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大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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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昔，街上张灯结彩，入眼皆是喜庆热闹景象，所有人都感染上节日的气息，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
辞旧迎新，春节前要大扫除，可古董店保持得干净，几乎挑不出哪处有灰尘。大家把自个房间的床单被套窗帘搬出来洗一遍，挂在后院晒干就算完事。
许秋筠觉得没必要贴对联，把店里弄得红彤彤一片不符合他的审美，风一吹就掉下来了。
提议者陈知只能退而求其次，弄来两个大红灯笼往游廊上挂，勉强添了点红火的意头。
今年大寒除夕连在一起，两个大节日意味着两顿大餐，大寒煮火锅，除夕年夜饭上硬菜，可谓是有口福了。
主厨周子安推着手推车，眼皮一跳，无言地看着许秋筠一个劲地往购物车里扔吃的，而且还不是他的推车。
他和陈知、许秋筠和江寻昼总共两个推车，一个买火锅和年夜饭的食材，一个买过年零食饮料，分工明确。
周子安眼睁睁看着零食一点点垒起，摇摇头，带陈知往生鲜区走。
许秋筠拉着江寻昼往专卖巧克力的货架走，为购物车继续添砖加瓦。
“我是不是买太多了。”许秋筠扯了扯他的袖口，瞧眼快要没到购物车上半部分的零嘴，不确定道。
江寻昼捏他的脸颊，像在玩什么有趣的东西，半分眼神没给到购物车：“不会，一点也不多。”
许秋筠哦了声，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垂在身侧的手和他碰了碰，江寻昼没有犹豫地牵住了他。衣服遮挡加上人群拥挤，并没有人发现袖口下两只交握的手。
等到结账时，两方人马汇合，彼此看着各自全满的购物车，鄙夷的视线落到对方身上。
谁也别说谁。
回到店里，周子安把电火锅搬到圆桌中间。
在场没人特别能吃辣，所以一半放微辣的牛油锅底，尝个鲜，一半是番茄锅底。肥牛虾滑毛肚福袋鱼片鸡腿牛肉腐竹鸭血宽粉围了一圈，还有两盆青菜白菜和一大碗火锅丸子摆在一边。
火锅沸腾，雾气迷离，食材在锅里翻滚，众人你一勺我一勺，手速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周子安捞起牛肉丸放到碗里：“想尝牛油锅的赶紧，后面越煮越辣的。”
方相氏拿过他手里的漏勺，捞了一勺肥牛：“你把火关小不就得了。”
“不行。”漏勺被抢，周子安拿公筷夹了片毛肚，“我要涮毛肚。”
许秋筠听闻，快速在牛油锅里夹出蟹柳，入口几秒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汽水，被辣得不停吐气。江寻昼用番茄锅的勺想给他捞肉片，搅和半天，最后和勺里那一丢丢肉渣相顾无言。
“……”他放下去的肉呢？
分食了一大部分肉片的裘南低声让秦月明收敛点：“你别夹给我了，我这很多了，你也吃点。”
然后他听到周子安问他，“同桌，明晚年夜饭你是不是不来了？”
“对，我爸妈放年假了，后几天和他们一起过。”
“真可惜，你要错过周子安一年一度大展身手的时候。”完后，许秋筠用筷子戳了戳江寻昼给他捞的鱼籽福袋，等它变凉，又对着秦月明说：“那你明天可就一个人来了。”啧啧，孤家寡人。
后者淡淡道：“不必，明天不用做我的份。”
江寻昼漠然置之：“不缺你那一碗饭。”
秦月明：“……”
“小方明天想吃什么和周子安讲，不用客气。”许秋筠说。
方相氏被这一声“小方”叫愣住了。周子安被使唤惯了，听了这话内心毫无波澜，还能调侃一番：“一年就这一天可劲使唤我是吧。”
“嗯哼，盼了一年了都，这不得吃顿好的么。”许秋筠转身拿菜盆子，一大抓往锅里下。
方相氏笑了，不客气道：“好，今晚我就去翻菜谱。”
“哦对了。”周子安给陈知夹了个鸡腿，再不抢可就真没了，不经意道：“方相氏说他明天带咱们看旧时的大傩仪式。”
方相氏差点没被嘴里的鱼片噎住，转过头，幽幽地看着旁边大言不惭的人。
周子安先前的确和他说想看大傩，可没说是要捎上整个店的人啊。
