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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雨乱掉马 ...

  •   眼前湍流涛涛,再也没了初见时的淙淙。

      原本还打算这几日来此处下个鱼笼呢,闲暇了还能午后垂钓什么的。如今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

      付蔷满面愁容地站在河堤上,盯着上流滚滚而下的泥水,现下是一点也看不见河床的影子了,整条河黄浊得连河底堆砌的卵石都辨不分明。

      上游必定有雨,不然河水水位不会无端高涨。

      这缘由显而易见,于是两人心下捉急,开始紧锣密鼓地在附近又是采野菜草药,又是摘盐酸果,连着先前没时间开的朽木也翻了个底朝天,开出了半袋子的天牛幼虫,每只足足有拇指粗。

      在河边捱了两刻后,远处竟开始隐隐传来虺虺的雷鸣了,连眼下的天边也开始攒聚起一团团的乌云。

      两人都暗道不好,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顺手放下东西,由付蔷留在营地先用芭蕉叶铺盖屋顶,朱胜则携着刀往那生长茅草的溪道赶,力争全速将干草料收割回来。

      同伴走后,付蔷麻溜地爬上屋架子,将那大片的芭蕉叶往那屋顶上罩,每一丝缝儿都给它遮掩严实,边边角角捋顺了,用作防水层。

      盖完这层后,马上开始捣鼓其他事宜。

      那边将剩下的木料拖到屋架下码好,这边又见柴料不够,紧忙跑到附近林子拾木头去。

      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做哪吒,三头六臂才好。

      付蔷来到周边林子,趁现在天公仍未发难,地上的枯枝断木还未受雨水的浸泡,二话不说开始埋头苦捡。

      时间急迫,就先紧着大根的捡,再拾小块的,像一些细枝末节,全凭当下心情。

      付蔷边捡边竖耳朵,仔细听头顶哗哗的松涛声,穿林的旋风每每发作一下,胸腔的一颗心便跟着颤巍。这一惊一乍的,愣是全身不得放松,熬煎得很。

      随着时间流逝,天色越发晦暗阴沉。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显雨点要来了。

      手脚不自觉加快了速度,两刻的功夫,付蔷连着往返了七.八趟,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满额挂汗,才终于将屋架下塞得满当。

      看着半人高的柴火,料想这些应该足够烧两天了,就又立刻开始搭建柴火间。

      这柴火间其实挺必要的。要是雨势太急,难保不会有密雨斜飘进屋架下,将柴火淋湿。为保万全,还是修一个罢。

      为防止雨水淤积,漫上来浸湿地上的柴,付蔷先拿斜面的木棍将木屋两边掘出两道排水沟,再将柴房处的地基用石头垒高。这里的地势本就有些下斜,加上垫了石头高出地面十余厘米,很是妥全。

      柴火间则设计开口朝里,侧边全垒上木头,用木棍固定住,搭建出三面屏风,最后加盖一个顶就大功告成了。

      这边完成后,付蔷见眼下天色还有斡旋的余地,又立刻跑去溪边摘棕叶采棕皮。

      溪边的棕榈树广布,大多是矮丛的,生得不均,这里一处,那里一簇。付蔷直接给它们薅秃了,皮也拿石刀剥了个干净。

      一盏茶的功夫,分了两趟才将垒成膝盖高的棕叶,和十来摞棕皮捎回去。

      这些棕叶到时用来一起加盖屋顶,富余的可以捻绳,棕皮正好拿来制作蓑衣,既保暖,又能防雨。

      付蔷抱完第二趟又折返回溪边,正上手折棕树芯准备回去打牙祭时,朱胜刚好吭哧吭哧地抱着半人高的茅草绊过远处的树丛。

      这一抹白实在亮眼,加上他人步子迈得重,茅草擦过路边枝干的力道又不加收敛,付蔷身处高地,不聋不瞎,哪能注意不到?

