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北辞烟

1、初见

　　1999年的深冬，临近过年，夏城靠近华国的北方，整座城市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清晨天刚蒙蒙亮，天空中便飘起了鹅毛大雪，空气中的寒气像一根根锐利的针，直接刺入骨髓。
　　清晨，公鸡还未打鸣，在远方的高楼大厦还没有显示出它的轮廓时，陈秋兰把陈怀安裹了个严严实实，围巾帽子小手套都戴齐全后，便带着4岁的儿子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她过年前在霍家工作的最后一天，过完今天，她们母子二人就要回乡下的老家过年。
　　陈秋兰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姑娘，更是那个贫瘠的小山村里，少数能读到初中毕业的妇女。
　　在初中毕业这年，陈秋兰的成绩不错，考取了市里面的中专，但重男轻女的陈父陈母认为，女孩读书能有什么用呢？最后也是别家的人。
　　于是，他们商量后一致决定，陈秋兰要想读书也可以，学费不仅要她自己想办法，每个月还要按时给家里寄些家用。
　　陈秋兰一个连小山村都没有走出过的女孩，能有什么办法，只得辍学回家。
　　至此之后，陈秋兰的心中便生出了对陈父陈母的怨怼，为了脱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陈秋兰早早便相看上邻村高大俊朗浓眉大眼的许经国。
　　两人情投意合，最终在经历了一阵鸡飞狗跳之后，20岁不到便成了家，婚后夫妻二人举案齐眉，不到一年就生下了许怀安。
　　那时候，全村的日子都不富裕，小小的怀安连奶粉都没有喝过，硬是靠着吃母乳和米糊一天天长大。
　　看着一贫如洗的家，想着自己的儿子连奶粉都吃不上一口，长得瘦瘦小小，体弱多病，妻子自从嫁给他之后，更是逢年过节都吃不上几口肉。
　　许经国心痛如绞，在许怀安满8个月之后，便经人介绍，去了部队当兵，进了部队之后，许经国把进部队的大部分工资全部寄回家，家里情况这才好一点。
　　进了城后，许经国亲眼见证华国这几年的经济发展，城市里应有尽有，城里的孩子有各色各样他没有见过的零食，城里的家长相当重视孩子的教育，不像村子里，孩子们基本全是放养。
　　看着一贫如洗的村子，许经国下了决心，他要带着孩子去城里谋生，让孩子接受城里的教育。
　　今年年初，许经国请了几天假，在城里租了间小小的出租屋，简单布置了一番后，便回了村子里一趟，把母子二人接了过来，一家三口也算在城里安了个家。
　　陈秋兰有着一手好厨艺，人又干练勤快，一开始，便在出租的小屋附近的街道摆了个棚子，炸点油条肉饼，再榨点新鲜的豆浆，卖点简单的早餐。
　　靠着这小本生意，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挣的钱也够房租和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开销，剩余的钱就攒下来，以后等许怀安上学，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在城里住了几个月之后，正好城里有名的霍家招收帮厨，霍家的老爷子早年部队出身，部队的领导顺水推舟，推荐了好几个军人家属。
　　陈秋兰识得字，人又聪颖能干，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争，最终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在试岗了一个月后，霍家的管家王叔便通知陈秋兰正式上岗。
　　这份工作薪水非常可观，每天只需负责做好午餐和晚餐，剩下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对背井离乡来城里打拼的陈秋兰来说，是份非常不错的工作。
　　今天，是过年前的最后几天，整个夏城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街道上已经提前挂好红色的灯笼与中国结。
　　霍家的人大多都会在今天赶回来，所以陈秋兰对今天的晚宴十分重视，在一星期前，就开始认真琢磨菜谱。
　　此刻，霍家厨房里，陈秋兰的额头沁出薄薄的一层汗，她正在认真的备菜。
　　她年仅4岁的儿子许怀安乖乖的趴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画画。
　　“安安，你要乖乖的知道吗？过几天，爸爸妈妈就带你回家过年”。
