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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是黑潮帮的人 ...

  •   裴朗玉睡到近十一点才起床,他这段时间致力于打破他的生物钟,发誓要睡到昏天黑地才肯罢休,所以当他看到桌上的菜时,宕机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意识到是陈见准备的午饭。
      杯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字迹他已经很熟了:“早餐在锅里,今天进货我中午就不回来了,麻烦你自己煮饭蒸上菜。如果不想煮饭我买了包子馒头放在冰箱,你可以和菜一起热。”
      他拿起它盯了片刻,内心诡异地升腾起一股违和感。陈见的存在突兀得就像眼前这桌饭菜,他却渐渐习惯家里有个人帮他料理好一切,贴心到父母都自愧弗如。
      他莫名想起周文诺,他回怼她分手理由的借口就是“看看你的样子,和贴心哪里沾上边!”
      他当时实在是太生气了,可他越生气,就越印证着她所说的“脾气暴躁,不知悔改”。裴朗玉记得分手的时候闹得很难看,可毕竟周文诺是他的顶头上司,刑侦支队一大队的队长,工作上免不了接触,一来二去也就淡然了,复合倒是不可能,但至少也是相互了解的朋友。
      不过裴朗玉也不得不承认,周文诺虽然只比他大四岁,但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执行公务都比他们这群毛小子游刃有余的多,当初自己不也是被她身上的这种魅力所吸引的吗?
      现在轮到杨鹤了,明明先自己一年入职,爱情的萌芽倒是发的晚,此前还陷入过喜欢哥们女友的痛苦,没想到没过几天光速分手,本人也如释重负。按理说没什么阻碍了应该马不停蹄一鼓作气,可非说不想乘人之危,等一等,结果两年过去了,愣是没付出任何实质上的行动。平时满嘴跑火车,周文诺一来立马哑火,追人策划书改了千万遍,一到施行就各种退缩,属实是思想上的豪车,实践中的破三轮。
      裴朗玉想着明天就要回局里了,还是先约着比较好。他翻了好久才找到她的聊天栏,打字道:“什么时候有空,出来逛逛。”
      他已经做好几个小时后她才回的准备,刚想把手机塞回口袋,提示音恰好响起,看来她现在不忙。
      “你假没放够吗?”
      短短几个字,他愣是读出了轻蔑之意。为什么这个女人说话就这么让人不爱听呢!裴朗玉戳屏幕的力道都大了几分。
      “我闲得慌,就想出去混。”
      “我怎么感觉你目的不纯,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确实有事需要帮忙,只不过是一个说了就绝对不会帮的忙。
      “你出来就知道了,老地方见。”裴朗玉不由分说地结束了对话,他甚至可以想象周文诺皱着眉头嫌弃的表情了。不过就算在前女友面前表现得像个傻子,他也实在想不出比这更能逃避追问的方式了,他怕自己被三言两语挑衅后直接把杨鹤供得底掉,这样一来回去上班迎接他的不是热情的拥抱而是一箩筐的脏话,他将沦为局里几个月的重点嘲笑对象。
      想想就头疼,裴朗玉抬手捏了捏太阳穴,不知道是哪个手指点开了相机,丰盛的菜顿时被框在了狭小的镜头内。
      说句实话隔着屏幕看失色不少,但总体还算诱人。裴朗玉怔了片刻,还是按下了快门。
      不论今天能不能查清,明天一到什么都结束了,他可能还会劝说奶奶赶走他,可山高皇帝远,他再想管也管不到。他做不到相信陈见,只能希望他有点良心。
      思至此他更烦躁了,巴不得杨鹤下一秒就把资料发来,他头顶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坠与不坠就在一瞬间。
      好巧不巧,此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震得愣神的他都险些没拿住。看到是杨鹤的电话,他心里陡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你小子真……”
      裴朗玉开场白还没说完,就被杨鹤急促的声音打断:“我靠你让我查的啥人啊,资料我都没有查看权限!但他的资料归档于……”裴朗玉听到那头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愈发不好,“快说!”
      “黑潮帮,他和黑潮帮有关系!”

