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远归》雪叮呃的猫

4、04

　　何洛远对蒋烆的最初印象相当不好。
　　不是因为蒋烆是暴发户子弟，也不是因为他是学渣，更不是他一出场就炫富请客，花着家里的银子在学校拜山头。何洛远讨厌蒋烆是因为他一天到晚总招他烦。
　　何洛远是特别害怕跟不相熟的人说话的性格，他只有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变得话比较多。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命运安排蒋烆这个自来熟坐在他后面。
　　从第一天中午蒋烆请一群人吃饭之后，他就正式开启了对何洛远的“骚扰”。转校生刚来时一定会有很多不知道的事，蒋烆放着老师和班干部那么多人不问，偏偏所有事都抓着何洛远一个人问。大到校纪校规，小到各种鸡毛蒜皮，他总能想出跟何洛远说话的借口。何洛远被搞得不胜其烦，每次蒋烆从背后拍他的肩膀，他心里就一阵烦躁。他只能一边忍耐一边在心里默念：吃人嘴短，谁让你吃了他请的饭呢，活该！
　　这天晚上放学的时候，蒋烆又在后面叫住何洛远：“哎，小远！”
　　何洛远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总这么叫我？”
　　“小远”这个名字只有跟何洛远最要好的那群哥们儿才会叫。之所以这么叫并不是因为他是这帮人中年纪最小的，而是因为他发育得晚，刚上高一时还没窜个头，人长得又矮又小，朋友们就都叫他“小远”，这个“小”其实是矮小的意思。然而如今的何洛远身高早已过了一米八，被蒋烆这么一口一个“小远”的叫着，让他非常不爽。
　　“为什么？他们不都这么叫你吗？”蒋烆不解。
　　“因为首先，只有我的哥们儿才能这么叫我，我跟你还没那么熟。其次，咱俩谁大还不一定呢。”
　　蒋烆笑了：“首先，我以为大家一起吃过饭，咱俩已经是哥们儿了。其次，我肯定比你大，而且我应该比你们这帮人都大，我已经十八了。”
　　何洛远打量着他：“不会留过级吧？”
　　“答对了，我之前转过好多次学，有次没能通过入学考试，就留了一级。”蒋烆说得毫无惭愧。他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何洛远：“我是成年人，你是未成年人，我叫你一声‘小远’，应该没问题吧？”
　　何洛远不想再跟他掰扯，转身要走，又被蒋烆拦住。
　　“小远，你家住哪儿？”
　　“你问这个干嘛？”
　　“想看看咱俩顺不顺路，能不能一起走。”
　　“你都是成年人了，还不能自己回家？”
　　“我们家刚搬到峰海，我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可怜可怜我嘛！”
　　何洛远拼命默念“吃人嘴短”，然后不耐烦地问道：“你家住哪儿？”他在心里不停祈祷：千万别是新月海湾，千万别是新月海湾！
　　“新月海湾。”蒋烆答道。
　　何洛远叹了口气，还真顺路。新月海湾是个别墅区，新经区很多土豪都住在那。而何洛远家所在的小区就在新月海湾的隔壁，相距不到二百米。
　　“夏渝也住在新月海湾，你可以跟他一起走。”何洛远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人家夏渝忙着追冉晴呢，我可不去当那个电灯泡。”
　　“那……走吧。”何洛远一脸的不情不愿。
　　出了教室，纪宁屿不出所料地已经又在外面等着了。
　　何洛远立刻走上前，求助般地看向纪宁屿：“蒋烆家住在新月海湾，他说想跟咱们一起走。”
　　不等纪宁屿说什么，蒋烆就先发制人道：“我知道夏渝也住那，但是他要跟冉晴一起走，我不能这么没眼力见儿地耽误他谈恋爱，你说是吧？”
　　纪宁屿默默看了蒋烆一眼：“啊……那……咱们一起走吧。”
　　何洛远和纪宁屿家住在同一个小区，两个人平时都是一起上下学，路上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蒋烆发现何洛远对着纪宁屿的时候，话就会变得多起来，而且说话的神情也轻松许多，那两个人之间有种外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可蒋烆是谁，这世界上就没有他插不上的话。一路上他始终走在何洛远的身侧，找尽一切机会接话茬儿，把存在感刷满。何洛远被身旁不断发出的噪音弄得头都要炸了，最后干脆闭嘴，看蒋烆一个人表演。
　　从学校到小区，步行大约二十分钟，平时何洛远都嫌路程太短，他还没聊够就已经到家了。可今天却因为蒋烆的强势加入让这条路变得漫长无比。
　　好不容易走到小区门口，再往前就是新月海湾了。蒋烆跟两个人道别，何洛远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以后都要跟我们一起走吗？”纪宁屿问。
　　何洛远看着那个烦人的背影说道：“应该不会吧……希望不会。”