裘南隔着白雾望方相氏：“真的？听说挺隆重的。”头脑里开始琢磨白天出门的可行性。
方相氏想给周子安个眼刀，无奈后者有先见之明屏蔽他的视线，埋头苦吃谁也不理。他咬着后槽牙，缓缓提了提嘴角：“……对。”
大傩每年有三次，季春毕春气、仲秋御秋气、季冬送寒气，而除夕夜逐疫是最隆重的一次。
次日，众人饭后聚在客厅，为了不被旧时的人们当作异类，他们换上了古时的衣服，响指一打，利落短发变成及腰墨发。临行前，方相氏交代说，仪式结束就离开，还有尽量别露脸。
方相氏闭上眼，等再睁开时瞳孔变成了明黄，眼角下一公分的位置裂开一道口子，泛着微弱的金光，形似第二双眼睛。他打了声响指，一束金光在屋内炸开，等许秋筠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换成了繁华喧闹的大街。
正阳大道从皇宫正门延至城南的正南门，仪仗队从宫廷出发一路向南，将疫病邪气送出皇城。
大道两侧挤满人潮，巷子小街尽数占满，皆探头探脑、压肩叠背瞧仪仗队何时到来，万人空巷。人们戴上面具，扮演各路神仙，欢呼如雷，一声高过一声，锣鼓声响彻天际，为即将到来的大傩队伍热着场子。
“侲子备，请逐疫！”
人未至，声先到。脆亮的摇铃声有节奏地响起，朱色木门大开的沉重声音如同开启一个尘封多年的宝盒，百人合唱之声从街头响到街尾。二十四人为一队，三队开道，两队收尾。
捎魑魅，斩蜲蛇。侲僮披朱发、穿白衣，以傩词和声，振响棒鼓麻鞭，持火炬将疫鬼扫除。
——傩，傩，傩。
侲僮口中的低语犹如神秘的咒语，可怖的面具狰狞地展露在鞭炮燃起的硝烟中，比恶鬼还恐怖的存在可以将一切吓退。市民欢欣鼓舞，位列城楼的官员神态肃立，怀揣敬仰，目送大傩队伍一路南去。
许秋筠站在不远不近的一家店铺前，走前随手揣上的组玉佩被他拿在手里甩着，看着仪仗队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许秋筠问：“其他人呢？”来到这后，他就只看到江寻昼。
“不知道，反正在这条街上。”江寻昼双手抱胸，倚在店铺外的木柱上，姿态松弛地看向远处。而后没多久就侧过头，和一直在看他的许秋筠对视上。
他们脸上都戴了街边随手买的面具，以遮掩容貌，他透过面具看到那双发亮的眼睛。
人一笑，眼底下的卧蚕会变得很明显，正如现在这般。
不用问，江寻昼就知道对方为什么盯着他看。
他临行前本打算随便换件非常素的长袍，但许秋筠想看他穿红色的，说没见过，想象了一下一定非常好看。
太艳了，他揉揉额角，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
一袭红色长袍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衣摆绣有银丝勾勒的梅花葳蕤，铜青的领口，一小片桃花在那处绽开。散落的长发半束起来，垂落的发丝随意地披在微敞的衣襟，炽热冶艳的打扮，面具下的眼神却是冷的，矛盾又吸引人。
“你这身好像喜服啊。”许秋筠笑着调侃他。
江寻昼定定地看他两秒，说：“那你愿意和我拜堂吗？”
许秋筠“啊”了一声，这话来得太突然，没有预料到，以至于他现在在江寻昼眼中一定很慌乱。虽是聊天时冒出来的玩笑话，但不可避免的，他的心跳变得紊乱。
江寻昼捏住他耳垂那块柔软的肉，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声：“不介意你当真。”因为那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许秋筠也笑了，“有谁受得起你一拜啊。”
江寻昼还真认真地想了想：“不拜天地，没有高堂，我只愿与你对拜。”
几米外炮竹声和锣鼓号角声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挥鞭的声响，越发热闹的氛围好似脑海中逐渐成型的成亲现场，许秋筠牵着他的手凑到人堆里，想更近距离地观看。
“不好意思。”
可能是人太多，身后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同样要看仪式的路人，礼貌地说了句抱歉的话。
