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白芷莫弃

2、第 2 章

　　口述
　　回忆
　　1
　　我们要知道，花不会常开，人不会常在，在我们短暂而又漫长的生命中，陪伴我们自己最久远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自己，就像蓝天知道自己的广漠无边而默默无言，白云知道自己飘渺游闲而任性浪漫，阳光知道自己挥洒灿漫而热情温暖，我们也要知道只有自己懂自己，才会让我们更加的喜欢自己，然后去热爱生活。这有点像艾默生说的那样：“一个人对世界最大的贡献就是让自己快乐起来。”或者可以更准确的说，快乐是治愈一切的良方。如果回忆能让文哲此刻快乐起来，我愿意陪他去追寻，追寻他记忆里的那些生动而鲜活的片短。
　　我将自己愿意陪文哲回忆他往事的意愿表达出来以后，不知道文哲是有意的，还是真的那么凑巧，我竟然清楚的看到了他眼睛里流出了一抹圆润的光泽，我知道他是有所期待的，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中年人，早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时间流逝的速度有多快，能花大把的时间去倾听他人回忆自己曾经的过往，一定是朋友中最好的那种。看着文哲那愉悦的面部微表情，我似乎有些被他渲染到了，因为不能在病房抽烟的我，很自然的伸手拿起了一罐放在他床头提神的功能饮料，并且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当有少量带有颜色的饮料，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的时候，文哲的话匣子也缓缓地打开了。
　　陆文哲先是将我刚才洗簌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出的3本笔记本递给我，然后说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虽然没能做到天天都写，但很多值得记住的事情，我都把它写在日记里了，你可以看看。”我赶紧接过来，然后故作深沉的说道：“不会违法吧”。他白了我一眼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起诉你的，而且还会很感激你，我给你讲讲这里面的故事吧......”
　　尽管我也知道对他人最好的礼貌就是少管人家闲事，学会止语，学会沉默，便是彰显自己修养的最好的方式，但在面对文哲的请求时，我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要知道这沉甸甸的笔记本既有老友对我的重托，又有对我信任和肯定，想来他也是看过我写过的那些豆腐块，才决定希望能通过我整理出他曾亲身经历过的那些故事，以此来证明他曾来过这个世界，并且曾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些细小但很积极的能量，当然我也会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将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轨迹描述清楚。
　　2
　　我经常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会反思，反思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和做过的很多的选择，一开始我发现绝大部分的决定都会让我后悔，可后来我才发现，以我当时的心智和阅历，即使让我重新去做选择，我一定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所以这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人的经历才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我知道文哲早就有了这样的认知，因为我在没有翻看他的日记之前，单单光是听他口述他的那些经历的时候。我明显的感觉到了他在某些事情上苦苦挣扎的辛苦，他想把他内心的黑色，用另一种救赎的方式染成白色。而这种挥之不去涂抹不掉的黑色，在他自我救赎的过程中，在岁月的叠加的涤荡中，已经悄然的泛出了灰白色的底蕴。
　　我接过还带有文哲身上气息的日记本，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将这几本日记本放进了搁在自己枕头边的背包里，我想此时和文哲的日记本同在一个背包里的那些录音工具俨然都成了多余物，我让自己的身体处在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开始认真聆听文哲自述的故事，文哲问我：“你知道小芳姐和咱们的邓大主任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吗？”我没加思索的说道：“他俩从小在一大院长大，然后一前一后都考上了咱厂技校，又分到了一个车间，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再加上人家俩家家长关系也好，也是正儿八经知根知底的关系，他俩能成很正常，不成那才不正常呢”。听我这么一说文哲想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其实我上大学那一年，宇辉哥刚分进厂，而小芳姐已经工作一年了，你也知道小芳姐比咱们大一年，是咱们这一茬人里第一个挣到工资的人，当时感觉她很有钱，她跑到我们学校找我......我......后来我寒假回来，宇辉哥说她喜欢小芳姐，然后我就做了他的幕僚，其实当时我们学校已经有人给我送菠菜了，呵呵”。我随口问道：“是你同学吗？”：“不是，是比我大一届的学姐”：我坏坏的说了一句“你还挺有媳妇姐缘的，到哪都有人疼”。文哲又白我一眼然后说道：“我就从我的初恋李芳菲给你讲起吧......”
