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北辞烟

2、相聚

　　由于春节临近，霍家的家眷们都提前从全国各地赶回来，所以今天的晚宴显得格外隆重。
　　霍家老爷子世家大族出身，恰逢战乱，家族日渐没落，后来弃笔从戎，在动荡不安的年代，吃过不少苦头，挨过饿受过冻，硬是凭着自己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一手创下霍家庞大的基业。
　　自从霍老太太去世后，老爷子变得格外念旧，吃不惯什么可乐牛排汉堡之类的洋餐，反而对各色农家小炒分外偏爱。
　　陈秋兰当时能从一众厨师中脱颖而出，正是因为她烧得一手好菜，各种农家菜在她手中，烧出来那也是色香味俱全，全国各色菜系，更是一点就通，稍微看下食谱，用心钻研，便能烧得有模有样。
　　傍晚时分，霍家人陆续进场，霍家大姐，霍成秀带着一双儿女率先到来。
　　她穿着一身卡其色的羊毛大衣，系着深蓝色的围巾，黑色的头发烫成大波浪，圆润的珍珠耳环点缀在小巧玲珑的耳朵上，在灯光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芒，整个人显得又时髦又漂亮。
　　她的一双儿女也是长得粉雕玉琢，大儿子今年有8岁了，在市里的国际学校读小学2年级，女儿才刚满5岁，还在读幼儿园。
　　“然然，舟舟，快叫外公”
　　霍成秀把一双儿女往前推了推，自己的丈夫和娘家差距实在太大，儿子女儿和霍家走得近一些，以后对他们有好处。
　　霍大姐读大学时，刚好赶上了国家蓬勃发展，思想极度进步的时候，在大学期间，自由恋爱，相中了同班一表人才的周振声。
　　周振声当时还只是一个刚到城里读大学的毛头小子，一穷二白家里什么也没有。
　　当时霍成秀的母亲还在，她心疼女儿，想着给女儿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等到水到渠成结了婚，女儿这辈子便能安安稳稳的过好这一生。
　　奈何霍成秀被当时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最后无奈，只得让两人喜结连理。
　　但是婚姻和爱情终究不是一回事，其中冷暖，只有她自己知道。
　　到了大厅，她掖了一下衣角，坐在霍老爷子旁边，“爸，你晓得的，前阵子一直下雪，天气实在是太潮湿了，工厂里堆积的木材，损坏了不少，振声他本来想回来的，但是没办法，他还得管好公司那边，省得手底下人，一天天想着上房揭瓦”。
　　说完，霍成秀拿出了一块名贵手表，“这是振声提前准备的，他去商场挑了好久，就为了送给爸，哄爸开心”。
　　“心意到了就行，现在年轻人都忙，工作为重”霍老爷子这些年位高权重，什么礼物没有见过，此刻对收礼物并没有什么兴趣。
　　“弟妹怎么还到，不会去了国外，真把自己当外国人了吧，我们好歹是华夏人，可不能忘本啊”。
　　霍成秀早年名牌大学毕业，家境在夏城数一数二，又自诩嫁了个仪表堂堂的丈夫，自然带了几分傲气。
　　可是婚后她才发现，自己仪表堂堂的丈夫小心思不少，一心想着靠岳家发家。
　　自己的婆家也总是摆脱不了乡下人扣扣嗖嗖的习惯，成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霍成秀出生在锦衣玉食之家，自然瞧不上他们，每次逢年过节想着要回婆家，她就头疼不已。
　　而弟妹赵之华前几年申请去米国拓展业务，顺带把儿子也带去了，这几年除了过年都没有回家，自己爸爸也不是难伺候的人，一想想自己那难缠的婆婆，霍成秀心里越发不平衡，总想着挑挑赵之华的刺。
　　话音未落，赵之华呵了一口冷气，便带着儿子霍庭钰赶到，“爸，大姐，我们一刻钟前就到了，庭钰一进大门就跟皮猴一样，撒腿就跑，我可找了他好一会”。
　　霍老爷子并不想理会后辈的这些官司，他也到了该安享晚年的时候了，很多事情要学会睁只眼闭只眼。
　　他喝了一口茶后缓缓道“大家好久没聚在一起了，之华和庭钰好久没有回国了，成峰刚刚打电话说他也马上就要到了，今年大家可得好好聚聚”。
　　霍庭钰这几年一直在米国，霍家长辈对他寄予厚望，即使现在也才刚满6岁，正是小孩子爱玩的年纪。
　　可他也过得并不轻松，在米国的时候，繁重的课业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异国他乡，周围大部分是金发碧眼的孩子，由于文化及肤色的不同，也基本找不到适龄的玩伴。
　　大人们之间的心思，小孩子并不感兴趣，霍庭钰借口放风，早早远离了大人们的战场。
　　霍庭钰溜出来，才走了没有多久，就又看见了许怀安。
　　此事许怀安正蹲在霍家的花园前，他玩得正高兴，早就把那两只蜗牛忘在脑后，带着手套，一团一团的搓着雪球。
