是好精彩的一场戏。萧峰主的徒儿真是风采出众。”言语间竟没有半点追责的意思。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转移，玄夜抓紧时间查看这少年，细看发现，这少年他的眼眸并不是魔族的赤红，更像是被用了药物。

　　玄夜垂下眼眸，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这药是哪里来的，无论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妖族牵扯其中已经是必然了。

　　怎料到，看台上余其峰主突然激动道：“魔族宵小，得而诛之。今日魔族于我金石大比上伤人无数，当令其血溅当场，赎罪孽，立我大道。”

　　他突然的激动惹得萧百纳侧目。众人的愤怒很快被挑动。

　　结界早就无声无息地被撤掉。几名手下弟子伤得重的大能率先跳下。

　　若这少年现在被击杀，那么一切都无从辩驳，玄夜立马挡在少年前。

　　他全力挡下一击，竟丝毫不处下风。齐蒙的弟子中历来公认墨昤最强，没想到，不声不响中，玄夜竟然实力如此之强。

　　为了节约时间，玄夜快速说道：“这少年并非魔族，而是被人用了药物，才造成入魔，现在如不查清楚，后患无穷。你们难道不担心，此等药物的出现可以将任何人变成魔族！”

　　一言又惊起轩然大波。冲在前头的几位门主也迟疑了。

　　余其峰主又喝道：“一派胡言，这少年明明大家都看见是魔族，怎会是妖族。何况妖族极善易容，你又如何能看出。”

　　玄夜丝毫不惧，朗声道：“是或不是，一查探便知。”

　　余其峰主还要说什么，缘香婆婆答道：“那便查探一下”。余其峰主心有不甘，也只得同意。

　　齐清蓁道：“我有查探妖族的方法，我来。”她也跃入看台，检测发现，这少年果然是妖族，本体是名唤罗勒的草木，难怪一手控草木术出神入化。

　　他既是妖族就不可能是魔族。萧百纳上前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便请缘香婆婆近前来看。

　　这少年的眸子不似魔族那种瞳孔是天生的红色，而是一层红色包裹住了眼球，有着明显的不同。

　　萧百纳道：“要么是被下药，要么是被什么控制了。”

　　临涧峰主以手巾掩鼻，慢悠悠地上前道：“没想到妖族竟有如此歹毒的药物，看来妖族这些年暗地里做下不少我等不知道的事啊。”

　　眼看他一句话又将注意力拉到妖族身上。

　　萧百纳道：“现在就下决断说着药物是妖族自己研制恐怕为时尚早。”

　　临涧峰主嗤笑道：“怎么，等这妖族醒了，萧峰主再亲自问问他，难道他会自己承认？他到时候说是我们在座的各位，难道也要信？”

　　萧百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能说，我来说。”人群中站出一名女子来。她裹在一件黑色斗篷里，连头发都挡得严严实实的，按理说这打扮应该很引人注目，但她可能用了什么掩饰，以至于旁人一直没有察觉她的怪异。

　　这声音，玄夜一听就认识，花声摇。

　　花声摇解下斗篷，还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只是带着明显的憔悴，不过美人憔悴，也是更堪怜而已。是已她一出现，除了余其峰主脸色铁青之外，场上的气氛诡异地和缓了许多。

　　花声摇看了一眼玄夜，并未打招呼。玄夜知道，这是不欲再将他拖下水。

　　她径直过去扶起罗勒，用手帕擦干净了罗勒脸色的血迹。然后站起来转身面对众人道：“你们不是好奇为什么妖族会出现在这里吗，事实上，这里怎么会只有一个妖族，这整座空心岛，里面关的全是妖族！”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震惊不已。

　　“姑娘，你也是妖族？”

　　花声摇点点头。玄夜有点意外地看着她。

　　“你可不能信口胡说，这座岛，我们都来了几天了，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妖族，你又如何得知，何况你说这是什么空心岛……”这人问着问着，脸色发虚，声音也越来越小，想是也想起了这座岛的怪异之处。

　　花声摇悲愤道：“我知道，是因为不仅我的族人，我的丈夫为了保护我的族人也被关在了里面。”

　　玄夜想起那个随她一起私奔的小弟子杜若。

　　花声摇扶着罗勒，哽咽道：“罗勒他是趁着这里准备金石大比，好不容易逃出去的，这次回来，也是想救出困住这空心岛里的同伴。他逃出来之时，身上便已经带毒，他骗我说已经控制好了，没想到……”

　　萧百纳道：“你们待如何？”

　　花声摇自知事已不成，也不瞒着道：“若能赢得金石大比，上金石榜，就有机会进入这岛的里面，届时趁着入宝库挑选武器的机会，里应外合，打开禁制，便能放困住的同伴逃生。”

　　萧百纳不忍道：“你可知你们的计划本就不易成功。”他们身为妖族，采取的却是最正道不过的方法，居然想通过赢得金石大比来接近机关。

　　花声摇惨笑道：“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余其峰主冷笑道：“你这妖女，毁我大比，还一派胡言。”

　　花声摇恨恨地盯着他，眼中的恨意几乎带有实质道：“是或不是，余峰主将岛中心的禁制打开一看编制。”

　　在场众人错愕之下，都看向余是镜。花声摇的意思，分明就是将他们抓起来关在这里，并且喂毒的人就是余 。

　　余是镜整张脸都黑了，面沉如水，他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我堂堂四峰之一峰主，还要为难你这小小妖族不成。你今日辱我甚重，可半点将我余其峰放在眼里。”语罢竟是想直接下杀手。

　　萧百纳早有防备，拦下他的手。玄夜飞速上前，将花声摇护住。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事已至此。在场诸人已经有不少人后悔今天来了。他们后悔的不是被瞒着，而是担心会得罪余其峰。和之前的群情激奋不同，此时倒是都安静了下来。

　　余是镜也看出这一点，他转怒为笑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是余某的不是，不如此事交给余某，大家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缘香婆婆突兀地笑了声：“余峰主，可是忘了，老朽还在这里。”

　　余是镜脸色突变，又硬生生地转成笑容，向缘香拱手道：“婆婆想要如何决断？”

　　隐世阁阁主的威名，没有人敢去冒犯，哪怕她此时看起来只是一名孤身一人的老妪，可是她背后所代表的是整个仙界。

　　萧百纳内心感觉悲哀，又不得不承认，这份“尊重”此时对他是有利的。

　　缘香向前走了一步，她始终在看台之上，遥遥地俯视，不沾血迹，丝毫没有上场的意思。

　　她笑盈盈地对玄夜道：“小道人，你待如何啊？”

　　玄夜心头一震，急忙行礼道：“还是先将妖族放出来，便能一探究竟。”

　　林培茗袖手上前，和颜悦色道：“师侄，可是想好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呐，阁主偏偏问你，师侄可要担得起这份信任啊。”

　　萧百纳道：“我的弟子，一向以天下大道为重，心怀苍生大义，我想这也是阁主的意思吧。”

　　缘香摆摆手，以手掩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唉，听你们说话真累。老萧，你怎么也学了这个毛病，还是你这小弟子看着顺眼，就按他说的办吧。”

　　林培茗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难得裂开了。

　　余是镜阴沉着脸不说话，他突然出手，竟是对准了看台上。

　　看台上翻下一个人来，他猝不及防，只能狼狈地避开，跳到金石台上，衣裳都被划破了几道，急道：“余峰主，这是何意？”

　　余是镜皮笑肉不笑，道：“左掌门，这金石大比场地的布置，多是交由你，如今有人说这岛是空心，关有妖族，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