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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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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这雨太大了!”
脚踏泥淖的脚步愈来愈近,付蔷循着声,发现这几人在巨石的另一边。
放眼四周,并无半点人迹。于是,心下便更加确定自己的听力了。
就是不知道石头对面的人何时才能发现他们。
付蔷正对着巨石烤火,这样无论对面的人从哪一方位绕过来,都能无差别地察觉到。
朱胜见她坐在火边不说话了,也跟着挪过去坐下。
付蔷见他嘴张了张,想必是有疑问,但老一辈思想没现代弄潮儿开放新锐,身处的年代信息量也较闭塞,且人均接受度不高,告诉真相的事得好好规划。
现下,更需应付的是巨石对面的那伙人,保不齐他们因困入低谷,会丧心失志地来抢夺两人的房子和物资,这不得不提防起来。所以,她需全力辨听这伙人的动静,可不能因与人对话而失掉部分注意力。
“这地方不遮雨!绕一圈看看!”
“好!”
雨声虽很急很重,如同密集的鼓点,但这些人都是扯着嗓子对话,加上固体介质密导声快,正因如此,谈话内容才能大差不差地传导过来。
两人一下子绷紧身子。
有人要过来了。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
三秒后,付蔷眼睛余光瞥到右侧岩石后有一抹白影现出。
她迅速偏头,定睛一看,白影的身形彻底清晰起来。
是个背包的男人,身后一米处缀了一团人形的绿毛;而这绿毛又提携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两人共同顶着一面残破的芭蕉叶,朝这边赶来。
果然是个团体。
付蔷腾地站起身来,右手搭上腰侧的短刀,自然下垂的左手则若有若无地勾搭着靠在床架上的弓箭。
她警惕地盯着三人,只要对方有不轨动机,便能及时地应对,不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另一边,朱胜迅速跟她保持统一战线,手提竹棍,双眼直直盯着不速之客。
男人一抬眼,脸上快速地掠过讶然,登时顿足不前,面露冷峻地与木屋下的两人暗自对峙起来。
而他身后,身穿吉利服的玩家单手捏着芭蕉的叶柄,宽大的叶片携着雨水的重力自然下垂,视线便局限于脚下的方寸之间。
忽地觑见前头的人停步后,抬手顶起叶片一角,脱口询问:“怎么了,哥?”
付蔷神色一动。
是个女生,一男两女。如果起冲突,胜算又大了一分。
女生扶着老妇人,视线越过前头高峻巍然的背影,落在付蔷两人身上后,身形倏地一顿,“竟然有人?还有个木屋??”
“奶奶,你先自己顶一下。”她松了手,急急忙忙地从叶片下滑出,快步走至男人身侧,扶额挡雨问,“我们要过去么?”
男人五官深邃,线条硬朗,顶着一头板寸和一张国字脸,目光淬冷地打量着付蔷和朱胜手边的武器,个中缘由,心下了然。
乱风裹挟着雨点,将他右侧的空衣袖吹得翻飞,一下下地撞在胸前,发出噼啪脆响。
可他仍站在雨中岿然不动,衣物湿漉贴身,隐隐勾勒出遒劲的肌肉,加上一袭白衣,更令他犹如一尊断臂维纳斯的塑像,端庄肃穆。
冰冷清澈的雨水一点点沿着他的眉骨、鼻峰、腭裂的下巴缓缓流下,聚合成小股的水柱,令他又多了几分洗练之美。
竟是个残疾人,付蔷恻隐。
察觉到她的目光流连在自己的右臂上,男人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向前大迈几步,一下子站到了屋檐前两米不到。
“能不能借你们庇护所避避雨?”
