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北辞烟

3、回家

　　霍庭钰从来没有见过话这么多的小孩，短短几分钟，家有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都交代了，就差把自己的祖宗八代全部抖露出来了。
　　就在许怀安还在喋喋不休之际，远处传来了赵之华的呼喊“庭钰，你在哪儿，又要下雪了，快回来？”
　　“妈咪，我在这里，马上就回去”
　　临走前，霍庭钰还不忘吓唬小孩“我要回家了，天快黑了，你再不回家，就要被大灰狼叼走了”说完，便转身消失在苍茫雪色之中。
　　霍庭钰离开后，雪花便纷纷扬扬从天空中落下，陈秋兰怕小孩感冒，特意叮嘱过，下雪了就得立刻回来，不能继续留在外面玩。
　　如果下雪了，小孩还不归家的话，就不要他啦，大人们就会去再申请一个新的小孩来养。
　　眼见着雪花一片片飘落，许怀安挞挞挞迈着小短腿就往屋里走。
　　此时的后厨，陈秋兰熟练的把最后一盘菜盛出锅后，用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叹一口气，今天的工作总算快要结束了。
　　管家王叔仔细看过今天的菜色后，慢慢嘱咐道“小陈，今天就到这里了，天色也不早了，等会上完菜，收拾收拾，你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王叔50多岁了，头发已然花白，是个非常和蔼的老人，十几岁时便从村子里面出来，跟着霍老爷子一同闯荡江湖，两人一同走过刀山血海。
　　上了年纪之后，王叔身上的陈伤新病不断，霍老爷子怜惜昔日的旧友，便让他退居二线，他便从一线退了下来，专心帮霍老爷子管理内宅事务。
　　年轻的时候，一心想成就一番事业，常年累月不着家，忽略了身边的亲人，等他衣锦还乡之时，他的儿子已长大成人，却连他这个父亲都记不大清了，妻子也早已过世。
　　儿子埋怨他多年不回家，导致母亲年纪轻轻就过劳去世，家里人也吃了不少苦头。在成家之后，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回家，家里异常冷清。
　　“妈妈，我回来了”，许怀安个子小小，下盘又不大稳，小短腿才刚迈进门槛，一个不稳便径直往王叔腿上倒。
　　王叔摸了摸许怀安带着冻得通红的小脸，笑呵呵的把许怀安抱起“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啊，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王叔，他叫许怀安，这名字还是安安出生时，专门请先生取得，安安小时候老是生病，家里人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平安安就好”陈秋兰用温热的手，捂了捂许怀安冰冷的小脸蛋，轻声说道。
　　许怀安呵呵呵笑出声，大声地学妈妈喊道“王叔好”，妈妈说过，遇到大人要大声地和他们打招呼。
　　许怀安白白净净，脸蛋肉乎乎的，澄澈的眼瞳滴溜溜转个不停，整个人冒着一点娇憨的傻气，看上去十分可爱。
　　王叔和他很投缘，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我可和你爷爷差不多大，要叫王爷爷喽，不能叫叔，等会爷爷给你拿些糖果。”
　　“这哪能啊，今天安安没有人带，我带他来上班，已经很耽误工作了，再跟您拿吃的，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着他来了”
　　陈秋兰连连摆手，霍家给的薪水相当可观，而且她一天只做两顿饭，早上空余的时间，她还可以炸点油条肉饼，榨点豆浆在街头摆摊挣点外快。
　　许怀安上学之后，她还可以抽时间接送孩子，给孩子做做早饭，这份工作对于她而言，已经非常满意了，她不好意思再接受王叔的好意了。
　　“我一个老头，牙都快掉光了，也不喜欢吃糖，家里也冷清，小孙子也不常回来，这么多零食留着也是放坏，你就带回家，给小宝贝吃，就当给我沾沾小朋友的喜气”。
　　陈秋兰推脱一番，见推脱不掉，只得对许怀安道“安安，快谢谢王爷爷。”
　　许怀安用小脸蹭了蹭王管家的胡须，直痒得他咯咯直笑，奶声奶气的道谢。
　　陈秋兰换下围裙及浅灰色的工作服后，牵着许怀安和王叔道谢。
　　临走前，王叔还特意给她打包了一些饭菜，今天的晚宴准备的菜非常多，菜量也很大，霍家人是不会动这些菜了，剩下也是浪费，所以王叔便让厨房的人分一分，带回家热一热就可以吃。
　　陈秋兰母子二人租住在夏城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那里很靠近夏城最大的批发市场，屋子很小，隔音效果也十分差，隔壁刘嫂偶尔打骂孩子和丈夫吵架，即使隔着一堵墙，传来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楼房老旧，管道系统不大好，街道里一到下雨下雪的天气，老是沤着一滩一滩的污水，街坊邻居很多都是批发蔬菜或者卖点鸡鸭鱼肉的小摊贩，到了晚上七八点还是吵吵嚷嚷的，常常要等到夜里11、2点，整个街道才能彻底安静下来。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大雪一阵又一阵的下个不停，公交车都差点停运，平时热闹的街道上，罕见的没有什么人。
