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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悬崖下是幸福海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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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浮清听到身体说:
“跟我走吧,离开那个地方。”
“什么?离开哪个地方?”
“那个乌烟瘴气污水横流的裸泳池,别再骗人了。离开那里,你也不会被欺负了。”
身体升腾起两个想法。
一个是一直被他抱紧,一个是抱紧他。
“离开那儿我去哪儿啊,我的演唱会马上又要开始了,我还有好几个综艺和邀约,还有……”
“不许去。”
“可是……”
“不许去。”
“…我们进去再说吧,不然全世界都要偷听到了哦。”
他在他耳边悄声说。
封闭的越野车里,他高烧不退的小顾问嘴里蹦出了一串串大男子主义似的污言秽语。
一会儿是不许乱来,一会儿是晚上不得出门,一会儿是惩罚禁足,一会儿是不许对别人露出这样的笑容……差点就要拴铁链子在桌底下舔饭了。
“我是唯一让你心动的人,你是我唯一的救赎,太好了,你终于明白我们是双向奔赴了!”
沈琛乐呵呵地全盘答应,应声附和,也没当真。
白浮清才不管他说什么,什么奔赴不奔赴,只答不许跑,你别想跑。
车座椅痛苦地晃荡,它承担了太多它本不该承担的苦难。
它“嘎吱嘎吱”,它反抗地发出弹响声,同时低沉地振动又清脆地碰撞,全力的反抗淹没在人类的话声、笑声、骂声中……
路人拍到大明星和他出了名的素人顾问在知名墓园停车场搂搂抱抱。
神力镇压。
很快又拍到了新照片,一同走进酒店,酒店楼下海滩散步同看日落。
粉丝大喜,建议狗仔多多偷拍,不够看。只有白明瑾想脱粉回踩,可是手上有那个抽烟男给的钱。
她和父母费力沟通了好几遍,他们从最开始的惊慌、转成愤怒,然后难以置信,完全无法理解。
现在,他们沉默了,只想要见到儿子,和那个所谓的大明星。
白明瑾也在努力联系哥哥。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好好的,但是不搭理自己。他任八卦满天飞,和网友对骂——她现在还能看到网友们整理的作战记录,为什么他和那个老烟鬼手拉手,亲亲抱抱,看上去好好的,但是不理会亲人。
她回想哥哥的那些礼物,流满网络的照片,里面的东西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家里。
她想起他的话,他似乎讨厌沈琛,似乎很了解沈琛的本性。
如果和心理顾问私通这个爆料是真的,那其他更糟糕的爆料八成假不了。
为什么哥哥现在跟他好好的?
…
大明星和他的小顾问回到那家“洗澡”没洗成的七星酒店。
这次不走地下车库后门,走正门。
白浮清这才知道这家酒店名字是“七星酒店”,是一个集超豪华酒店、商业、会展、娱乐、休闲、艺术文化为一体的超大型建筑群。
因为拥有完备顶尖的□□,所以别名七星娱乐酒店。
“呃……”
沈琛挨近他,深情款款:“本来最近工作很忙的,只有那一天假,都推掉了,因为想和你在一起。”
直觉告诉沈琛,现在是关键阶段,他马上就可以拿捏白顾问剩下的人生了,不宜中途熄火,前功尽弃。
“你不是让我别回去了吗,我也不想回去了,哪有那么多光鲜亮丽,这个圈子就是别人游戏人生的地方而已,所以是‘娱乐’啊。”
“我不想再被当成玩具了,我只愿意让你玩儿。”
“特权也要,受害者的位置也要。你是那个占着茅坑把厕所堵了的畜牲,不是可怜人。”
白浮清只觉得他是玩玩具的人,装可怜已经成为了习惯,不管实情如何都要蒙骗一下别人。
沈琛脸色紧张,捂紧他的嘴。
“别乱说,这多不干净啊…大菌吃小菌大菌吃小菌,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这次沈琛订的房间是一个小公寓,不是先前的情侣大圆床。
房间确实小。
白浮清站在门口,视线从左扫到右,一览无余。没有了,就这么多了。
“我觉得这个地方很适合你!”沈琛兴奋地去拉开窗帘。
左边是一扇落地窗,窗帘一掀起,夕阳的余光便爬进屋,金灿灿的淡黄从地毯爬上床,爬到对墙的十六世纪油画上,身着华服的贵妇仪态端庄,笑容温婉。
“你来你来——坐到床上,对对对,坐在光里,拿着这本书——你不看这种心灵鸡汤?哎,没关系,摆设嘛。你看这正好!就像我当时遇见你的样子。”
白浮清把书放回床头柜,把窗帘拉回来:“我不是你摆姿势的玩具。另外,很晒。”
他以为这几天会过得混混沌沌不知天地为何物,但沈琛只是拉他出门逛。
比如非说要凌晨下海滩等日出。
作为昼夜颠倒作息混乱的人,他应该不少见过日出才是。而且,这有什么好看的。
沈琛满眼期待的小星星,说:“就是想和你看!!”
不,你既不想看,也不想“和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浮清忍着没有反驳出来,因为这个笨蛋即使承认了也说不出那个想要的“东西”。
蓝白色的浪冲上海滩,翻动砂粒,留下沙石贝壳和其他沉积物,退离。紧接着下一波浪又拍来,周而复始。
海浪柔软而有节奏的声音,令白浮清感到更加困倦。
沈琛光着脚踩沙滩和浪花,积极地大声分享感受。见白浮清懒洋洋的模样,便抓着他的手逆浪而行走向海中。
衣服变透变重,黏在身上。这并不舒服。
换作以前,白浮清肯把这个行为判定为百分之五十危险,“沈琛要把自己溺死”。
可现在,就任由他抓着。
天边泛起一片淡澄粉,颜色逐渐变深,深至海平线仿佛被点燃。
翘首以盼,呼之欲出。
那轮红日终于显露真身慢腾腾升起携着鲜艳的朝霞,神明的眼底也窜起温柔的火光。
“这就是幸福吗?”
