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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要一份糖醋排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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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槐在学校已经听了一整天的教训,放学还花了一个小时的精力去处理‘私事’,他现在已经有点累了,看都不想看江怀民一眼,转身往自己屋里走。
江怀民见他不理,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抓起江槐的衣服就骂:“我花钱给你上学,你就是这么回报你老子的?老子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说话!”
江怀民被烟熏得黄黑的手指,就连指甲缝里都陷满了黑泥,江槐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白色T恤上抓住一条又一条令人作呕的污渍。
“别碰我!”江槐强忍着恶心,用力过猛差点把江怀民推翻出去。
“哥…哥你别动手!”知道江槐的脾气,江湫一时也不敢靠近他,只能赶紧挡在江槐跟江怀民之间。
江怀民也被推得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却笑了:“好小子,胆子这么肥敢打你爹?你这个小兔崽子你——”
看着江怀民又要上来,江槐往旁边走了一下,冷漠地看着他:“别拿你脏的手碰我。”
江怀民抓了空,彻底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气恼道:“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丑,你现在翅膀硬了竟然敢嫌弃你老子手脏?你是不是忘了你长这么大全靠老子这双脏手供你吃喝拉撒的?”
江槐手指紧握成拳,张嘴就想开骂,却被江湫抓着手臂拦了下来:“哥你少说两句,爸爸不是这个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被江怀民抓着头发拽过去,泄愤般一巴掌扇到了沙发上。
“没用的东西!你哥跟老子作对你竟然还敢帮着他!老子打不死你!”
从很小的时候江槐就知道,这个家里不是他的容身之所。
江怀民滥赌,同时嗜酒成性,输急了就会打人,喝多了就会发疯。
这个并不宽敞的房子,从里屋到阳台,从墙壁到地板,几乎每个地方都残留着他被江怀民无端毒打的记忆,弱小的身体和强烈的不甘心在蜷缩的缝隙中生长,发芽。
如今的江槐长到十七岁,这份改变是天翻地覆的。
江槐掀起江怀民的衣领,狠狠地把他撞到电视机旁边放保温壶的架子上,压得整个架子都倾倒下来,保温瓶碎了一地,热水流到地上升起烫人的水雾。
“你他妈再敢打小湫,老子弄死你!”江槐手上提着劲儿,咬牙切齿地说。
“你这个不忠不孝的杂种……”江怀民其实也被撞懵了,他捂着发疼的后腰,气势不减地冲江槐吼,“你给老子滚!滚出去!老子就当没生过你,从今天开始你在外面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
江槐冷笑了声,不带一丝犹豫,踹开门就往外走。
江湫见状连忙叫喊着追上去,在灯光昏暗的楼道里终于抓住了江槐的校服。
“哥,你别走……”
江槐转过身看着她,没说话。
江湫的眼圈发红,被江怀民打了一巴掌,脸高高地肿起。她的校服有些大,但依旧能看见因抓得太紧而泛白的手指。
“你也不要我了吗?”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江槐刚心软了一下,就听见她说:
“我今天考试考得很好,爸爸还让我看电视,他不是真的要赶你走,你们都少说两句,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你读书读傻了?你他妈没看见他刚才......”江槐的情绪立马被引爆,但还是及时收住了口。
说实话,江槐从始至终都对上学没有任何好感,想到学校那里抱着课本连教室都不敢出,放学只敢埋头走路的同学,他不高兴的时候甚至可以一手一个把他们全部拎起来倒挂在树上,对方也不敢有一句怨言。
就跟现在一样,她明明遭受着家暴和虐待,竟然连哭的时候都不敢发出声音。
“我不可能无时无刻都护着你。”
江槐把的江湫手拽下来,然后从包里掏出那个抢回来的青蛙钱包:“这是你的吧?”
江湫顿了顿,伸手接过钱包:“为…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湫咬了咬嘴唇,声音很低:“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江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妹妹低垂的脑袋,手抬了一半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回去吧。”江槐说。
江湫仰起脸看着他:“那你呢?”
“我…”江槐目光垂下来,看向楼道里生长着黑色霉菌斑的墙角,“放心,我死不了。”
九月份的夏天,晚上似乎没那么热了,街道旁熟悉的店铺开了彩灯,响起各种各样的动感音乐,不少人带着小孩和宠物出来散步,丈夫搂着妻子的腰,哥哥拉着妹妹的手,有说有笑,活蹦乱跳倒是比白天还要热闹。
江槐站在路口,看着这样的场景静默了好久,然后烦躁地从兜里摸出根烟咬嘴上,却在身上摸了一圈后都没找到打火机。
“操。”低声骂了一句,突然眼睛就酸了起来。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了两圈,本想到徐鸠家开的网吧去打打游戏单子,顺便凑合着睡一觉,但想起晚上连饭都没吃,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顺着大路拐了弯,进入一条他平时不怎么穿行的小街上,那条街开着许多餐馆,大大小小菜系也很丰富。
江槐随便找了家名叫‘祥和居’的中餐馆走进去,店里开着空调,撩开门帘儿一阵爆葱的香气扑面而来的同时,他停住了脚。
餐厅不大,只有一桌人正在吃饭,两个服务员阿姨闲来无事坐在厨房门口聊天。
江槐扭过头,跟站在收银台里边儿,叼着半截烟的男人撞了个对眼儿。
之前在巷子里那个男人,现在换了一套行头,穿着白色的短袖,纹着花臂的那只左胳膊被一条黑灰色的遮阳臂套给遮了起来,他颇为意外地看着江槐,单边挑起的眉毛让他整张脸多了份嚣张。
江槐站在门口左右不适,正在犹豫是不是该换一家别的馆子。
这时男人嘴里的烟灰掉下来,落在塑料菜单上,他拿起来掸了掸,然后递到江槐面前。
“吃饭?”
