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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chapter 36 ...

  •   林致溪到辛德时,秦长裴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站定两秒,随后垂着眼走过去。

      服务员递过来菜单,他点了杯榛果咖啡。

      秦长裴挑了个小包厢,服务员走后,这片空间就只有他们两人了。

      谁都没有先说话,秦长裴的指尖搭在桌沿,转而指背抵住桌面摩挲。

      这个小动作林致溪见他做过很多次,在秦家他将茶水送上去时,看到秦长裴面对那一桌子的文件,手上的动作多半就是这样的。这似乎意味着秦长裴在思考些什么,或者用主观意味更重的词——算计。

      “你应该清楚,我找你来不是为喝这一杯咖啡。”秦长裴很快开门见山道。

      林致溪平静地反问:“那秦总是为了什么?”

      秦长裴递过来一叠报告:“在说出我的来意之前,我想让你先看看这个。”

      林致溪接过打开看。

      虽然他早有预料,可那些冰冷的专业名词依然使他触目惊心,他抿唇,牙齿在唇上压出一道道白印。

      然而这样的反应在秦长裴看来却比想象中的要轻许多,他原以为涉及到林望舒,林致溪多少会失态,没想到还能还算镇定地问他:“我妈妈现在在秦家名下的医院,是吗?”

      秦长裴挑眉:“是。”

      林致溪神色静然,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来的时候想着你看到这份报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秦长裴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说道,“倒是比我预料的要冷静。”

      因为如潮汐般的痛苦与绝望他已经切身体会过了,而今重走老路,痛楚愈发刻骨,情绪却愈发内敛了。

      林致溪眼睑低垂:“当你给我这份报告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什么都会答应你了。”

      秦长裴问他:“你的意思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了?”

      林致溪嘲讽似地苦笑:“秦总来之前就应该想好要求了吧?”

      秦长裴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对方这个笑容,勉强到他心里看了不舒服。

      他无疑才是逼迫的一方,所拥有的筹码和条件甚至还没有全部搬上台面,林致溪的眼神却好似已经能看透一切。

      他不知道前一次见面还在用“您”字称呼他的人,此刻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那样地冷淡,那样地悲伤。

      他不知缘由,只心有所觉,竟感到哀切。

      秦长裴指尖顿住,收回散漫的思绪,他微抬下颚,那股子仿佛与生俱来的锋利显现出来:“那么,我要你帮我拿到松原的机密文件。”

      不是“想”,而是“要”,似乎笃定他一定会答应。

      林致溪面上的神情没有怎么变化,只好像从虚无缥缈的忐忑变作了如有实质的哀伤,秦长裴的一句话像是一把重锤,敲定他此生命途多舛、不得善终。

      如同在对他说:你看,无论抱有怎样的侥幸,命运还是会残忍地粉碎那些希望。你注定是一颗被舍的棋子,只能接受退场的结局。

      林致溪觉得浑身无力,他觉察到自己的情绪仿佛有哪里不对劲。

      他好像跌进了泥潭,可能伸手拉他出去的人远在千山之外,于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挣扎,最后叹息地想:原来命运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放过他。

      然而现实生活中对话还要继续,因此他面对着将他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语调没有波动地说道:“松原的总裁,是我爱人。”

      “我知道。”秦长裴一顿,反问:“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找上你?”

      “那你也应该清楚,以宋家的财力,为我妈妈提供好的医疗环境不是难事。”

      秦长裴似乎早有准备,知道他会这么说,不紧不慢道:“据我所知,在医疗方面,宋家的人脉远不及秦家,至少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适宜的骨髓,还是个未知数——我问过主治医生了,医生也说要尽快治疗。何况我能托人情找到的为你母亲手术操刀的,是这个领域顶尖的那一批。”

      林致溪不置可否:“是未知数,但并非不行。”

      秦长裴眼眸微眯:“所以你要赌赌看吗?”

      短暂的沉默后,林致溪说:“我赌不起,但我相信你手上的筹码不止这些。”

      这是要谈判的意思,秦长裴有些意外,这个人似乎真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换了一个模样。

      随后他说道:“我想你应该清楚,你母亲和我父亲之间的事,也应该知道,我父亲的遗嘱里不包括秦家赡养你母亲这一项,这意味着,你母亲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秦家。”

      林致溪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答应,你会让我妈妈离开秦家?”

      秦长裴与他对视:“你可以这么认为。”

      林致溪抿唇:“就算离开秦家,我未必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所以你是想你母亲被赶出去?”秦长裴淡淡道,“即使她曾那么想要一个名分,即使她现在生了重病?”

      林致溪紧盯着他,半响问道:“那如果我答应了呢?你能保证秦家永远善待我妈妈吗?能保证给她一个名分吗?”

      秦长裴听到这句话眼神更沉,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林致溪,“你现在反倒要和我谈条件?”