　　3
　　生命的每一个段落都会记录下我们走过的历程，岁月的每一帧风景都会见证着我们所有的经历，时间煮了雨水，岁月扬了风华，这些不一定都是最美的深情和最暖的感动。但用一朵花开的时间去经历一场邂逅，用一段不舍的分离换来一身的刚毅。那便是难的是经历，所以无论是不是初恋，只要走了心，就会让你从此变得此不在青涩，也会让你学会原谅生命中的不完美，宽容生命中的不容易。文哲在大学的初恋，就是这样让他从一个少不更少事的大男孩变成了一个真正男人。
　　躺在我对头的陆文哲，在和我讲述他大学的恋人李芳菲的时候，显得很平静，讲的也很简单，大致是说李芳菲是在迎接新生入校的时候看上自己的，那个时候躲在人群中的李芳菲早早的就将自己锁定了，后来他们常常在学校的操场，图书馆，还有食堂偶遇，虽然当时大家都互不认识，可见面的次数多了就混成了脸熟，脸熟了就会多看几眼对方，在他们那个年龄段，在他们互相多看的那几眼中，指不定哪一眼就擦出了火花，很快他们就很自然的相识相知相爱了。正常情况下男女之间到了一定年龄，有了好感必然会有爱情，有了爱情必然会有逾越雷池的行为，他们先是偷偷摸摸的去找便宜的钟点房开房，后来干脆在外面租房，大学生只是在经济上比较拮据，他们思维常识可一点也不拮据，他们早早的就将他们对男女之间生理上的陌生感扫除的干干净净了，他们在山盟海誓中爱的死去活来中，早就把男女间的激情当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了。在文哲给我讲述他和李芳菲的故事的时候，我一直在静静的听着，直到最后我才问到：“你俩是彼此的初恋吗？”文哲很干脆的回答道“我不是她的初恋，但她是我的初恋，不然我怎莫那么容易的被她拿下呢？”听文哲这么一说，我很玩味且不屑一顾的反问道：“是吗？咱们上学哪会，你好像追过不少人吧，光我知道的就好几个......”我以为文哲听到我的这句讥讽会脸红，没想到文哲却振振有词的说道：“咱俩对初恋的理解不在一个频道，你觉得初恋可能就是嘴上说说的爱而已，而我觉得初恋就是身体力行的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对方......”好吧，你是病人就算你不要脸到无耻的地步，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我又接着问道：“你俩最后是咋吹的？”显然这个问题把文哲给问疼了，因为我明显的感觉到他猛然间的沉默，那种沉默是时间突然凝固的静默，但文哲还是以最快的反应和很适宜的幽默化解了：“我打小胃口就很刚，吃不了软饭”。我当然能听出文哲的言外之意：李芳菲的家境很好，可能已经为他们俩规划好了共同的未来......
　　人生可能就是这样，会用大把的时间迷茫，然后用那么几个瞬间成长，这些让人成长的瞬间，将会让人体验到即使黑暗吞噬了一切，也阻挡不了太阳的重新升起的感悟。在这烟火的人间里，事事值得也事事会有遗憾。这也是后来当我在家仔细阅读文哲的笔记的时候，才深刻的感觉到，李芳菲把文哲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男人，同时她也开发出了文哲骨子里的情欲，而且是那种即使在他自己清醒的时候也无法控制的欲望，以至于后来文哲在每一段感情中，为了这种人性与生俱来的欲望，他可以毫无底线的用一万种借口为自己开脱。而他用的最多的借口就是：“时间扑面而来，我们终将会释怀，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淡漠，真的能释怀吗？真的能淡漠吗？如果能，那他为什么会在不同女人身上发泄完自己□□以后，会在内疚自责的灰色地带久久的徘徊苦苦的挣扎呢？
　　4
　　我记得东野圭吾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世上有俩种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我觉得非常的有道理，一个人在他的日记里所记录的东西是可以直视的，至少那是他自己写给自己的与他人豪无关系，我很幸运在文哲的日记里看到了一种光芒四射的东西，而且这种光芒是有温度的，要知道我们的这一生会把大量的时间，都放在关注别人的生活上，很少放在关照自己的内心上，，而文哲做到了这一点，他那种很纯粹的关爱自己，并且能和自己独自相处的境界，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光芒四射魅力四射且很稀缺的东西。看到自己好友在他自己的日记里，描述他那那黑白相间的人生经历，不难看出他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气力，在哪些特殊的日子里，他在愧疚自责的沼泽里苦苦的挣扎着对抗着，那种挣扎与对抗所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就是他渴望把自己的内心变得清澈且简单的最好凭证。当文哲顺着他日记里所记录的那些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给我讲他的心历历程的时候，我几乎是极其专注且半张着嘴听完的。
　　文哲说：“我其实大学一毕业就分回了陕西，但是没分到西安，我被分到咸阳的一所乡镇中学，不管咋说我也算是国家正式在编的一名人民教师，但我不甘心在一所乡镇学校默默终老，于是调回西安的夙愿就显得格外的强烈。当这种意愿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精力的时候，就会让分散他其他的注意力，于是工作上开始频频出错，这也导致了他工作能力被领导否定了，在那段被怀疑被否定的时间段里。他有辞职的想法，不过伴随他的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个时间点，社会上出现了一个很时髦的名词——停薪留职，于是他成了停薪留职一族的成员，这可把他父母给气坏了......