这句话的内容本来是在征求主人的意见,可神色和语调上,就显得不是这么回事了。
面容肃沉,语气平平,反倒有种威胁的意味待人考究。
朱胜一时没有主意,向付蔷投去求助的一瞥。
只见,她盯着男人掖在身后的左手,几秒后,点头淡淡道:“可以。”
可她虽言语上应承,并礼貌地侧身让路,手心却并未从刀柄上挪开半分,身后也还是挨近弓箭,显然还在警惕着。
男人松了左手,自然地垂在腿侧,反身招呼剩下的两人过来避雨。
然而,就在这微一扭身的功夫,他左后腰上的刀鞘晃荡,微露出一角。
付蔷尽收眼底,冷冷睨着。
呵,果然有武器。
男人转回上半身,付蔷见势迅速收起刚才神思与眼色,回归面上的无波无澜,再仔细看,眉眼还故意软和了几分,倒有种纯良之态。
男人从容地微一俯腰,钻进了床架子下,老神在在地端坐在火边。
虽然他已失去一臂,但一步一迈不卑不亢,甚至周身散发出干练的气派。还有那茁然挺拔的身姿,令人不禁联想到以序为纲的军人。
付蔷不动声色地观察他,若有所思,心下有了大致推断。
“走,一起坐过去。”她推了推身旁的朱胜,“东西放下吧。”
朱胜闻言乖巧地放下竹棍,跟付蔷同坐一侧,与男人暗中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屋外的女生赶忙跑回去,携老妇人一同钻进了床架子下。
妇人收了芭蕉叶,将它妥当安置在角落里,然后捋顺了衣服上的褶子,盘腿坐下。
她虽淋了一通雨,鬓上银发湿沥凌乱,形容狼狈,却丝毫不露怯,反倒有一种名门闺秀的风范,举手抬足尽显雅态。
倒像个满腹诗书的老先生,付蔷暗自揣测。
再看那裹着笨重吉利服的女生,面容白嫩,润如脂玉,毫无岁月雕琢的痕迹。人一入了架子下,就迅速掀了帽子,自顾自地岔腿蹲在火堆前,行事大喇喇的,有种青春的稚气,跟朱胜有点像。
可能,她会是个学生?反正年纪不会大。
男人扫了眼光膀子的朱胜,又看了眼横在火堆上的木棍,上面挂着两件冒着腾腾水汽的上衣,扭头对女生道:“小祁,你要不先把吉利服脱了,一起挂上面晾晾。”
“哦好,我正嫌这吉利服吸水重呢,可沉死我了!”
女生站起来,脱掉枯草色的上衣下裤,露出了内里钛白色的玩家制服。
她扭了扭吉利服,但攒在手里太厚太重,只勉力榨出一两股水柱后,就挂了上去。
咯吱几声,添了上衣的木头有点不堪重负,在空中弹了五六个来回,才缓定下来。
跟着,又把下裤挂上去,捋了捋,正欲松手。
付蔷抬眼盯着木棍上上下下,终于忍不住开口:“妹妹,你这衣服挂到别处去吧,待会小心木头塌——”
咔嚓——
木头一端滑过粗粝的石面,重重地砸在地上。上面的衣物跟着一翻,径直往那腾逸的火苗上扑。
除却老妇人,火边其余几人都下意识伸手。可只有付蔷与男人眼疾手快,迅速地截住半空中的衣物,默契地拣着自家东西各纳其怀。
呃,这很难评……
付蔷翻看手中的两件白衣,宝贝似的抚了抚。幸亏手快,衣服过了一遍火却没点着,不让她真的忍不住当面朝人翻白眼,叫他们滚。
将心底腾起的那点怒火压制,她到底是好声好气:“我就说吧,这木头我们搭的,能不清楚吗。”
陈述句的语气。
言外之意,这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你们外来的就该有点眼力见,别拿自己当主人,随便动手动脚。
可当下没有人听出这话外的语气,都以为她是不耐的调侃罢了。
女生讪讪收回方才伸了半道去扶东西的手,笑意融融地转去讨男人手中的吉利服:“谢谢哥。”
接过吉利服,她四下里打量,最后指着一旁粗壮的床架子横杆,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那我能挂这么,姐姐?”
