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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后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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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岁城一中。
三三两两的学生慢步走出校门,迎接难得的周末,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嘴里全是想了两周的周末安排,说来说去这些安排里就没做作业和复习的选项。
六班里,时而起落的凄惨道别,整得像以后不见了似的,其实后天就能看见彼此相看两厌的嘴脸。
“走了啊,老周,周末记得上线。”一个个不高、戴眼镜的男生在后门摆手道别。
“走——好——不——送。”
周子安靠在墙上无力摆手。
距离他几米的白墙上贴着份值日表,周五那栏下写着“裘南、周子安”两个名字。
他们被安排到拖地的行列,要等到所有人走后才能动工,加上被排到周五这个放假日,算是比较惨的。
诺大的教室只剩寥寥几人,素日喧闹、遍布八卦谈天的走廊安静了下来,倒垃圾的同学拎着垃圾袋走了,教室只剩下三人。
周子安保持着靠墙的姿势,身子斜斜坐在课桌上。
现已入秋,日照时间无声缩短,往日依旧的夕阳被时间挤压,如今已躺在了山底里。
左右天色已晚,周子安不急着回去,一副闲得慌的样子老神在在,稳坐书桌。
“你怎么还不回去啊。”他一脸不耐,嘴上和心里是如一的嫌弃。
同样老神在在,稳坐位上的方相氏停下手里的笔,抬起头,一脸笑眯眯地回视:“怎么?这么关心我?”
尾调上扬,格外欠揍。
周子安嘴角一抽,笑得僵硬:“想多了,我只想你尽快离开我的视线,不要自作多情。”复而又看到他手下压着的试卷。
“你在写周末卷子?”周子安看了几眼,发现是他不大看懂的英语。
“你就不能带回家写吗?非得给我坐这碍眼。”
方相氏转着笔,好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是要等你拖完地再走。”脸上是奸计得逞的笑容。
周子安翻了个大白眼,忙跳下桌走,他怕再走晚一步,他的拳头就忍不住呼到那张欠揍的脸上。
他忍,他忍,教室不是他家,他不能硬赶人走。
刚走到门口,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裘南。
裘南见是他,把手里的一个拖把递给他:“给,快点弄完走吧。”
周子安接过拖把,开始拖地。
班里的座位分为四个大组,除了方相氏这个横插过来的转校生,其他人都是双人双桌。裘南把拖把递给他后,往他身后扫了眼,很自然地走去负责三四组的地面。
周子安怀疑他特地把方相氏和他隔开,让他负责一二组。
其实倒也不至于,他们本身没什么矛盾,单纯看不顺眼对方而已。
拖个地而已,不至于会怎样,顶多就是对方忍不住嘴欠几句,他就会抑制不住怨力把拖把甩他脸上而已。
没什么的。
兢兢业业拖到中间时,教室左后侧传来讨人厌的声音:“班长,教务处在哪?”
和周子安说话时不一样,语气没有调侃笑谑的意味,脸上笑容由戏弄换成了客气,尽管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但没了不正经的情绪。
起码是有点人样了。
裘南:“在A栋教学楼五楼,走廊尽头就是。”
他们学校占地面积在本市高中里算大的,教学楼有好几栋,路程七拐八绕的,周围植被又多,不熟悉的人容易迷路。
“路挺绕的,要不我带你去?”
“别。”周子安先反应过来,裘南头顶又开始散发特有的乐于助人光辉,不知道是他自带的,还是班长这个岗位赋予他的。
“你给他指条路就行,一来二去的多麻烦,忙完天都黑了。”
方相氏难得没和他唱反调,听到他的提议顺应站起来:“对,班长你站走廊给我指条路就行,我能自己过去。”
“行吧。”
走了方相氏,两人加快进度把教室拖完,拎着拖把走向这层尽头的卫生间。
开栓放水,大拨的清水冲开每片拖布,将所有藏污纳垢尽数冲刷,晕出的水流像条布满污渍暗泥的河流,肮脏污秽仿佛洗不净,无论冲洗多久都是乌色。
周子安盯着水流,倏然间心神一动,几不可察地偏了偏脸,幅度很小,没人看到。
他捕捉着周围的暗动,察觉到异样后,眯起了眼。
他把平日的音量降低,确保裘南能听到:“同桌,我感觉到了邪气。”
裘南关水龙头的手一顿,任由水声继续掩盖他们说话的声音:“真的?在附近?”