　　突然，身前一道影子投射下来，许怀安抬头一看，正是刚刚甩丢他蜗牛的小孩，他本就比同龄人要矮一截，猛地一起身，下盘不稳，猝不及防。
　　竟然来了个平地摔，一下子摔在了雪地上。
　　“呜呜呜呜”，雪地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得结结实实，手心一下子磕在此刻已经变得十分结实的冰上，刺骨的寒意一下子从娇嫩的手心蔓延开来。
　　比起疼痛，突如其来的摔倒把许怀安吓了一大跳，许怀安小嘴一瘪就哭出了声。
　　霍庭钰正欲上前，一下子被哭声搞得手足无措，这就是传说中的碰瓷吧！他可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摔的！
　　霍庭钰并没有安慰小孩子的经验，只好在一旁等待许怀安自己安静下来，许怀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本白净的小脸蛋哭得红彤彤的，看着十分可怜。
　　霍庭钰无奈，只好学着大人们的模样，从口袋中掏出一颗进口奶糖，用细长的手指剥开糖纸后，扒开许怀安粉嫩的小嘴，手指一摁，糖果便滑进了许怀安的口腔。
　　嘴里突然被塞进一颗糖果，许怀安差点被噎住，神奇的是，等带着奶香的甜味传到舌尖时，许怀安慢慢安静下来，抽抽噎噎的把糖给吃完。
　　霍庭钰叹为观止，这可真是他见过最嘴馋的小孩子了！
　　不仅贪吃，这么冷的天气，别的小朋友早就回家烤火了，还一个人溜出来玩，简直贪吃又贪玩！
　　“这个糖果好甜呜呜呜，比奶奶去年酿的蜂蜜还甜”。
　　许怀安黑色清透的眼眸定定盯眼前的男孩，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上被凌冽的寒风冻得通红，随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霍庭钰心里暗暗一叹，觉得眼前傻傻的小孩和他在米国养的小狗简直一模一样，就连笑容都是如此相像，真是太好哄了，一颗糖就搞定了。
　　许怀安见眼前的小哥哥肯分给他糖吃，不像他的堂哥们，各个护食的要命，休想从他们嘴里抠出些什么吃食，还经常过来和他抢吃的。
　　小孩子天性使然，他很快便忘了之前的蜗牛事件，自然而然的把霍庭钰当成了可以一起玩耍的玩伴。
　　“哥哥，你真好啊，分我糖吃，吃了糖后，我的手都不疼了，你看”。
　　许怀安把他的小手套取下，手套上沾上的雪粒还未全融化，小小的手心摊开，白白嫩嫩的手心被冻得通红一片。
　　幸运的是许怀安虽然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但并没有摔出什么伤口。
　　霍庭钰皱了皱小巧的眉头，觉得眼前这小孩简直娇气极了。
　　霍家讲究狼性教育，认为男孩子必须得吃苦受磨练才能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记得他小时候和父亲去爬山，山里丛林密布，没爬多久，树枝上尖锐的刺把他的手臂划拉出一个口子。
　　疼痛来袭时，看着胳膊上逐渐沁出的血珠，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稚嫩的脸庞滑落。
　　父亲却站在远处，冷冷的告诉他“把你的眼泪擦干，哭泣是懦弱的表现，强者从不轻易流泪，只有胆小懦弱的人才会掉眼泪”。
　　小小的霍庭钰只能忍着疼痛，抽抽噎噎把眼泪擦干，在经历了几次相同的事件后，每每他哭泣，父亲便冷冷的看着他，从此以后，霍庭钰便很少会因为什么事而哭泣了。
　　看着小小一团的许怀安，他逐渐有点理解父亲当时的心情，弱小，遇到一点伤害就会流泪的生物，可真是麻烦啊。
　　“你以后别哭就行，我最讨厌爱哭的小孩了”霍庭钰冷冷说道，不打算继续搭理眼前的小孩。
　　尽管陈秋兰每天耳提面命，希望他能多长几个心眼子，学会看他人的脸色行色，但是许怀安年纪尚小，还是整天没心没肺的，压根就看不出来眼前的小哥哥并不想和他说太多话。
　　他热情的贴上去，奈何个子小小，矮了霍庭钰小半个脑袋，眼见霍庭钰不大想搭理他。
　　他便踮着脚尖努力上前搭话，“哥哥，你衣服上的图案是什么啊？你上学了吗？”
　　“妈妈说，等挣到了钱，要送我去读大学，大学是什么？也和小幼班一样，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玩吗？”。
　　“村子里的小孩都不喜欢上学”
　　“唉，刚刚摔倒可真是太疼了，我的手都好疼好疼的！”

作者有话说

　　霍庭钰：还是小时候好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