      于是余光瞧见了,她手边将刚剥出的棕树芯收好,往邻近一棵已经被扒皮得不成样子的棕树只匆匆一瞟,目露些许遗憾,就赶紧下山帮着人抱茅草了。

      也不知这味道怎样,就姑且先放过剩下的棕树芯,等明儿尝着鲜好这口了,再来也不迟,她适时地开解了自己。

      交了头,付蔷分了一摞过来,两人便抱着一大一小的茅草堆回去了。

      一到木屋,任务就顺然地分配好。

      付蔷负责将茅草排打铡齐,然后一摞摞地递上去,朱胜则坐在椽子上负责铺草。

      这茅草屋的盖法可大有讲究,得自下往上从右往左铺盖,一层压住一层,每一摞茅草横向重叠约3mm,还要拿藤条将茅草在檩条上绑扎严实,这样才耐雨抗造。

      同时,檐边的草线要预留出一定长度,而且要梳顺理齐了,让其自然下垂,方便雨水导流。

      铺草的步骤在整个屋顶搭建的过程中最考验工艺,没有技术是铺不好的,铺得好的茅屋顶层次分明,斜面光滑,边沿齐整,毫无冗余。

      旧时,乡下人家家里的鸡鸭牛羊的棚圈都采用的茅屋顶,原因就是材料遍地好获取,且一盖够顶个两三年,经济实惠,怎么看怎么划算。手艺好的,甚至天公下冰蛋子了,瓦房都受用不住,那茅屋也能安稳如山,这一算又省一笔金。

      屋顶搭到三分之二,茅草便不够用了,于是两人又一起去取先前暂搁在半道的茅草。

      一来二去的功夫,才小半刻钟,两人这还没挨屋呢,只是远远瞅见了巨石畔上的一抹木黄。“哗”的一声,豆大的雨点就跟天塌下来似的兜头浇下,狠厉地砸在两人身上,没有丁点前兆。

      跟着,天色一黑,狂风大作。茫茫大地上,登时腾起了白濛濛的水雾,整个世界仿佛被裹进一片缥缈的素纱之中,满目迷潆。

      但付蔷可没心思欣赏这富有野趣的光景,与朱胜三步并作两步,迈腿大步快跑,终于赶回了屋下。

      才二三十步的脚程,衣裳就已被雨泡了个七七.八八,紧贴在肌肤之上,两人浑身上下都是湿哒哒凉飕飕的冷。

      然而,这屋顶只修葺了三分之二,呼呼大作的狂风不一会就将暴露在外的芭蕉叶掀翻几角,狡黠的雨点便逮住这空子,追着狂扑下来,斜灌进人的后脖子里。

      两人又往有荫庇的地方缩了缩,张口昂首,仰望着这黑压压的天,和数以万计连珠般的雨点,一时发了愣。

      这辈子都没见这么大阵仗的雨,顶上即便有树障卸势,却还是将下边的彩物边缘砸得白花花,就连两面屋檐都挂上了素色的水帘,落势不减。

      猛然想起火,付蔷顾不得胸前抱的茅草,随手撂下,赶紧将早上的那摊余烬添柴烧大。

      橙黄的火舌向外张牙舞爪,不断侵入四周与那水汽激烈相交,顿化作一团白雾。

      两人瑟缩着蹲在地上,牙齿打着颤,烤着火商议屋顶的事。

      反正现下两人已然成了落汤鸡,再湿一些似乎也没什么。而且他们得赶快将屋顶修缮好,不然也不知道这风会不会给剩下的屋顶掀翻。

      于是两人越聊下去,胸口那腔斗火燃得越旺,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下了狠心,顶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概,直入那滂沱的大雨,继续搭屋顶去。

      可他们到底是低估了这雨势的厉害,才一个照面的功夫,外头的雨跟老天爷泼出去的一桶水似的,直接给两人浇懵了头。

      付蔷才跨出去两步,撞见这架势,如夜行见鬼般厉叫一声,赶忙催赶缀在身后的朱胜:“退退退退退退……”

      两人狼狈至极地又缩了回去,手忙脚乱地差点没绊在一起,吃个狗啃泥。

      好吧,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付蔷胡乱抹了把脸,将发绳取下,戴在腕间。一席乌亮长发顺势直铺在肩,她揩了揩湿透的发梢,又蜷起来榨了榨,指间流出小股的水柱。

      “……”该死。

      衣服湿了容易着凉,贴身上很是难受,付蔷便拖了根木头过来,将它横亘在岩面和木梁上,晃了晃,确保牢靠,再掀起上衣,脱掉挂上去烘干。

      再去看朱胜,他不知何时转过了身,衣服也是湿透。

      考虑到他原本就有些着凉,这会再裹着一身湿衣服,恐怕症状会加重,到时就不只是声音不对劲了,而且野外没有感冒药、退烧药,轻缓急重,昭彰分明。

      付蔷走近了搡他一把,“把湿衣服脱了吧,待会冷着就不好了。”

      见他仍是背对自己跟个木头一样,耳尖逐渐漫上潮红,付蔷心下知道了缘由,便又推了一把,“让让。”接着,毫不客气地擦身而过,站到他前头去了。

      这朱胜站后头一看,顶着一头湿漉漉还冒着热气的乌发,趿拉着鞋,步调随性,悠哉悠哉;身上清一色的白衣,只不过上半身的长袖换成了背心。这不是付蔷还能是谁?