“我突然感到好幸福呀,我好久没有遇见过幸福了。”
“或许吧。幸福或许是某种身心与自然的平和。”
幸福和太阳和自己会有某种必然的关系吗?
白浮清仰头看金橙与蔚蓝交杂的天空,并未感到幸福。
海水从腿漫到腰,像在梦里一样,但梦里没有如此灿烂的日出和阳光,光洒在身上,有点暖有点热。
沈琛说:“如果我是人鱼族的一条人鱼……”
“可以不要破坏我对美人鱼这一意象为数不多美好的幻想吗。”白浮清打断。
“好吧,那我是海妖,在迷雾中唱歌的塞壬。大多数的船只和人被歌声引诱彻底迷失,只有奥德修斯,让水手戴上耳塞,将自己牢牢捆缚在桅杆上,保护了船队。”
“你是想说我和奥德修斯有某种相似性?算了吧,我和英雄人物无关,你也没有妖怪的能耐。”
白浮清自己也是那个沉浮于诱惑而迷失的可怜水手罢了。甚至不如他们幸福,可以完全迷失和沉沦。
海水已高到胸腔下部。
“不,我敬佩坚定而聪明的人,也明白诱惑的威力。”
沈琛目不转睛,看着火焰般的骄阳。
“只有你,无需绳索和耳塞,不需要外人的帮助。明白诱惑和海妖的危险,坚持完整听完整只歌曲,仍然没有离开,只有你向大海深处孤独的海妖伸出手,海妖还是第一次看见日出。”
然后他踩到湿藻泥脚底打滑,摔入海中,呛了几口水。
晚间。
沿着蜿蜒的地灯走进沙滩露天酒吧,装点的七彩霓虹描绘出酒吧的轮廓。
看到其他客人时白浮清下意识想回避,他们的目光也扫过来让他浑身不自在,沈琛大方方上去打招呼。
他们优雅而友好,风度翩翩,谈及八卦时不戴任何有色眼镜,似乎只有欣赏热情和好奇。
沈琛回应说:“玩的好的朋友而已啦,白顾问是很好的人,只做顾问太可惜了。”
没有人质疑,笑着感叹“我也想找到这样好的咨询师”。
并安慰白浮清,不必太有压力,人言可畏,事实总是容易被歪曲,先专注现实生活就好,世界各地走走看,自然美景带来的震撼会让渺小的人类淡化浮云。
遮阳棚下悬着彩虹串灯,地板隐约可见海洋生物的投影,线条简约,边缘朦胧。
浸在一片光影中如梦似幻,再来一杯力娇酒为基调的甜口鸡尾酒,白浮清又开始感到飘然欲仙了。
沈琛坐在对面,单手支脸,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顾问,你好像喝醉了哦?”
“嗯,嗯?没有,我很清醒,只是有些有神,只是……想到了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我确实在见到你之前就见到你了,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
对于学姐夸装描绘的陌生病人,白浮清半信半疑:“恕我冒昧,你的朋友如此严重的状态应该呆在医院里了吧,怎么会在外面生活呢?”
学姐说:“他比较坚强。”
当时就很惊讶,坚强到这种程度?学姐竟然认识这样的人?
他闲暇时刷到她的动态分享,便顺势点进个人主页仔细翻看。姑娘把个人空间营业得整整齐齐。
虽然,所有照片都差不多,也都和网图差不多。
这样批量生产的美貌,白浮清差点脸盲。
刷着刷着,疲惫的眼睛突然被一张照片抓住了。
单人照,黄金比例构图,被拍摄者气质独特,眉眼传神,正透过电子屏幕看向观看者,似乎有言欲说。
让他想起了最近看完的血浆片的反派,片中有一个类似的镜头。
狂乱和危险尽数敛入文雅的外表中,被拍摄者那样深情地看向屏幕外——玩味的目光和勾起的嘴角忍不住泄露秘密——安定的日常环境努力压制这份异样——可看完全片的观众仍然知道这个秘密。
只有凶手和观众知道这个秘密。
白浮清心里小小惊叹一下,欣赏之情油然而生。学姐不仅认识坚强的精神病人,还认识这样气质独特的人。呀,说不定也有机会见见他呢。
他考虑答应学姐的“病人朋友”,给她个面子,再探听这张照片的消息。
白浮清现在对精神病人没啥兴趣。
他对这个专业略感失望,它并不像影片里那么有趣,压力大就算了,还直面危险,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紧急情况。
治疗极具“挑战性”,病人很多,而且治不好。
不仅要和病人抗衡,还要跟背后的家人抗衡。
大部分病人都乖巧,但小部分病人发作起来,足以要了老命。
在见到齐心协力上阵才把发病者束缚好、自己的同学被一脚踢飞几米远、青少年和心智不熟的成人自杀自残要挟、出院但未痊愈的病人发病提把菜刀路上连砍五人等情况后——白浮清退却了。
他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生命。
那天沈琛走进房间,没有化妆。
白浮清一眼就认出了他,暗自欣喜若狂。
“噢,夸张了,但是我确实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欣喜——以至于嘴角压不住的上扬。”
“我听到了命运齿轮咔哒作响的声音。”
“我决定要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
“真的吗?”
沈琛又幸福了,喜上眉梢。
“这真是我听到过的本年度最好的双向奔赴!因为就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是真的,但和你无关。”
“他和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