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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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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声在窄狭无人的深巷中响起,这样的动静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
江槐睁开眼睛,掐着烟深吸了一口,白色的T恤被细汗浸湿了一点,蓝白相间的校服系在腰上用袖子打了个结。
“我再问你一遍,这东西哪儿来的?”
夏日的黄昏多了份燥热,从电线杆延伸出来高压线交错在头顶,余晖从灰墙烂瓦的屋檐上撒下来,光影将巷道分了界,让本就窄狭的地方显得更加逼仄。
江槐扔了烟站起来,走到光影的分界处往下看。
角落的阴影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正被揪着头发按在墙上,脑门破了一片,蹭了不少血在布满污垢的水泥墙上,脏得像块破抹布。
“问你话呢,装听不明白是吗?”徐鸠低着头转述。
地上那人没回答,突然用力挣开了一只胳膊,掀起墙角的一块砖就朝江槐砸了过去。
力道不错,就是准心有点不稳,江槐看着那块砖头朝自己飞来,侧身躲了躲,然后直挺挺地砸在旁边一家不知道是什么店的后门玻璃上。
‘哐当’一声玻璃烂了个稀碎,露出好大个窟窿眼儿。
徐鸠差点没按住,转手就抓着那人的头发把他的脸揪了起来,有点恼火:“你小子……”
“我去你,妈……”
那人呜咽地喘着粗气,脸上的血又往墙上蹭出去了一截,看起来比之前更脏了,头皮被拽着生疼,还不忘口出狂言:“你们最好别让老子活着回去…”
徐鸠回头看了江槐一眼:“大槐,没事儿吧?”
江槐今天心情不好,非常不好,差到极致连话都不想说,直接抬起一脚踩在那张被迫仰起的脸上,用鞋底重重地碾磨。
一不小心踩得重了点,那人的鼻梁骨就发出清脆的一响。
徐鸠看出他动了气,为难地皱起了眉:“别冲动啊,交给我,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可别忘了今天胡总训你的话。”
江槐作为赋县二中出了名的问题少年,今天放学前又被带到教导处训了半个小时的话,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他的名字也已经在学校处分的公告栏上荣登了两次,从办公室出来之前主任拍着桌子发出最后通牒,要是再有一回他就得彻底卷铺盖退学回家。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年,要是因为这点破事连个毕业证都混不上,那这几年也就白憋屈了。
江槐闭了闭眼,勉强把心里的火压了下来,踩着那人的脸往后一蹬,后者发出闷痛声,整个后背撞在了墙壁上。
徐鸠把一个青蛙图案的零钱包扔了过来,江槐伸手接住,捏着钱包的一角翻过来往下倒了倒:“里面的东西呢?”
“这他妈的关你什么事儿!”
徐鸠反手就是一巴掌:“不会好好说话,嗯?是不是给脸不要脸!”
江槐黑着脸,捏着拳头作势又要往前来,那人立马下意识地往后缩躲了一下,全身上下就嘴最硬:“捡...捡的!怎么了?碍着你们了?犯法了?”
徐鸠见他油盐不进,怕于是把手伸进对方裤兜里,摸出一张学生证:“孙……小伟是吧?”
“你们要干嘛!?别以为我会就这样放过你们!”
“知道你小子不服气。”徐鸠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好言相劝:“可你该懂规矩,你要是有本事下回咱们再约,想怎么玩我们几个都奉陪,但是欺负小姑娘就没意思了对吧?”
孙小伟闻言瞪着他,正要说话,突然就听见不远处‘吱呀’一声响,刚才被砖头砸烂的那扇玻璃门,此时正被人从里面给推了开。
门框和锁头上应该生满了绣,所以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三个人同时停下动作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宽松背心的男人叼着根烟站在门口。
那人剃着个寸头,人很高,腿很长,目测大概有一米八五以上,肩颈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匀称又漂亮,就这样一脸痞样的叼着烟,抱着一只手斜靠在门框上看着所有人。
江槐的视线迅速却被他左手的花臂所吸引,青黑色的花纹繁重,一直从耳后蜿蜒到他拿烟的手。
“你谁啊?”徐鸠首先发出声音。
男人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穿的校服,然后眯着眼睛很快就掌握了当下的情况,拿烟的手平静地指了指身后的玻璃门:“谁砸的?”