      前头的人拿了几枝整面的棕叶,边撕成一捋捋,往那柴火间上盖,边抽空回望他一眼,“你再不把衣服烘干,小心得风湿感冒,传染给我我真的会揍你。”

      知道付蔷的脾性,朱胜思量片刻,湿衣服黏身上的确难受,又转身看那火上正在冒着腾腾水汽的上衣,还是决计将自己的也脱了挂上去。

      对方不介意,自己为什么要介意呢,这样倒显得自己畏畏缩缩,不得大方了。

      想着,手就开始行动了。小臂交叉着,揪住衣摆一掀,人就像水煮鸡蛋丝滑剥了壳。

      在哗啦的雨声里,付蔷耳边注意辨听身后的动静。

      十来秒后,横在火上的木头传来吱呀一声响,想必是听劝了,便扭头去看。

      然而只一眼就怔住了,心底顿生出一股恶寒来。

      她不由地打了个颤,见火边背对自己的人,整面背上有十来处蜈蚣大小的丑陋刀疤,触目惊心。

      这些日子对朱胜的信任瞬间散灭,剩下的全是悚然和不可置信。

      正常人谁会背顶这么多刀疤,估计是干刀尖舔血的勾当。这种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穷恶之人。

      付蔷依旧慢腾腾地盖棕叶,末了用木条在上面压实捆紧了,然后回火边坐下,一时难言地沉默。

      她坐在朱胜右前方,暗地里拢了拢五指,心下一团乱麻,面上却不显山露水。

      但到底按耐不住,又悄悄朝投去几瞥,复又长睫一颤,背上再次爬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的腹部右侧竟也有一处刀疤,足足有3厘米宽,在贴骨的皮肉上更显可怖。

      显然,这是致命的创伤。

      没想到,这朱胜看着人畜无害,性格也乖软温吞,但身上的印子却不比常年在黑.道上舔刀尖的人输了去。

      果真是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

      可付蔷仍想不明白,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她万不敢相信这身累累伤痕能与朱胜匹配起来。

      檐外,飞雨乱如缠麻。

      付蔷望着跳动的火舌,一时陷入沉思。

      这些天的相处细节纷至沓来,在脑海里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兜裹住她,越收越紧。

      良久,她瞳孔里窜起一小簇火,倏地抓过他的手,问:“朱胜,今年是几几年?”

      说话间,眼光不留痕迹地扫过对方的指腹,面上抿着唇凝着脸,染上了几分冷肃。

      朱胜被这突来的抓握吓了一跳,腕骨被人紧紧攥住,摆脱不开,又见她面色沉沉,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对方不高兴,说话一时吞吐起来:“四、四八年,怎怎么了……”

      付蔷微微一顿,是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难怪这人身上全是刀疤,之前膝盖窝处还见有一弯月白,应该是枪疤,而且据刚才观察,这人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指关节更加突出,也起了一层厚茧,应该是习惯右手扣扳机。

      另外,朱胜睡眠特别浅,警惕性很高,还喜欢叫人同志。体型和身姿上,也不难看出一些行伍之人的特色。再加上他身形消瘦,为人无私质朴,很容易与那个年代适配。

      所以,他应该是名人民战士。

      真不敢相信,这游戏竟跟常见的无限流小说设定一样,将不同时代的玩家抓进同一副本。

      她不由地好奇,这场游戏里是否还有其他年代的玩家。

      时间跨度又会有多长?

      有过去,会有未来吗?

      心下知道了全貌,表面上,付蔷促狭一笑,脸色一下子缓和:“哈哈,就是想考考你,看你进游戏这么久,忘没忘记。”

      玩笑是掩盖真实意图的最好方式。

      正欲再说下去,周遭浅浅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哒哒哒的,重重地踏着泥浆落叶,正朝木屋靠近,付蔷敏锐地觉察到了。

      “快点……前面……石头……躲……”

      这阵人声含混在节奏急快的雨点里,不清不楚地飘过来,甚至有点分辨不出性别。

      付蔷突然噤声,仔细听那堆显然不止一人的脚步,下意识里,右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刀。

      这边,朱胜正思索着,突然见方才神色缓和的付蔷又一下子冷峻起来,面目之下透露出一股戾气,便绷直了背,心也跟着悬起来,定定地望着那握刀的手。

      这只手绷着手背,隐隐显出黛青色的血管,指尖是没有血色的淡乌紫,更衬得这只手冷白。

      朱胜眼神飘忽一瞬,冷不丁被人推了一道,手中也被塞进了一根小臂粗的竹棍。

      “有人来了。”

      这话咬字虽轻,语气却带上了锋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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