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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chapter 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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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进度提早了一个月,他和秦长裴的见面原本应该在一个月之后,而不是现在。
林致溪不知道这是否是蝴蝶反应,宋却舟偶然跟他提过两句,说是松原与其他公司的合作进度超乎预料,导致这块蛋糕被许多人盯上,这或许就是导致那块地提前开拍的缘由。
又或者,仅仅是神明不愿他这个变数再继续待在宋却舟身边了,要用这样的方式,提前他的落幕。
林致溪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现下是一点钟,宋却舟还要几个小时才回家。
他走到书房门口,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能开。
可指尖搭在门框边,他怎样也施加不了力气,心脏跳得很凶、很快,像摄取他全部的呼吸般,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林致溪感到喉咙里又很黏腻的东西在堵着,让他那些被吞下去的啜泣像破碎的旧风铃,又钝又尖。
他仿佛听到脑海中有什么声音在说:推开这扇门吧,你始终要做这件事的。
因为他注定只是个推动故事情节的配角吗?
林致溪咬牙,手掌抵上冰凉的门,微微发力,推开了。
自重生后他就没有再踏入过这个房间,他的心里一直有道过不去的坎,对宋却舟的内疚让林致溪甚至不敢多望书房的方向,如今故地重游,他也清晰地知道自己接下去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奔向死路。
第二次,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发展,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是如何清醒地目睹自己酿成大错,再不能回头。
宋却舟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房间摆设整洁,桌上摊着书和文件,但不乱。
林致溪走过去,坐在宋却舟的那把蓝白椅子上,这椅子也是他挑的款式,因为原来的那把坏了。
这件事他早就做过,此刻竟有几分荒唐的轻车熟路。
他输入电脑密码,密码却不是原来的那个了,林致溪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短路,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在这里发生变故,他紧接着又试了两个,从宋却舟的生日换到他父母的生日,最后当他输入自己的生日时,屏幕上显示“欢迎”。
林致溪怔怔地,看着看着,忽然掉下一滴眼泪。
宋却舟原来的密码是随机的数字组合,一直没改过,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他的生日。
怎么能这么地不设防呢?
这无异于将一把尖刀递给林致溪,又为他指明了心脏的位置,告诉他:你随时可以刺穿这里。
也告诉他:可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给予你全部的信任,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只是如果离别是写好的结局,何必让他受此一遭万箭穿心。
紧握着的鼠标好像成了能够灼伤他的一团火焰,林致溪惊慌地缩回了手,他几乎要落荒而逃了。
离开这里,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宋却舟会在几个小时后回来,会给他拥抱与爱——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样残酷的折磨。
可是他站不起身,他知道的,故事早就被写好了,他今天不在这里死去,明天也会在其它地方死去。死亡是他避不开的宿命,唯独要赌的,是他如果改变了故事的走向,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确定,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只是个凡人,怎么敢和神明较量?
假若他只是一个人,那么大不了赔上一条性命,但他有在意的人,所以他只能选择放弃。
林望舒想到林望舒的病,又想到宋却舟的爱,一千种一万种滋味在心里搅和,最后他颤巍巍地点开桌面上某个整理好的文件,点开看过后,将它拷贝在了拿来的U盘里。
文件传送所需的时间不多,很快就好了。
林致溪等待的时候没有再落泪,他为数不多的果决都用在这时候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犹豫只会让他陷得更深、更痛苦。
他早就已经做好决定了不是吗?