经过许秋筠的教导,自己私下的修炼以及偶尔的“见世面”,裘南脑子里多了很多奇异怪诞的知识见闻储备量,和相应的应急防护脱身措施,丰厚的知识底气让他在听到周子安的话后能头脑清醒,保持镇定。
昔日见鬼就跑的他早已不复存在。
“嗯……那股气息很微弱,但存在感很强,我不能确定具体在哪。”
裘南皱眉,学校里有邪气不是件小事,但要避免是场乌龙:“我们先找找看邪气源头在哪,白担心一场就不好了,要真找到了再想办法。”
周子安点头,两人忙跑回教室收拾东西背上书包。
天色将暗未暗,教学楼蒙上一层阴影,沉浸在昏暗与寂静中,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在此即将上演一场邪恶的仪式。
保安一层层地巡视,查看是否有教室没关灯关风扇,以及有没有人没走。
两人避开了保安,脚步放轻,动作飞快,跟寻着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邪气。
越靠近,邪气越发的重,犹如实质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他们离人气最重的教学楼已经很远了,周子安目光来回逡巡,确认了邪气散发的大致位置:“那是……后山。”
后山位于学校的西南角,位置偏僻,是藏污纳垢的最佳位置。
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几米的小坡,原本那里修建了个地理园,后因没什么人光顾,修建不善,有斜坡不方便行走,树木繁茂,落叶难以清理,逐渐被遗忘废弃。
地理园处在斜坡后面,渺无人烟,荒凉偏僻,几乎没人去那,也不难想象被人利用来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裘南望了眼后山,他们离那还有点距离,视线被山坡挡住,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们要再靠近点吗?”
靠近了怕打草惊蛇,不靠近又什么都看不到,进退两难。
周子安思考了下,决定冲,总得知道散发邪气的是什么东西:“往前走点。”
他们又往前挪到了体育馆侧边的转角处,挪动期间,两人宛如FBI特工执行机密任务,一个观察前方,一个留意后方,小心翼翼,谨慎前行,走出来S型战术步伐。
目的是为了生怕一个不注意,被保安发现当场来个狮子大吼“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干什么!”,被前方未知大boss发现一个下狠手两人团灭,或两人不留神一个绊一个齐齐扑街老脸丢光。
好在上述想象都没发生,他们安全无事来到转角处。
感谢学校在后山前一百米处建了座体育馆,不然他们真的无处可藏,在方圆百里平地上被发现是分分钟的事。
拐角处隐匿了他们的身形,同时将山坡后的场面完全暴露在他们面前。
此前,两人早已在身上施了掩盖气息的法术。
后山处站着个人,身披黑袍,静立不动。
袍子完全遮盖住他的身形,看不清袍子下是怎样一副身形面孔,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人是妖,所有信息一概被隐在黑暗下。
周子安仔细观察了番,发现以黑袍为圆心,周围一片全是没有遮挡物的空旷地。
他看向周围地面,果不其然,差点被落叶掩埋的几个位置泛起了幽暗的光。
完全黑下去的天是最佳保护色,若不是周子安视力极好,不然他会以为那里只是片单纯无异常、被落叶覆满的空地。
往日的校园陷入沉眠,谁也不知道校园一角此时暗流涌动,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戏份,掩藏的罪恶开始崭露头角,深渊的幽鸣响彻这方角落。
周子安把观察到的结果告诉裘南,后者问他:“你能看出那是什么阵法吗?”
周子安摇头,及脚踝的落叶枯枝掩盖了阵法,他无法回忆脑海里曾记住的阵法图来确定是何种邪阵,对方的目的不得而知。
刹那间,躲在树叶下的邪气猛然飙升,暴涨的黑雾化成有形的触手烈焰般向上蹿升,如落入地狱不得好死的冤魂们,恶嚎着,挣扎着,妄图爬上人间,用利爪屠杀至满目鲜红。
“不行,阵法好像要启动了。”裘南眉头紧蹙。
“还没。”多活了几十年、见识比他广点的周子安说道:“这些黑雾应该只是在巩固阵法,在蓄势,还没到要启动的时候。”
“那现在怎么办,对方来历不明,实力、目的全部未知。”未知等同于危险,情况不明朗。
裘南摸着下巴分析现状,想找到最合理妥善的措施。
“上啊,管那么多干嘛。”
“?”裘南震惊于周子安为何如此莽,不应该啊,对方不是这个形象。
随后他心里一惊,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周子安的声音。
下一秒,裘南周子安倏地扭头,动作神速且同步,看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方相氏。
“?!”两人满心惊讶,周子安率先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方相氏随意摊手,眼里嘲讽加无奈,觉得这个问题很蠢:“这里是学校,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不是。”周子安没被对方带偏节奏,尽管他事先甩了个隔音咒,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我当然知道这是学校,我是问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
“还有。”周子安眯起眼睛打量他,语气里满是怀疑,“你怎么这么淡定?”