　　陈秋兰牵着许怀安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外面已然是银装素裹，空气凛冽又冰凉。
　　陈秋兰走过堆满杂物的过道，走到一扇老旧的铁门前，放开牵着许怀安的手，掏出钥匙开门进家。
　　进了门后洗了把手，充了个热水袋，母子二人的手才渐渐开始有了温度。
　　把炉子里即将燃烧殆尽的蜂窝煤换掉之后，陈秋兰往炉子上放上铁锅，打开饭盒，慢慢热起打包回来的饭菜。
　　饭菜热好之后，陈秋兰给许怀安盛了一碗小米粥，这是早上出门前，她就煮好的，现在稍微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小孩脾胃弱，米饭稍微煮硬一点就容易肚子疼。
　　许怀安拿着小勺子，边吃边咯咯咯的傻笑，陈秋兰摸了摸他白嫩嫩的脸蛋，给小孩夹了块炖的软软烂烂的红烧肉。
　　看着天真可爱的儿子，陈秋兰劳累了一天的身体稍稍有了些慰藉。
　　吃饱后，她突然想起在远方的丈夫，小时候父母重男轻女，家里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先紧着大哥来，后来结了婚，丈夫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在外挣的钱大部分都寄回了家，回家后还会帮着做家务带着儿子一起玩耍，日子虽然贫苦，可总算有了盼头。
　　现在丈夫和儿子，就是她狭小的世界里的光亮，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和丈夫同甘共苦，他们要把儿子平安健康的拉扯大，还要供他读书上大学，娶妻生子，她要亲眼看见他过完幸福美满的一生，才能安心。
　　母子两吃完饭后，陈秋兰烧了热水，给儿子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蛋，烫了烫脚，给孩子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便搂着许怀安进入了梦乡。
　　而此刻，霍家人刚刚结束今天的晚宴，“今天的菜确实烧的不错，在国外那么久，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地道的菜了”，赵之华喝了两口汤，由衷的夸奖了几句。
　　霍家不养二世祖，所以个人有个人的忙碌，上一次聚齐，还是在过年的时候，隔了大半年未见，这群人之间哪怕有什么龃龉，此刻大家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倒也显得十分和睦。
　　霍老爷子上了年纪，熬不了夜，吃完饭后，一行人便早早散了。
　　霍成峰带着妻儿回到卧室后，很快便将儿子霍庭钰哄睡下。
　　霍成峰揽着妻子的肩膀，低声对妻子说道，“之华，晚上爸和我说了，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孙子留在国外接受国外的教育，霍家的家业始终扎根在华国，庭钰迟早有一天要回家的”。
　　赵之华崇尚自由，她更希望儿子身上的担子能够轻一些，能够快乐自由的长大，她并不赞同国内填鸭式的应试教育，那简直是在扼杀孩子的天性。
　　为了儿子的教育问题，她和霍家人抗争过很多次，但是依老爷子的想法，他们是纯正的华国人，国家彻底结束战乱才没有多久，百姓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孩子的根理应扎在华国，怎么能跑去异国他乡接受教育呢？
　　“我觉得国内的教育也有他的好处，我们可以先让庭钰在国内上几年学，适应国内的社会规则，等他读大学时，完全可以再去申请国外的大学”
　　“爸他年纪也大了，这回我们就先听他的好不好？”，霍成峰抽了根烟，试图说服妻子。
　　赵之华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只能同意了，但是孩子还小，你别整天搞狼性教育那套，孩子能有几个童年？”
　　她戳了戳丈夫的胸膛，“那我们等过完年，就去找全市最好的学校，把庭钰转过去，要转学的话乘早，现在才一年级，课程也好跟上”。
　　“我和你约法三章，孩子转学的事情我已经同意了，以后孩子教育的事情归我管，我可不希望庭钰长大后，成为一个不懂情趣，只知道工作的工作狂”。
　　赵之华刻意打趣丈夫“如果像你一样，怕是长大了连媳妇都讨不上”。
　　霍成峰看着妻子俏皮的举动，不仅哑然失笑。

作者有话说

　　许怀安：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