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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帮我查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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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十二。”陈见笑意盈盈地说。
“一支冰棍怎么贵啊。”女人嘀咕着,可架不住旁边两个孩子的吵闹,还是付了钱。
陈见合上冰柜门,目送着他们离去,直到身影变成远方几个黑点,这才眼神一转扫向了对面那棵大树。
他知道裴朗玉在后面观察他有五分钟了,对方好像也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身形,大喇喇地侧出半边身子,嘴里还叼着吃完的冰棍棒,这副姿态不像警察,倒像是个不学无术的街溜子。
陈见轻轻笑了一下,也没揭穿他,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他先前见街边有人卖自己织的发夹耳饰什么的,想着自己也试试,不仅能打发时间,还能赚点外快,便和汪奶奶表达了想学习织东西的意愿,汪奶奶热情地给他找来裴朗玉换下来的旧手机,搜索了编织教程,又拿出家里多余的毛线和钩针让他练手,他平日有空的时候就边看边学。
汪奶奶今日兴致颇高,早早地就和姐妹们上街去了,店里又只有他一人。他手上不停,还要时刻注意着有没有来客人,一心二用难免吃力,结果就是他手都快抽筋了,也没织出个像样的东西,织了就拆拆了再织,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没这团毛线有条理。
他偷摸瞟了一眼裴朗玉,他靠着树干打电话,侧脸在树荫下明暗不定。
陈见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安心。在再次遇到他之前,他从没想过学什么,每天单调又重复,只是浑浑噩噩地过,但现在竟冒出了“学点新东西还是蛮有趣”的念头。
学会了就第一个织给他。陈见剪掉已经松散的线,扭了扭酸痛的手腕,开始新一次的尝试。
因为过于认真,他到第三次才听到有人在喊他。
“在干嘛呢。”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站在冰柜前探头探脑,那架势,说是企图参破什么惊天大秘密也不为过。
“不好意思。”陈见放下手里的东西,“是找汪奶奶吗,她逛街去了。”
“不是找她的,找你。”女人把一张表格放到他的面前,“小见是吧,我是居委会的,叫我张姨就行。最近在统计外来人口,你把这张表格填一下。”
陈见简单浏览了一下内容,接过笔写了起来。填到父母栏的时候顿了一下,“那个……没有父母的话这一栏可以不填吗?”
“你是孤儿啊?”张姨声音陡然增大,其嗓音之嘹亮,充分展现了她优秀的八卦天赋。
“嗯,我母亲在我没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个男人……前几年死的。”陈见说罢赶忙摆了摆手示意张姨声音小些,他怕裴朗玉听见。他本来就怀疑自己别有用心,若是知道这些指不定会怎么想。
张姨把头凑过来看,“孩子你才十九岁啊?读完初中就不读了?造孽哦,真是造孽……”
张姨一直嘟嘟囔囔,眼神不易察觉地带上了些许怜爱。
“哟,你以前叫陈耀啊。”张姨看到“曾用名”那栏惊呼出声,“这名多好听啊,改了干嘛,你爸也是好笑,净花些功夫在没用的东西上。”
陈见不知道怎么回话,只是尴尬地笑笑,把表和笔还给她。
“辛苦张姨了,你看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张姨囫囵扫了一眼就收好了,“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就自己一个人。”张姨听见陈见这样说。
“啧啧,孩子这些年你咋过来的哦……有什么困难你上居委会找我,能帮的不能帮的我都帮!”
“谢谢张姨。”陈见瞧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目光也变得柔和下来。
他太缺爱了,就连怜悯也会照单全收。
“行,那姨走了。”张姨一步三回头,看着陈见笑容满面,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陈见收拾了一下心情,再看向树的时候,裴朗玉已经不在那了。
与此同时,在下一个拐角,裴朗玉堵住了张姨。
“张姨好。”裴朗玉的话语听不出来情绪。
“朗玉吧,又变帅了。这次在这待几天啊?”
“下个星期就回去了。”裴朗玉漫不经心地应着,“张姨是不是在办事啊,我帮帮你。”
“哎呀不用,你去玩吧。”张姨摆摆手,还准备说些什么,抬眼就撞上裴朗玉的凝视。整张脸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从他眼里透出来,在这如火似的夏日竟叫人遍体生寒。张姨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他押在审讯室正在接受审讯的犯人,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裴朗玉出声提醒才立马改口:“行,你帮我把这堆表格拿着。”
她方才竟然被这个小辈给吓到不敢出声,她得赶快告诉父老乡亲们,汪太她孙子比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还要可怕!
两人各怀心事地并行走到下一家,张姨进了门,裴朗玉并没有跟进去。他倚在房屋外墙,拿起最上方那张表格,算不上好看的字工整地写着“陈见”。
“呵。”裴朗玉不屑地眯了眯眼。
这么多天了,终于抓到你的把柄了。
陈耀,这个名字很熟悉,应该与他之前承办或参与的案子有关。听到张姨脱口而出的那一嗓子,突然撬动了他脑海里的某处记忆。
时间约莫是近几年,犯的事应该不小。可恶,他太擅长在一桩案子结束之后清空大脑,尤其是与周文诺有关的,早就被他刻意地清扫进垃圾堆了,不然也不至于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还是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
裴朗玉摩挲着“原用名”那栏,油墨一点点被擦花,变得脏污一片。
陈耀,确实是个好名字。
他掏出手机又打了个电话。这次接的很快,只是明显怨气冲天。
“大哥啊你又干嘛,我刚刚开完会啊。”杨鹤有气无力地说,“有话快讲,马上要出任务了。”
“你帮我用局里电脑查个人。”裴朗玉言简意赅。
“啥?你直接发我不就行了,打电话干什么。”杨鹤声音高了几个度,“明天帮你查,你爹我忙得很。”
“滚。”裴朗玉笑骂道,“不打个电话督促你,爹不放心。”
“你让我帮忙,有什么好处?”