他不知道对方来了多久了,但能确定的是方相氏已经把他们身后的景象尽收眼底,如此诡异可怖又带有玄幻色彩的场面,他身为个普通人,居然没被吓死,匆忙逃跑,反而还在这和他们淡定地你问我答。
“这么多问题你……”
周子安一句话打断他:“你不是人?”
“……”方相氏叹了口气,一副看弱智的无奈眼神,“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不会讲话。”
“呵,不敢当,和你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周子安冷笑,转而眼神一凛,“别给我岔话题,你到底来干嘛,和那人一伙的?”
“哈,我要和他一伙的,你现在不知道死几百次了。”方相氏扯着嘴角,阴阳怪气地假笑道。
“停,停。”裘南听不下去了,这两人斗嘴,给他们几个小时都说不到正题上。
他转头看向方相氏,“你怎么在这?”
他对待裘南和周子安的态度,完全是一个正常人和一个神经病的区别,前者与后者中间隔了个东非大裂谷的距离。
他歪了歪头:“看你们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就跟着你们过来了。”
裘南、周子安:好家伙,原来早被发现了,还跟了一路。
“现在这很危险,你没看出来吗?”
对方一脸“周子安终于把你传染傻了吗”的表情:“我没瞎。”
“那你为什么没被吓跑,一点也不惊讶。”裘南摸摸下巴,换了个说法,委婉道:“你难道不是普通人?”
加了个“难道”和“普通”这话顿时变得顺耳了许多。
果然和别人聊天比周子安聊天要舒心,方相氏呼出一口气,友好道:“理论上,确实,不是。”
“可我没在你身上闻到妖味啊——”周子安反驳。
“谁说我和你一样是妖,动动你生锈的脑子想想好吗?”
方相氏采用“凡周子安触发,必开口拉踩加一波嘲讽诋毁”的技能,成功把对方的话驳回去。
周子安:“……”
什么意思,这人早知道他是妖了?
裘南见状立刻在两人间做一个暂停的手势,这两人不知道哪来的矛盾,这么能互怼。
从开学到现在,两人间的阴阳对话上至观念不合性格不合成绩不合下至对方名字难听审美取向不同等各个层面,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深层展开。
夹在两人中间的裘南苦不堪言,身为班长和周子安朋友的他有必要出面调解,化解同学之间如太平洋般的隔阂,可多次无从下手,劝说无果。
好在两人骂人不带脏,张口不见血。
话语间的交锋如暗刺毒针,直戳心窝,无影无形。
只是其中阴阳怪气笑里藏刀佛口蛇心刁钻刻薄含量过高过浓,裘南听了直摇头,感叹着两人和平相处的可能性直跌百分之九十五。
剩下的百分之五是他最后的倔强。
“其他事先放一边,先想正事。”裘南叹出第一百零八口气,说道。
“正事?正事就是直接上去把人捉住就好了。”方相氏一脸不屑。
周子安翻了今天第六个白眼:“大哥,要上去捉人得先知道对方实力深浅,不然被捉的不是他,而是你。再说,对方万一有帮手呢,单挑变群殴,你怎么变成无机分子的都不知道。”
方相氏斜眼睨他:“那你们在这静观其变十分钟,看出了他实力了吗,还是说你再看多几秒,他就能把目的告诉你了?叫大哥也没用。”
……确实光看也看不出,但不妨碍周子安忿忿道:“你没听出来那两个字是讽刺啊?”
“还有,你到底来干嘛的?你行为很可疑啊。”
方相氏缓缓道:“凑热闹。”
裘南、周子安:“……”
你挺闲啊,同学。
方相氏隐约有些蠢蠢欲动,语气里带着耐人玩味:“你们怎么还蹲着不动。”上下瞧了瞧两人,脸上写满了“我对你们很失望”。
这不会是个好斗的搞事分子吧?
周子安:“爱凑热闹又想搞煽动,你怎么不去当带头积极分子呢。”
“啧。”方相氏眉宇间有些不耐,“等着。”
说完,他直起身往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