女孩一头利落的公主切,却偏偏顶着张肉脸,微笑时隐隐露出两颗虎牙,倒有一种俏皮的可爱。
付蔷实在不忍心给人家小姑娘脸色,心想这床子架自家做的,牢靠?那必包的。
便挤出微笑:“可以呢,你挂。”
姑娘也不客气,人家一答应,就立刻过去挂上了。临了想起来了,才嗓音甜甜地道了声“谢谢姐姐”。
另一边,付蔷抬起那斜在地上的木头一角,又卡回了岩面凸起处,并将两人的衣服在上面摆展开来,继续挂火上烘干。
捋衣服的同时,她偷偷俯视了几眼跟前的男人。
对方由于席地而坐,腰侧的刀鞘顺势挨地倾斜成60°角,并不难看出里面装的是把双刃直刀。
与付蔷的矛形刀片相比,这种匕首刀片的刀腹凸度更小,刀尖尖利度更高,相应地,穿刺能力也更为出色,很适合用来近身搏击。
再加上整体军绿迷彩设计,这把刀十有八九是把战术格.斗.刀,或者战术突击刀。
而付蔷使用的是单刃生存刀,刀刃更厚,刀体强度比双刃强,适合撬及劈砍木头,和一些比较精细的切削动作,但缺乏了作为战斗刀具的一些要素,所扮演的角色更多是工具。
这样一对比,双方要是真的短兵相接,光就着男人那宽阔的腰身,自己的胜率就已经几近于零了好么,更别说在刀具的攻击性上也逊色一等了。
目光再往旁边一移,先前女孩坐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多了张十.字.弩。这弩箭机括精良,矢道内正有一支无羽方镞箭,且带有倒钩,虽然没有扣弦,但其可预见的破风威势还是令人胆中生畏。
于是同时,她又顿生出一丝庆幸来,庆幸自己没有先发制人,倒逼对方出手。
可女孩吉利服和弓弩的组合,却又让她的内心掠过一丝疑云,只不过片刻形散。
敌不动我不动,说到底,人与人相处,还是和气生财为好。那就且先虚与委蛇一番,送走这三尊大佛再说吧。
心下确定好对策,付蔷顺其自然地坐回去,仿佛方才的暗露锋芒只是假象。
“奶奶,你坐近些。”女生熨帖地摊好吉利服,坐回去扯了扯老妇人的衣袖,那张弩又看不见了。
她隔着衣袖搓了搓冻掉的手臂,又摊开细如削葱的十指在火上翻来覆去,扭头问道:“奶奶,你不冷吗?”
老人缓缓摇头,“我没事,你挨近了,可别冻着了。”她说话间吐着白气,可面上却恬淡如水。
这还是付蔷第一次听这老太太开口,她自从进了木屋就未吐露半字,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侧头欣赏檐外的野景。
雅,实在是雅。
这让付蔷由衷觉得,此时此刻应该给她配一杯热腾腾的香茗。
而这老太太长得也慈眉善目,给人的感觉就是有条不紊,行事有章程,就连脸上的沟沟道道都显得齐齐整整,毫不冗余。
她的眼皮因为胶原蛋白流失而向下耷拉着,尤其是现在这双三角眼微微乜着,更看不明眼底有什么情绪。但如果硬要说能看出些什么,那必定是澹然,一种超脱世外的恬静。
可就是没想到,她说起话来,腔调倒有几分像她大学里积威深厚的老教授。
语调虽轻若游丝,却内力浑厚,中气十足,每一吐字纳息都如落珠入盘般清晰,能分毫不差地传人耳里去,同时拖长的尾音中自带威严,令人绝不敢亵渎顶撞。
付蔷有点好奇她的履历了,不会真是名大学教授吧?
现下,五人围火而坐,气氛一时陷入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