      “秦总也可以这么觉得。”林致溪恨声道,“毕竟秦总也明了,我妈在我的幸福和她想要的名分之间,未必会认为后者更重要。”

      “你的幸福?是指连身份也不敢坦白的幸福吗?”秦长裴闻言嗤笑,“你没有和宋却舟讲过你和秦家的关系吧,为什么呢?那天我和你们遇见,你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告诉他我和你的关系?你在害怕什么?”

      林致溪眼睫一颤。

      是,他是在害怕,可怕的是噩梦反复,和爱人永存遗憾,关他秦长裴什么事?

      林致溪心里冷嘲,面上却不显,掌握着自己的节奏反问道:“你觉得我在害怕?”

      “否则为什么不敢坦诚?”

      林致溪竟是笑了,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秦总说得对,可是我能帮到你做这件事的前提,是我能拥有进他书房或是办公室,并且能动他电脑——然而假使他能信任我到这一步,我又为什么不再赌一赌他不在乎我的过往呢?”

      秦长裴冷哼:“你觉得宋却舟不会在乎吗?宋家的独生子,会不在意你的过去和你说不出口的身份?即便宋却舟不在意,他背后的宋家也不在意?”

      “所以这个也算是秦总的筹码?”

      “未尝不可。”秦长裴说道,“至少我能保证,事成后,我不会去打扰或是干涉你和他的未来。”

      至此,所有条件全都浮出水面。

      原是这样地漏洞百出,细想起来如此不堪一击,他当初如何就那般轻易地陪进去一生了呢?

      林致溪闭了一下眼:“只要事情暴露,我和他还哪有什么以后。”

      秦长裴大约是没想到他这么冷静,眼眸微眯。

      记忆里那个怯懦的少年何时成了这样?

      他想起林致溪时,脑海里总会浮现那双哀戚的眼睛,两年了一直如此,他有想过再见时的情景,但没料到仅仅两年的光阴,就能这样改变一个人。

      到这一步,他一怔,想到原来他已经有两年不曾见过林致溪了。对方身上的每一分变化都令他本能地感到不悦,因此他的语气沉了下去:“所以你的选择?”

      林致溪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别无选择,不是吗?”

      没等秦长裴说话,他又道:“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秦长裴眉头一挑,“你说。”

      林致溪面色肃然:“我要你发誓,如果我帮你做成了这件事,你要保证马上让我妈做手术,还要保证秦家会给我妈名分、会永远好好地对她,让她余生无忧。”

      秦长裴似是很意外:“只有这个?”

      林致溪坚定道:“只有这个。”

      “好。”秦长裴也干脆:“只要你帮青颂拿下这块地,你说的条件我答应。”

      林致溪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被他映在眼底,这人还是太年轻了,在城府深厚的秦长裴还不够看。

      可正是如此,才会令秦长裴格外不解。

      这人望着他的眼睛里,有怨恨,有敌意,有愤懑,但他刚才的行为和提出的条件,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竟然像是在托孤。

      秦长裴不明白。

      他和林致溪相识十年,纵有两年不见,也有八年相处,自认为了解对方,可今时今日去看,他已然无法摸准林致溪的想法了。

      他沉思着,林致溪也在看着他,眼中光影流转,忽而说道:“你好像一直都在恨我。”

      这句话很轻,像是喃喃自语,但秦长裴听清了。

      他眸色难辨:“恨?你太高估自己了。”

      恨这个字,情感色彩太浓重了,仿佛谁沾着了,都要刻骨铭心一番,但林致溪哪里值得他付出那样多的心力。

      他这么想着,但用出“高估”这个词时,竟不免失神。

      林致溪没有回话,他盯着秦长裴看,好似要用目光钻出一个窟窿来。

      他恨秦长裴吗?

      当然是恨的。

      他的悲剧源自秦长裴的手,他也因为秦长裴的敌意度过了并不好受的高中岁月,只是他面前的这个人,这个看似鲜活的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位作者笔下的一个配角,抑或这个世界堆出的一份数据,因为被设定了恨他的出厂设置,所以一生都要与他怨怼。

      这样的恨实在太浅显了。

      林致溪的心底忽地涌上冰凉的海水,他任由自己的心变得潮湿,也任由潮水褪去后,那颗心变作一块荒芜的空地。

      他的沉默大概也使对方觉得无趣了,秦长裴没有再说什么,结了账,起身,扫过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然后转身离开。

      林致溪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串廉价的玻璃手链,想起那些话语——“离我远点”和“走开”,想起这人看他时冷漠的目光。秦长裴讨厌他,所以整个秦家的人都不喜欢他,所以高中的同学们也不愿和他走在一起,秦长裴在他的生命里划出一片空旷的荒漠,关于这个人,林致溪能联想到的只有仿徨和痛楚、失去和悔恨。

      所以随即,他低低地笑出了声:“哈,他竟然不恨我,哈哈。”

      哪有比这更荒谬的笑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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