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墨阡阡

37、第37章：一步错步步错

　　“宋皇后”为救圣人中箭“早产”，生下皇子后又昏睡不醒，半个多月以来，不光萧憬琛在朝堂上面色凝重吓得大臣们不敢开腔，云祁守在飞霜殿也是焦躁不安，伺候的宫人们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

　　每日的汤药都按时灌下，但顾云却迟迟未能醒来。

　　顾长亭刚给顾云又施了一次针，牵起对方瘦了一大圈的手腕搭脉，仔细诊脉后将这截细瘦的腕子放回去，他看着儿子苍白的面色轻轻叹了口气。

　　“这伤口护理得当，基本已经愈合结痂了，再有半个月，生产后的也差不多恢复。脉象平稳，但就是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云祁将顾云的头发梳理齐整，又仔细把他的衣领和袖口拉了拉，握着他微凉的手轻轻摩挲，极力压着心里的焦躁：“阿爹莫要忧心。哥哥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我们陪着他呢，他休息够了定会醒来。”

　　顾长亭点点头。

　　这时，一旁的婴儿床上，小崽子又闹了起来，估计是饿了。

　　顾长亭便没有再长吁短叹，而是起身去抱他这个小孙儿，将孩子交给乳娘喂了奶后又抱过来放到顾云身边。

　　孩子没了抱抱，瘪着嘴又要开始嚎，云祁便将顾云的一只手放到了崽子怀里，抱着爹爹的手臂，感受着爹爹的气息，小崽子一下子就止住了即将放声开嚎的气焰，安静又乖巧地跟爹爹贴贴。

　　云祁和顾长亭看着无知无觉的顾云安抚住小崽子的模样，心都快化了。

　　这个孩子是足月出生的，硬要说的话，也就早了那么几天，但对外还是说的早产。

　　因为爹爹受了伤便拼着力气钻出来想要护住爹爹，生下来第二日就可以稍微趴一会儿，还能仰脖子，气势汹汹的，好不可爱。

　　小崽子和顾云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一笑起来就眯成了新月，这么一大一小睡在一起，一瞧便知道是父子。

　　只是，当爹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云祁时常将小崽子放到顾云身边，期盼着孩子能将他唤醒，今日也是一样。

　　“哥哥……宝宝还等着你给他起个名字呢~”

　　云祁声音刚落，小崽子便握着顾云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叫唤了几声，仿若在附和云祁的话，也像是在和顾云絮叨。

　　……然后，仔细瞧着父子“互动”的云祁瞳孔骤然一缩——顾云的手指动了！

　　——

　　萧憬琛下了朝匆匆赶回来时，云祁还抱着崽子坐在床榻边，崽子握着他的手指玩得咯咯咯地笑着。

　　见萧憬琛回来，云祁便把孩子给他抱着，将位置让给他，起身拨了拨灯芯。

　　“蜀中疫情可是控制住了？”

　　“……嗯。传来消息已经管控好了，医官身先士卒把重症人员转移隔离，死伤的数量控制住了。”萧憬琛抱着孩子逗了逗，但笑意并不达眼底。

　　“那你舅舅……余宰相可还安好？”云祁顺道问一句，“啊不是，就，我随口问一问……那什么，那日哥哥想去甘露殿找你也因为听到有疫情你和大臣商讨得太久，有些记挂。我这也算是帮他问的。”

　　他看着萧憬琛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被烛光映照，狼眼也似狗狗，既真诚又带着点责备：你看，都怪你，如果不是哥哥担心你，也不会出现在甘露殿，更不会因为保护你受伤……

　　沉静已久的拉锯似乎又开始了，但这一次萧憬琛在云祁面前半点道理也站不住脚。

　　祈和帝有些细长的眼睛慢慢眨了眨，抱着孩子的手轻轻拍着渐渐睡去的崽崽，他喉结滚动，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信报说余宰相身体康健。他……是自己请命去的蜀中。”

　　不是萧憬琛打击报复，而是自己请命前往，可能因为愧疚，可能因为国事为重，也可能，为了好名声……

　　这些都不重要，云祁不是很想听，顾云当然也不会想。

　　无论萧憬琛筹谋得再多，一句顾云记挂他才出现在那儿便直接激得他溃不成军，心中各种思绪跌宕。

　　“哦……这样啊，人没事就好。”云祁点点头，“这会儿哥哥的汤药怎的慢了，我去瞧瞧，你陪着他。”

　　“好。”

　　云祁离开后，这寝殿突然安静得几不可闻，孩子也渐渐在怀中睡着了，一只小手手拽着他这位父亲的衣领，另一只手还放进嘴里嘬着。

　　萧憬琛将孩子嘬进嘴里的手拿出来，轻轻揉了揉，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睡得无知无觉的顾云。

　　“……阿云，我错了，你快些醒来，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莫大的悲伤压在了萧憬琛的胸口。