江槐一低头,发现他拿着菜单的那只手并没有被遮完,露出了手指骨节,上面好像纹的什么字母。
接过菜单,快速地扫了一眼。
“要一份糖醋排骨。”他看了看男人,“送汤吗?”
男人点点头,指了指厨房门口的位置:“汤饮自取。”
“谢了。”江槐放下菜单找了靠墙的桌子坐下来,然后拿出手机开始在游戏派单软件上发布招募老板的信息。
后面那桌正好吃完了饭,三五个赤膊的男人站起来叫嚷着买单。
江槐看着手机,余光却默默瞥了过去,然后听见其中一个阿姨对着收银台那边儿喊:“小周啊,这桌多少钱?”
收银台后边儿那人应了一声:“329。”
“开下发票。”
“好,马上。”然后他在下面摸索了一阵,拿了几张纸走过去。
笔直修长的腿迈出收银台,江槐注意到他下面穿的是运动短裤,膝盖被护膝包着露出一截黑色的布,脚上穿了双白色篮球鞋。
比起之前在巷子里那副‘不像好人’的装扮,这一身简直青春得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江槐一时都怀疑认错了人。
靠,江槐看了一眼他那张十分出挑的脸,还挺帅。
手机里传来派单接单成功的提示音,江槐滑到APP消息后台跟接单老板确定时间和价格,聊了一会儿他的菜也端上来了。
“挺巧啊。”周蕴川一手端着糖醋排骨,顺便还拿着一碗米饭。
江槐放下手机看着他:“是挺巧。”
周蕴川把米饭和排骨放到他面前,指了指后面:“消毒柜里有筷子,一次性的在篮子里,需要自己拿。”
江槐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他腿上的护膝问:“你也打篮球?”
“偶尔打。”
“哦……”江槐收回眼神。
对方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回到了收银台那边。
江槐到厨房门口去打了碗紫菜蛋花汤,紫菜很少蛋液也不足,但由于是免费的江槐也没多计较,拿起一次性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跟接单老板约的游戏时间是晚上八点半,江槐还有二十分钟,他火速吃完饭走到收银台去结账:“多少钱?”
周蕴川听见声儿就从柜台里把脑袋抬了起来,手里的笔也放下了。
江槐瞥了一眼,压着的点菜板上有张废纸,上面好像是画着一副什么图。
“我看看…”他拿出单子看了眼,“37,现金?”
“嗯。”江槐从兜里拿出张一百放在柜台上,然后等着找零。
周蕴川点点头,拉开抽屉开始翻找。
“玻璃修好了?”江槐问完就开始后悔。
“嗯?”周蕴川抬了下头,然后又垂下去继续翻了几张一块钱出来,“没呢,那点钱连换个锁眼儿都不够。”
江槐心里这个气啊,怪不得当时管他要两千呢,就破了块玻璃,这人竟然想连整个门都换了。
“那就不用找了。”江槐翻了翻白眼,抬腿就往外走。
周蕴川愣了下,笑了:“现在的高中生都挺有钱啊,这么大方?”
江槐没说话,撩开帘儿就出去了。
也许是听见动静,一个系着围腰的男人从后厨张望着走了出来,就看着周蕴川手里捏着一把零钱正对着空气发愣。
“刚才出去那人是你朋友?”
周蕴川扭头朝他看去,顺手把钱扔回抽屉里,“不是,一个小孩儿,下午在我店后门儿打架,把我玻璃砸了。”
“把你店后门儿砸了,你没让他赔?”
“赔啊。”周蕴川靠着椅背,凳腿儿往前翘了翘,手里转着笔,“这不是连找零都不要就走了吗?”
“哦。”对方把身上的围腰解下来,扔在旁边的冷柜上走过去,看着他身上的装备说,“怎么,晚上要去打球吗?”
“嗯,练练,好久没摸了。”周蕴川笑了笑。
“自从受完伤后就没怎么打了吧?其实最近我这儿不怎么忙,你要有事也不用天天过来帮我的。”
“我也没什么事。”周蕴川嘴上说着,低头看了眼时间,从裤兜里拿出车钥匙站起来,“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