现场太吵闹了，按理说这么一声会像掉入海里的石子，激不起一点波澜地被许秋筠忽略掉。可冥冥之中有预感一般，那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还是传到他耳里。
许秋筠一顿，猝然侧过头，看到了不远处离开的背影。
周边所有的人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和远处格外熟悉的两个身影。一切似曾相识，再次以第三人称视角看到自己，许秋筠不再会惊讶了，尽管这次对方身旁还多了个人。
幸亏他们早就隐匿了气息，还戴了面具，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然目送他们走远。
时间好像没有改变任何东西，中间分开消失的几百年仿佛不存在，一如“他们”亲密的姿态。
和袖子底下从未放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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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中间，穿戴兽毛兽角服饰的十二神兽扮演者分立高台两侧，十匹汗血宝马拉动装饰有白花的华台经过大道中央。和方相氏、侲僮一样，十二神兽也是大傩重要的角色。
方形高台四角立有圆木高柱，顶头弧形火盆燃起烈火，三米红帐似彼岸花在风中摇曳生姿，纱中金丝在阳光下如同飘动的金箔，熠熠生辉。
傩神行道，诸邪回避。
华台之上站着一位戴着铸有黄金四目面具的人，身披熊皮，玄衣朱裳，手持长戈，扬起盾牌。
所到之处万人欢呼，有甚者还将鲜花扔于高台，以求傩神青睐赐福。
那是方相氏。
——这场驱疫仪式的司仪官。
周子安一睁眼就在这高台上，下边都是仪仗队的人，吓得他赶紧使了个隐身术，这要被看到，可真青史留名了。他想跳下高台，可这一方天地被施了屏障，任他动用妖力折腾许久都未找到出去的机会，无奈只能被困在这。
姓方故意的，特地找了个vip席位给他，这已经不是现场表演了，是面对面表演。
侍官喊了那声“侲子备，请逐疫”后，脚下的驱疫队伍开始动了。
等周子安回过神来，原本一直隐匿在红纱后的身影走到了中央。
束发垂缨，腰封一圈红色挂穗，脚上的黑靴嵌了细小银铃，稍加动作，配合着衣袍夹风发出猎猎声响，一派庄严不可侵犯的模样。
长戈挥舞，铁环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动作干净利索，不失磅礴大气，所有神情尽数掩埋在没有缝隙的面具后，让人不禁猜测这假面下是何人。
即便是近距离观看，周子安也无法分辨这人到底只是个扮演者还是方相氏本人。
神灵在自己的地盘上可谓无处不在，他或许躲在人群中，静静地欣赏这场仪式，又或者替代扮演者，亲自下场为百姓驱疫。
仪仗队快游行到正南门了，意味着大傩即将结束。以“参与者”的视角看完全程不免让人头皮发麻，这体验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过这不妨碍他回去找方相氏算账，周子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前方开道的队伍已经穿过南门，华台上一直表演的人用一个动作干净地收了尾，照任务，他应该站定不动，因为他的表演已经完成。可台上那人却朝前一步，在周子安看来对方是朝自己靠近了一步。
外人以为这表演还没完，皆目不转睛盯着此处，只见方相氏从衣服里拿出一捧雪芷花。
雪芷花就是华台边装饰的伞状白花，古人赐予清净、素洁之意，因其散发的香气能解毒净身，被用于在大傩上装点华台，意在避除秽恶之气，所制成的香囊更是被百姓争相购买。
方相氏手拿雪芷，朝前方屈身点了三下。
满城百姓和在华台一旁护法的表演者怔愣地看着这幕，看着方相氏对着个无人的方向做出傩神最高的礼节，或许在场只有周子安不知道这好似在对着他做的举动有何含义。
雪芷三落，赐你无灾无难。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大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