就算再跋扈到底也是学生,而面前这个男人很明显就是个混社会的成年人,虽然长得挺规整,看起来也确实很酷,但这身打扮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江槐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他跟徐鸠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指着被按在墙根下动弹不得的人,异口同声地说:“他砸的。”
孙小伟破口大骂:“我艸你大爷——”
徐鸠立马就把他的脸猛地按在地上,一声闷响,骂声也消失殆尽。
男人处变不惊地吸了口烟,掐着剩下的部分碾熄在墙上,气定神闲地朝这群人中唯一得闲的江槐看去。
江槐本以为他是要找茬儿,却没想到那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赔钱还是报警?”
众人一愣。
男人懒散地抱着胳膊,十分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们砸的是我家店的门,所以,赔钱,还是报警处理?”
“不是我们动的手,是他砸的。”江槐指着孙小伟,不耐烦地又解释了一遍。
男人点点头,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拿出手机:“那意思就是说报警?”
“你到底想干什么?”徐鸠松开孙小伟,想上去跟对方理论一番,却被江槐拦了下来。
江槐不想跟这人硬碰硬,他们只是学生,而对方说不定是真的流氓。
“你想要多少钱?”江槐问。
这男人长了张不错的脸,锋眉俊目,轮廓分明,眉骨下那双眼睛狭长、凌厉,眼角却微微下垂着,有种慵懒的养眼感。
“你们是高中生?”男人问。
“是。”江槐回答。
“哪个学校的?”
“二中。”
男人意外地挑了挑眉,掏出烟盒在手背上叩了两下,倒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那就两千。”
“靠。”徐鸠都气笑了,“就你这破玻璃,年头估计比我活得都长,你好意思管我们要两千?”
男人看了他一眼,咬着烟嘴对江槐笑了下:“你是老大?”
江槐没说话,徐鸠正要发作。
这个时候另一个穿着二中校服的少年从巷口跑了进来,站定后一动不动地看向江槐:“来了。”
徐鸠问:“什么来了?”
“有人来了。”少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木讷。
江槐则径直走到孙小伟旁边,在他不满的闷哼声中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零钱,数都没数直接递到男人的面前。
“玻璃是他砸的,他自己赔你没什么意见吧?”
男人无言看着,没动。
江槐以为他是嫌少,顿时只觉得麻烦,索性一松手,那些钱就掉在了地上。
“该走了,别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不管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江槐转身就招呼其他人准备要走。
徐鸠应了声,紧随其后。
男人掐着烟,也没打算拦,眼看着那几人消失在巷口,才默默吐出一口。
墙角那位呻吟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他却看都没看一眼,踩着一地的玻璃和零钱就重新进了屋,把门也关了起来。
遇事分头跑,这是闯完祸后统一的战术默契。
江槐身轻如燕地跃过断墙,在一个繁流的十字路口彻底把身后追来的人甩了个干净,然后走进一栋建筑楼里。
那是一栋破败的老式居民楼,因为有些年头了,所以外墙旧得开裂发灰,这样的居民楼周围还有几栋。
路过泥泞的路面,以及破败但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商铺,江淮埋着头往前走,拐弯走进楼道,头顶的灯泡常年被蜘蛛网缠绕,在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走廊深处,那扇绿色的防盗门后就是江槐这十多年来唯一的归处。
不大的客厅里江湫正坐在餐桌前吃饭,看见江槐开门进来,拿着汤勺的手都跟着抖了一下:“…哥?”
江槐没应声,听着电视机里传来京剧的声音,正在叽叽喳喳地唱着《四郎探母》。
‘哐当’几声,江槐抬起脚,烦躁地把挡在门口的酒瓶子踢到一边,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这点动静足以惊动卧室里的人,胖硕的身体从房间冲出来,发黄的衣领上全是酒渍和污垢,隔着老远江槐都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的烟酒恶臭。
“你他妈又在外面惹什么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