　　第二天一早，蒋烆就无情打碎了何洛远的希望。何洛远和纪宁屿刚一出小区大门，就看见蒋烆站在路边的石墩子上等他俩。
　　“你上学就不用特意等我们一起走了吧？”何洛远有点崩溃。
　　“为什么不？一个人走多无聊啊！哎小远，我来帮你背书包吧！”蒋烆说着就要去抢何洛远肩上的书包。
　　何洛远嫌弃地躲开：“不用，你背你自己的吧！”
　　蒋烆咧嘴一笑：“我书包轻，里头没什么东西，我看你的挺沉的，要不咱俩换着背？”
　　纪宁屿在一旁插话道：“我的也挺沉的，要不你帮我背吧。”说着就作势要脱书包。
　　蒋烆拒绝：“大老爷们儿自己背！那么大个子白长的？”
　　何洛远听着这话不乐意了，瞪着蒋烆：“你什么意思啊？”
　　蒋烆和纪宁屿一样高，而何洛远比他俩矮了个三四公分。按说以何洛远现在的身高不应该太在意这个，但因为他一直到初中毕业还被人叫“小土豆”，个子矮给他留下的阴影至今挥之不去，导致他在这方面特别敏感。
　　然而蒋烆并不知道这些，他还以为是那句“大老爷们儿”让何洛远不爽了。
　　“我不是说你不爷们儿，我就是看你这么瘦……再说我不是比你大一岁嘛，成年人应该帮助未成年人。”
　　“我也没成年。”纪宁屿又在一旁搭腔。
　　蒋烆暗暗咬了咬牙，看向纪宁屿的时候却依然保持着笑容：“我这不是跟小远坐前后座嘛，以后免不了学习上有需要小远帮忙的地方。”
　　何洛远摇了摇头：“你的学习我可帮不了。”
　　“怎么会，你学习那么好。”
　　“我没说我学习不好，是你太差了，差到让人无从下手，我帮不了。”
　　纪宁屿在一旁扑哧一声笑出来。
　　蒋烆泰然自若得很，这对他根本构不成羞辱，因为是事实。他一路嬉皮笑脸地跟在何洛远身边走到学校。从那天开始，上学二人组就在蒋烆的厚脸皮下被迫变成了三人组。
　　那天早上的调侃何洛远转眼就忘了，可蒋烆却一直记在心里。
　　有一天英语课上，秦老师在讲一套卷子。秋天的午后阳光正好，温度适中，再配合上秦老师温柔的嗓音，实在是凑齐了犯困的全部条件。秦老师看着一屋子昏昏欲睡的同学，决定点人来朗读。
　　“接下来这道阅读理解，我们找同学来读一下。”
　　这句话让许多人瞬间清醒过来，大家纷纷低头假装认真看题，心里祈祷着不会点到自己。
　　蒋烆突然举起手腾地一下站起来，把本来也有点困的秦老师给吓了一跳。
　　“老师，我来读！”
　　何洛远在前面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不知道又抽什么风。
　　“蒋烆同学自告奋勇，那就你来读吧。”秦老师说。
　　那是一篇枯燥的科技说明文，里面有许多拗口的专业词汇。蒋烆拿着卷子，字正腔圆地读着。他的发音十分标准，声音抑扬顿挫，硬是把这篇阅读理解读出了听力材料的效果。
　　峰海是个小城市，新经一中又是所普通学校，当时连一个外教都没有，英文口语教育相当不到位，许多学生学的都是“哑巴英语”。听到如此纯真的发音，同学们纷纷回过头来，看向蒋烆。让他们惊讶的不是有人发音这么标准，而是蒋烆这个超级学渣居然能把英语说得这么好。班里学习好的同学眼神里流露出嫉妒，而学习差的则像看叛徒一样看着蒋烆。
　　一篇文章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读完，秦老师的点评溢满赞扬之词。
　　蒋烆坐下后，何洛远忍不住又回过头，蒋烆得意地对他眨了眨眼。何洛远的心猛然间悸动了下，他第一次发觉，蒋烆长得还挺帅。
　　那次英语课之后，何洛远开始变得不那么讨厌这个人了。再后来接触时间长了他发现，蒋烆这个人其实还挺细心的。
　　何洛远有时会随口说一句想吃某样零食，第二天蒋烆就会带来学校偷偷塞到他手里。他喜欢的动漫游戏和体育明星蒋烆也全都能记住，在网上看到相关的帖子时就会分享给他，有时还会送一些小周边给他。
　　何洛远曾经无意中提到过冬天上早自习很困，要是能喝上一杯热咖啡提提神就好了，可惜学校规定不准带牛奶以外的饮料进校门。第二天上课时，蒋烆就带了个保温杯过来。当他把装满热咖啡的保温杯递给何洛远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你已经17了，适量喝些咖啡没问题，但毕竟未成年，还是不要经常喝。”
　　何洛远端着那杯香气四溢的咖啡，呆呆地看着蒋烆。蒋烆又朝他眨了眨眼：“快喝，别让老师闻着。”
　　那一刻何洛远感觉心里面有种暖暖的东西在溢出，比手里的咖啡还暖。
　　从那之后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就越来越多，何洛远愿意对蒋烆说的话也越来越多。在不断加深的交流中，蒋烆发现何洛远其实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从不人云亦云，并且对很多事情的观点都跟他不谋而合。他成功地打开了何洛远包裹自己的外壳，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灵魂。他当初一见钟情的是何洛远的外表，而现在他日久生情的是何洛远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