跟着故事设好的轨道走,他爱的人都会拥有一个好结局。
林致溪拔出U盘,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他不知道的是,书架上有那个微型摄像头,能够拍到他进来后的所做的事;他不知道电脑有个小软件,能将电脑的动态远程发送给在松原的宋却舟。
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仅能肯定的,居然是自己的时日无多。
时间开始倒数,离关于那块地的合作会议还有四天。
倒数第四天,林致溪在和满河的聊天里,告诉他自己最近不打算准备漫画连载开坑了,他帮着满河又梳理了一遍故事的大纲,指出了可以扩写与构建世界观的地方,话尾他说祝满河开坑顺利。
这个祝福说得太早了,然而他已经等不到寒假了。
满河似有觉察,问他最近是不是在忙,林致溪顺着回答是的;满河又问他明年开连载吗,他说以后有机会再开吧。
没有以后了。
倒数第三天,林致溪和林望舒在线上聊了许久,他们没有打电话,都怕自己哭出来。
他知道妈妈生了病,现在在秦家名下的医院,但林望舒不提起这件事,他就也当不知道,继续和妈妈聊着乱七八糟的话题。聊天结束时林望舒说天冷了你要记得加衣服,很简短的一句问候,可林致溪一旦想到再有一个多月,他就再也听不到了,眼泪便落在了屏幕上。
倒数第二天,林致溪依旧还是每个下午给宋却舟做甜品,尽管对方这两天都在外忙碌。他也打过电话,旁敲侧击地询问宋却舟是不是最近两天都要忙,宋却舟回答他那块地很重要,他可能这几天都得在公司,林致溪沉默片刻,只温声应好。
他的胃口越来越小了,有时一两个小点心下肚就再吃不下什么了,甜品放不了太久就得处理掉。
但他还是做。
他的时间那么多,又那么少,不做这些,他的心就会空下来。
今日份是抹茶毛巾卷与苹果巧克力曲奇,宋却舟还是忙得不回家,林致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天黑了,他给自己煮了一把面,面倒进碗里,他才想起没放鸡蛋,也没加青菜,汤面上零零散散地飘着葱花,但他有些累了,也不想再动,将就着吃了。
最后一天,林致溪原本想凑合过的,看到回家的宋却舟一时竟愣住了,随即心里涌上如潮的喜悦,以至拿碗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他很开心,鼻尖又有点酸涩,他想命运还是给了他一点恩赐,让他得以拥有最后的好时光。
他温声跟宋却舟说:“我们再吃一顿小火锅吧。”
宋却舟望向他的眼神在逆光里瞧不清,但他听见宋却舟说:“好。”
家里一直备着食材,简单的火锅也不用太大的心力,林致溪开冰箱门拿丸子时,忽然感到肩上一沉,是宋却舟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
宋却舟用面颊蹭了蹭他,一个很亲密的背后拥抱,低喃似地的话语飘到林致溪的耳畔:“这些天,我很想你。”
林致溪眼中喜悦与伤感并存:“我也很想你。”
宋却舟问:“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嗯?”
林致溪一双眼睛里水雾氤氲,声音却似平常:“已经说过了呀,我很想你。”
又重复一遍:“真的很想你。”
他已经用最隐晦也最坦然的字句去叙述自己的心境了,这几日每时每刻林致溪都在思念,他盼着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他害怕被命运的深渊追上,他总想到宋却舟,一想就是一整夜。他做出了背叛的选择,所以听到宋却舟因为在忙那块地所以要留在公司时,他一句话都不说出。
他没有脸面去要宋却舟陪陪他,即便这已然是他们最后的光阴了。
他说我很想你,是爱语,也是告别。
林致溪没有看到的是,宋却舟轻笑了声,眼神逐渐冰冷,语调却丝毫没变:“我知道啦。”
他们随机挑了一步片子,爱情片,有点无聊,林致溪本来觉得吃火锅会很慢,没想到他自己没胃口动了点就再吃不下去了,宋却舟夹菜挑肉的速度也很快,这顿火锅结束得猝不及防。
临了宋却舟看了看他的碗,微微皱眉,问他怎么吃这么点。
林致溪笑了笑,回答说是傍晚甜品吃太多了撑了。
收拾完后宋却舟说自己最近太累了,原来想着一起看完这部电影的林致溪止住了话头。
人世间总要有遗憾的,他想,反正他的遗憾这么多,也不在乎没看完一部电影了。
于是他们洗完澡躺上床,彼此间的话很少,仅有一句晚安。
秋深了,一切都变得寂静,浓郁的夜色里有太多不能说的心事。林致溪不知道他们清晨跑过的那条道路,旁边的桂花是否已经彻底盛开,他这几天都没有出去。他待在这座公寓里,就像待在一个小巧的避风港,或者也像即将行刑的刑台,这取决于宋却舟有没有回来。
回来了,他便欢悦地迎,没回来,他就静默地等。
偶尔心血来潮,为闻一点桂香,推开一扇窗,迎面却是萧瑟的风,好似天地间的回音,在叫他快些归去。那时他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一个人的时光太难熬了,心有憾事的人尤甚,他没有看到世界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变成褐色,因而乍一想已然秋深,便总觉物是人非。
但是现在呢?
大概更多是无奈吧,就像他在这个夜晚感受了侵骨的寒意,在心里恍然大悟,原来秋天也要过去了。
光阴如此飞逝,林致溪非要跟谁作对似地,一个晚上都不合眼。
他想原来秋天也要结束了,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陪宋却舟过冬了。
明天宋却舟回来,就不再是他的爱人了。
他静静地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