      陈见搬完了所有的货物,还没整理他就已经累得只想瘫坐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天色也愈发阴沉,乌云开始堆叠,可想而知将会迎来一场暴雨。他抹了把汗,跑进去把雨伞挪到了最外面的货架上,撑起了顶上的雨棚。
      没过多久沉闷一声,几点雨滴落在棚上,起初只是缓慢的节奏,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随着声响连成一片,大雨突至。
      聚集在店前的人变多,陈见顺利地卖掉了几把伞,等街道行人只剩零星几个,陈见便又拿起钩针,继续织着已经初具雏形的小袋子。他此前听到裴朗玉和汪奶奶的对话,裴朗玉是明天晚上的车,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开始认真思考起通宵的可能性。
      他过于专注,没有意识到店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步伐很重,任手中伞上的雨水把地面弄得潮湿不堪,远远瞧去,一身黑衣戴着兜帽,仿若地府的牛头马面上来勾魂。
      “陈见。”来人喊他,听不出情绪。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陈见停下手里的活站起身来,猝不及防对上裴朗玉面无表情的脸。
      “你怎么来了?”他赶忙把织物藏在身后,情急之下把它塞进了脚边的柜子里便从柜台内走了出来。饭吃过了吗?奶奶有没有回家?雨这么大为什么突然来了?他心底有化不开的疑惑,但也没什么理由问出口。
      没准只是想喝一瓶冰可乐呢,他心想。
      他习惯性地低着头走路,还没反应过来就迎上裴朗玉抬手一拳,十成十的劲,把陈见打得直接摔坐在地上,也把后半句话打吞了回去。
      “我想起你了。”裴朗玉说。
      雨声更大了,可愈发遥不可及。粗重的呼吸声被掩盖,心跳声却清晰可闻。陈见觉得方才那一拳不是打在他身上的,而是打在他脑袋上的,他头晕目眩,想说的话也被打得稀碎。他开始发抖,不自觉地后退,手脚并用,狼狈至极。
      “你是黑潮帮的人,你是里面某个人的姘头。”
      他难以置信的眼神对上一张表情狰狞的脸。
      “你接近我奶奶是想报复我吗?寻得机会替你情人报仇?”
      不是的!不是的!他内心嘶吼着。
      “脏东西,离我的亲人远一点!”
      随着死死抠着地面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活着。
      陈见的双唇紧闭,直愣愣坐在原地。他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可又不敢深思,希冀着他永远把自己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什么都不用想起来,便什么也不用面对。可命运从来薄待于他,如同他的父亲,寡情薄义至极,着实令人可笑可叹。
      只是短短十几年的时光啊,竟连片刻安稳都不愿给他。
      陈见望着裴朗玉怒火中烧的脸,逐渐从呆滞变得麻木,进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被那个词反反复复地凌迟,光是一回想,浑身上下便疼痛难忍。他没想到他还可以被伤害,还会经受比那时多上成百上千倍的痛苦。
      好难受,他的心脏每跳一次,他的痛苦就增长一分。耳边伴着尖锐的耳鸣,他没有流泪,可视线却逐渐模糊。
      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这是他把七零八落的思维重新拼凑起来之后,浮现的唯一一句话。
      他突然起身,冲进了雨幕中。

      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钻进来,游动在他身体的各个角落。雨使他沉重,他却想飞到天上去。陈见听到自己的尖叫声从背后走来,一连串的铃铛声和锁链碰撞声给它当伴舞。啤酒的香气缠住他,随即捂住他的口鼻,妄想亲吻他。他顺从地张开嘴巴,风却先它一步钻了进去,嘲笑着搅弄他的舌头。
      他在奔跑,自由自在的。可头顶暗淡,恍惚间他回到了那里,他只不过是在笼子里打转而已。
      世间万物都比他自由。
      他突然害怕起来,怕自己的呼吸困住了空气,把它们变得和自己一样。
      可屏住呼吸的同时,他感到一阵搔痒。他低头一看,黑漆漆的黏液不知何时爬上了他的脚踝,犹如黑色的潮水,极具生命力地蔓延开来,裹住它能触碰到的每一寸皮肤。接着挤压式地溢到衣物上,继续吞噬着他的躯壳。
      好脏!他拼命地想甩掉,大力地挥舞着四肢,可无济于事。他直到没有力气了才发现原来这些是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的,他才是源头,才是那个脏东西。
      雨水不够,完全冲刷不掉。他的视线落在了桥下奔腾的河流。他迫不及待地冲到桥边,不假思索,纵身跳下。
      动作太急,他的脚狠狠砸到了桥身,剧痛瞬间袭来,陈见意识到他的骨头可能断了。可是他马上就能干净了,打捞上来的尸体,肯定也是清清白白的。
      他被流水温柔地拥抱着,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一定是她捂住了他的耳朵。他贪恋这种感觉,像一个钻进母亲怀中的婴孩,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只是在阖眼之前,他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裴朗玉。要是那天他没有救他,该多好。

      裴朗玉盯着愈下愈大的雨,心里浮出一丝不安。
      他应当庆幸自己赶走了这个居心不良的不定时炸弹,他应当宽心才对。
      说起黑潮帮,无人不闻风丧胆心有余悸,其造成的恶劣影响留存至今。黑潮帮是当时省内最大的□□组织,猖獗之时他才刚当上警察不久,上面追查了四年多,牺牲了好几个卧底同志才有所进展,不过收获不小,顺藤摸瓜查到了他们的大本营在备水市。保险起见省局纠集了备水市岘河市警局协助调查,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那场大火,是他们听到风声,为了销毁证据而放的,那些小弟们脚步慢些,头目早已不知去向。他在追捕成员时他左肩膀中了一枪,昏迷了好几天,等再醒来的时候收到消息他们得到一批新的线索成功抓获了帮派头目,至此黑潮帮才算基本肃清一网打尽。
      那是一场艰苦卓绝,伴随着血与泪的抗争,就算是他这个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参与者,都无法想象他们究竟付出了多少。
      裴朗玉坚信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他没有资格替他们原谅。
      只是陈见的表情……饶是他这种不太会察言观色的人,都咂摸出不对劲来。要是杨鹤能查看具体的资料就好了,他要不要请周文诺帮个忙?
      他应该跑回家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了吧,自己都认出他来了,再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裴朗玉想起那个火与浓烟的屋子,陈见赤裸地躺在其中,像一只断了气的白天鹅。
      天和地好似涂着一层厚厚的胶,雨幕就是试图扯开它们而产生的一缕缕白丝,密到模糊了视野,以至于在他看不清的方向,声音更清晰些。
      是张姨,她扯着嗓子叫着,夹带着惊恐和担忧:“汪老太,汪老太!”
      “她不在店里!”裴朗玉也被迫提高了音量,“您有什么事吗?”
      “小见!小见他跳河了!”
      裴朗玉脑子哐当一声,刹那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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