　　小小的许怀安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他其实不大懂得过年的含义，但他很喜欢过年，每年过年时，爸爸都会回家，亲亲抱抱他，他还能吃到好多好多的糖果。
　　陈秋兰自从来霍家干活后，便在附近找了一家幼托所，学费平摊下来差不多一个月500块钱，她来上班时，就把许怀安送过去。
　　恰巧临近过年，幼托所早已关门放假，陈秋兰没有办法，只好恳求王叔，让她这几天把孩子带在身边。
　　许怀安长得白白净净，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说话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人也乖巧，陈秋兰干活时，他就自己坐在一旁玩小汽车，王叔见许怀安并不耽误陈秋兰的工作，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妈妈，我想去院子里面玩一会”。
　　自己玩了一会儿后，许怀安便觉得十分无聊，打算去前面的院子里面转转。
　　“好的，安安你不能跑远，就在前面的院子里面玩，妈妈干完活就带你回家”。陈秋兰的话音未落，许怀安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这个时候的小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许怀安不一会便玩得小脸通红。
　　许怀安自小在乡下长大，这会儿，胆子正大，拿着一截折断的树枝挖蜗牛，数了数，他已经挖到3只了。
　　“你在干什么？”冷不丁，一声冷冷的童声传来，许怀安被吓了一跳，蹲在草地上，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盯着突然出现的小男孩。
　　眼前的小男孩和许怀安以前见过的孩子都很不同。
　　村里的小孩，大多是放养状态，他们红彤彤脸上总是挂着一串青色的鼻涕，衣服上蹭的到处是灰。
　　这个男孩却异常干净，身上的衣服是陈怀安从来没有见过的款式，衣服上印着一大串他看不懂的符号。
　　“我在挖蜗牛”陈怀安犹豫了一会，嘟了嘟小嘴回道。
　　这几只蜗牛，真是太可爱了，他打算带回家当宠物养，喂几片青菜就能慢慢长大，等它们长大再放生。
　　在男孩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往男孩手里塞了一只蜗牛，蜗牛的壳黑黑的，刚从潮湿的泥土里挖出来，壳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看起来着实不大可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孩手心刚感受到这种潮湿柔软的感觉，便吓得哇哇大叫，小手一甩，可怜的蜗牛便不知道被甩飞到哪里。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东西”小男孩惊魂未定，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走出来，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怀安瘪了瘪嘴，张嘴就想哭“我挖了好久才挖到的蜗牛，你把他甩到哪里去了，我还想把它当回家当宠物呢，它都被你摔死了呜呜呜”。
　　“那么丑的东西，谁会把他当宠物啊”男孩翻了个白眼，鄙夷的说道。
　　陈怀安真是太生气了，背过身继续挖土。
　　“安安，你在哪里？”远处传来陈秋兰的呼喊，陈怀安气嘟嘟的哼了一声“不跟你玩了”转身撒腿就跑了。
　　迈着小短腿跑到陈秋兰身边后，陈怀安气鼓鼓地说“妈妈，我的小蜗牛少了一只”，陈秋兰摸摸陈怀安的头发。
　　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安安营养不够，头发也是软软黄黄的，陈秋兰心想，等她挣到了钱，她一定要给孩子买很多补品，把孩子缺失的营养慢慢补回来。
　　陈秋兰拍拍许怀安袖子上沾上的土，叹声说道“你现在在城里，可不能像以前在乡下一样，成天在泥地里打滚，城里面都喜欢干净的小孩，要还和在村里一样，脏兮兮的像个泥猴，会被人看不起的”
　　陈秋兰原本并不想给孩子说这些话，但是孩子迟早有一天也会长大的，他得学会适应社会的规则，得提前学会看他人的眼色，太过单纯的人在社会上反而容易吃亏。
　　为了让孩子提前适应社会的规则，她想，她有些时候不得再残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