裴朗玉难以置信地说:“就这还敢要好处?这小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才能干。”
“那你不还是只找了我。”裴朗玉几乎可以想象那头杨鹤洋洋得意的嘴脸,“快点。”
“嗯……我约周文诺出来,给你创造机会怎么样?”
“我……我自己也可以约!用不着你!”杨鹤突然磕巴起来。
“哦?你可以?”裴朗玉戏谑地笑了笑。
“行吧行吧你来!”杨鹤像是下定了决心,“告诉我,你们俩没有复合的可能性吧。”
“当然。”
“真的没有?”杨鹤不放心地追问。
“真啰嗦。”裴朗玉利落地挂了电话,反手发了信息过去。
那边发来一个“OK”的表情包,还附带一份详细列明了各大餐厅优缺点的清单。
这小子真的有贼心没贼胆,私底下准备这么多,第一步多少年了愣是没有迈出去。
裴朗玉笑着收了手机,把陈见的资料翻了个面。
当时针摆过六,陈见把番茄鸡蛋端上桌的时候裴朗玉才回来。他扫了一眼陈见就掠过他进了洗手间。
一丝恐惧涌上心头。陈见恍惚间感觉到自己在裴朗玉的生活中迅速消失,比关上门的风,伞下的雨更匆忙些。这种想法突如其来,却不可抑制地充斥着他的思绪,他想做些什么,但又可悲地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经历了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才开口道:“今天有你喜欢吃的辣椒炒肉。”
“知道了。”水声停了,裴朗玉开门走出来。
陈见看他面色无虞,只愿是自己想多了,落座时还把那盘辣椒炒肉往裴朗玉那推了推。
汪奶奶今天在她姐妹家住,所以只有两个人抱碗而食,相对无言。
“你不吃菜?”裴朗玉冷不丁的一句,陈见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抓稳。
此时陈见才惊觉自己已经扒拉完半碗米饭了,筷子上却没有多少油渍。他急忙去夹菜,结果辣椒不争气地掉在了桌子上。
陈见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把它重新捡起来吃了。
裴朗玉皱了皱眉头,伸出筷子夹了一大块肉放在陈见的碗里。那片肉蓦地出现在陈见的视线里,就像是裴朗玉突然闯进他的人生。
不管是哪样,都足以让他记挂终身。
陈见就着其他菜吃完了饭,最后才将早已冷掉的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这时裴朗玉早就吃好离桌了,和往常一样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陈见到书房里取了点钱,带着钥匙出门了。
裴朗玉听到开关门的声音,以为汪奶奶回来了,也没有理会。直到有人敲了他的房门,他本能地应了一句:“进。”
裴朗玉躺在床上看着电影,目不转睛,“奶奶你咋回来了,有东西没带吗,你直接说一声我送过去就行……”
“那个……不是汪奶奶。”
裴朗玉一个激灵,赶忙看向门口。只见陈见端着盆,里面放着一半大西瓜。那瓜瓤红得诱人,光是盯着就要流下口水。
只是这个人太意外了,他实在没有太多心情欣赏瓜。
“你有什么事吗?”
瞬间疏离的态度让陈见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汪奶奶买了一个西瓜,给你拿过来了,另一半冰在冰箱里,你可以明天吃。”
“谢谢,放那吧。”裴朗玉没动,也没有要动的征兆,陈见只得慢慢走过去,放在了离裴朗玉最近的桌面上。不过他转身要走,即将要关上门的刹那,突然开口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裴朗玉一头雾水,却还是回答了:“黑色吧。”
“好的,你早些休息!”陈见的语调明显带上了几分雀跃,但他关门的动作依然轻缓,悄无声息,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裴朗玉看向那半只西瓜,直接抄起勺子挖下了正中的瓜心。只是动作实在凶狠,好似要挖走一个人的心脏。
而另一颗真正的心脏,直到出了房门几十秒之后还在剧烈地跳动。
竟然问出口了!陈见内心锣鼓喧天,堪比大年三十热闹的街巷。
经过一下午的努力,他已经掌握了几种钩法,产物也像模像样起来。他忍不住畅想他从自己手中接过护身符袋的表情,不说欣喜万分,也肯定有一些动容的。
除了编织,还得学习刺绣做平安符,他得抓紧时间了。陈见知道,裴朗玉作为刑警根本没有多少假期,他离开之后又不知道何时才会相见。
他告诉自己不该这样,可若是此生不会再见,便也不会想不会念,可一旦遇上,就恨不得把往后的时光都镌刻在一个叫“裴朗玉”的年轮上。他的欲望沟壑难平,愈演愈烈,仅仅是因为他窥见了梦与现实的间隙。
如果可以,陈见想在他的生活里留下痕迹,不管是什么身份,距离远近也无所谓。
他是双手合十朝圣的信徒,所求多如沙砾又寥若晨星。
陈见努力控制自己平复呼吸,冷静下来后竟馋起了冰箱里的另一半西瓜。可惜他脑子一热答应了留给裴朗玉。他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吃西瓜了,连味道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陈见鬼使神差地跑回厨房,切瓜的砧板和刀还没收拾。他用手指沾了点板子上的西瓜汁,送进嘴里舔了一下。
真甜,卖瓜的商贩果真没有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