　　顾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往日还算对他和气的顾长亭不愿理他，云祁对他还算客气，毕竟亲眼看到当时顾云冲上前保护他的状态。

　　半个多月，云祁一直没有提过当日，估计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约定，但面对顾云昏睡至今，云祁也憋不住想要质问他了吧。

　　绕来绕去，皆是因为他萧憬琛，哪怕……他也意外顾云会为他挡箭。

　　他想要的不过是再试一次，试一次他的阿云会不会为了他受伤而改变心意留下来，明明宋睿的第一次行刺时阿云他那般担心他，明明连他多看两眼小孩子手里的糖葫芦就会买来给他。

　　他的所看所要，他的阿云都看在眼里，那他想要他留下来呢，是不是也定会成功？

　　抱着这份心理，他便让遂了宋睿的第二次行刺……

　　可阿云却冲上来，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箭，进而动了胎气催发孩子不足日便降生。他的阿云，又一次地命悬一线了，为了他……

　　鼻尖泛着酸，视线也一阵模糊，萧憬琛不敢哭出声，怕吵着孩子，怕惊扰了睡梦中的顾云，也怕他的爱情终究无疾而终。

　　“……你说真的……？”

　　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萧憬琛喜极而泣，泪水直接砸在了手上，“阿云，你醒了？！”

　　把孩子放回婴儿床，萧憬琛便扶着顾云给他喂了水，然后抱进怀里温存。

　　“阿云你睡了好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云在他怀里轻轻摇头，“还好……只是没什么力气。”

　　萧憬琛将他的手握进手里轻轻摩挲，侧头亲在他的额角，“醒来就好，我们慢慢养，总会养回来的，我再也不要让你陷于危险之中了，阿云……”

　　说着说着祈和帝就又想哭了。

　　顾云有些失笑，有气无力地说教：“……你已经是圣人了，别像宝宝那般动不动就哭鼻子好不好。”

　　“好好好，阿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哭了。”

　　“嗯……”

　　顾云看着寝殿四周点满的烛台，微微晃神，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问萧憬琛：“你说我要什么，你都答应，是不是？”

　　萧憬琛揽着他腰的手一紧，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是。”

　　“那好……”顾云伸出有些绵软的手，略显吃力地将萧憬琛另一只手握住，与他十指交扣，“年底，‘皇后’久病不治，身死。药罗葛阿祁成年归国，我，与他同去……”

　　他费力地抬起和萧憬琛交握的手，轻轻抚上萧憬琛的侧脸，“憬琛……我本就要与他离去的，这是我自重生以来便更改不了的愿望……希望你能助我实现，好么？”

　　“我的确对你还有情，也，愿意再尝试爱你，但我不想留在你身边，更不想被你用孩子困在身边。在你身边太累了。”

　　“你总是会有各种盘算，甚至不惜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让我承认是否在乎、是否有爱，这样真的很疲惫。”

　　顾云侧头掰着萧憬琛的脑袋，循着他的唇瓣吻了上去，不带任何情欲的吻一触及分，

　　“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与我的呢，你做的事情太多，多到我已经分辨不清哪些是出自真心，哪些是工于心计。”

　　“我感觉你对我是有情的，但你什么都不说，不告诉我，全是靠猜，真的很累……上辈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懂，我不怪你了，这辈子你在学着怎么对我好，我也已经知晓。”

　　“憬琛，我首先是我自己啊……等你学会怎样将我放在对等的面来再说吧。”

　　萧憬琛难受地说不出话来，他想说不是的，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只是，用错了方法……但他可以说出口吗，不可以。

　　“这一次，我舍不得你受伤，便由自己来受，就像你说的那样，‘受一次伤还你一次’，你看，公平吗，现在你欠我一次了，就用让我离开来抵吧。”

　　“阿云……”萧憬琛喉头哽咽。

　　“嘘……宝贝，你还没有听我说过。我爱你，曾经是，现在也是，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我从来都是爱你的，哪怕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爱你，但情感这东西，骗不了人。你是拉我出泥沼的那个人，没有你，我早就死掉了，即便你只是在挑选一个最趁手的工具，选择了我而已，我也依旧喜欢你，拼着命地，喜欢你……”

　　萧憬琛用力抱紧顾云，埋头在他的肩膀上哭，好半晌才哽咽着道：“好……阿云……我放你走……”

　　脑海中回响起肃纪帝死前对他的教导：

　　“……你要记住一点，再好的算计，再好的计谋，也比不上真心换真心，别让算计左右了你自己、左右了你在乎之人，明白吗？”

　　萧憬琛后悔了，他不该再去试探顾云是不是爱他，是不是能为了他留下，什么或许只要自己生命受到威胁，阿云就会留下来，为了孩子，为了他，留下来……真心换真心，从来都不是只说说而已。

　　药罗葛早就用实际行动告诉过他了，但他仍旧不信邪，一步错步步错……

　　——

　　云祁端着汤药站在门外，等里面没了动静才推门而入，“哥哥，该喝药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