　　在那个铁饭碗就是人们生活稳定保障的年代，那些停薪留职的人群中，并不缺乏很有能力的厉害人，和陆文哲在大学里关系最铁的哥们韩子涛就是这样一个人，韩子涛大学毕业以后回到西安，因为不甘心单调平庸的工作和生活便开始自主创业，他和别人一起成立了————大秦教育辅导站，他们的辅导站为了能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同时也是为了能在市场上存活下来，便挂靠在一家署名为西北教育研究所的大型私立培训机构。因为韩子涛和陆文哲即是大学同学又是西安老乡，而且他们在大学还同住一个寝室，所以办理了停薪留职以后的陆文哲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东家，他成了大秦教育辅导站旗下的一名教师。有必要说明一下，陆文哲毕业于东南大学教育系，主修的专业是《教育学》和《现代汉语言文学》。回到西安的陆文哲在自己的新东家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他既要在辅导站里代课，又要帮着自己的哥们对辅导站做一些基础的管理工作，那段时间他也算是过得忙碌充实。忙碌充实的工作可以减轻了他内心深出那种说不出来的惆怅感，要知道毕竟他已经离开了国家正式教师的工作岗位，成了在社会上飘荡的人，对未知的未来多少还是多少会感到有一些焦虑的，时间的飞逝和阅历的渐丰，有时也会让他感到无端的迷茫，这说到底这还是和我们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关，像我们这样在工厂家属区长大的孩子，骨子里还是会觉得人要有稳定的正式工作，那样的人生才会感到踏实和安稳。
　　5
　　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独立的个体，这个世界也从来都不存在完美的人和事，那些完美的人和事只会出现在童话世界里，如果说我们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就已经算是非常美好的人生了。陆文哲很懂这个道理，但他还是无法抹去自己心中对正式工作的那份感念，我能想象到他当时矛盾的心情。他就是这样在矛盾中不断的学习，不断的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因为他更加知道业务水平的高低，才是真正决定他未来的风向标。
　　那天晚上病房里的文哲轻描淡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当时敢办停薪留职，是因为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是李芳菲，当时李芳菲已经分到了上海的一所中学，而且她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基本上都已经走上正轨，虽然我们俩离得远了，感情也变得有些淡，但我俩还真没有谁正式的提出过分手，而且李芳菲的家人也有了想把我往上海调的意思，但是在教育界像这样跨省跨市的人事调动是非常难的，于是另一个新的名词出现在陆文哲的工作调动中———支教，这可以说是一条很简单也保险的捷径，简单是因为文哲的东家大秦辅导站的靠山西北教育研究所和本地的教育局关系很密切，一定会为文哲一路开绿灯。而文哲以前工作的学校，出于自己的学校的声望，也会不计前嫌并出具合法的手续，举双手赞成，这件事简单到几乎就是找熟人说句话就敲定了下来。就这样在大秦辅导站工作了不到一年的陆文哲，又背起行囊走进了大西北那片陌生的大山，开始了他的支教生涯。
　　隔行如隔山，关于教育口的那些门门道道，我们这些普通人是根本搞不懂的，总之陆文哲主动到条件艰苦的大山里去支教，无论是对他以前工作的那所乡镇中学，还是对西北教育研究所和大秦辅导站都是有好处的，包括对陆文哲本人来说，即能解决他个人的工作调动，还能起到对他个人人生的历练作用，这是典型的多赢。大山深处的清苦和大城市的喧嚣繁华落差是很大的，这不需要过多的解释，空气不一样，衣食住行不一样，娱乐休闲不一样......总之是像陆文哲这样的城里人，到了条件艰苦的大山里去支教，的确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自己新的工作和生活环境。
　　清苦和艰苦是不是一回事，我也有点难以表述清楚，如果非要找出不一样的地方，我想把清苦理解为精神上的，把艰苦理解成物质上的，倘若清苦和艰苦叠加在一起，便是对人身心的考验。陆文哲刚到大山的时候，一定是在这种考验下使得自己灵魂得到了某种升华，否则以他那浑浊的杂念，早已战胜了他清澈的执念。在这里我必须要为我的这位好友点个大大的赞，我想到了大山深处的陆文哲，他的内心深处在不经意间已经流淌出来一汪清澈的的清泉，那是一股带着温度带着大爱的泉水，这股清泉滋养出了一种高尚的品格和博大的情怀——那就是他想要将自己的知识毫无保留的交给大山里的孩子们，让更多的孩子走出大山，过上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生活。
　　6
　　我们每个人一旦降生到这个世界，就注定自己是个独特的个体。因为我们所有人的基因组合到一起都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存在，做好真正的自己，就是对自己生命的最好回馈。这也是我后来翻看文哲日记的时候，所体会到的一种境界。但那天晚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他在大山里所经历过的很多难忘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他在大山里的那几段情感纠葛......
　　那天我去医院探望文哲的时候是晚上七点，我们聊到文哲走进大山的时候应该是晚上八点多一点，而我们睡觉应该也是过了十一点，也就是说我们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聊他在大山里面的生活和工作，文哲自己把他生命中最宝贵的青春和年华，都留给了大山深处那些渴望求知的孩子们。他的这种行为和精神是直接主导我后来走进大山，去到他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一探究竟的原动力，我想要通过真实的实景体验把他的经历历程完整的写出来，并且还想要做到力求表达的更加清晰一些，更加
　　具体一些，更加完美一些。
　　那天晚上我作为给陆文哲的陪床，躺在只有干部或者有钱人能才能享受到的单间病房里，说实话我还是挺感慨的，要知道这是我的这位好友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付出，才有了这样的待遇，在我看来这种待遇更是一种很高的荣誉。文哲跟我说那天下午他们教育局的有关领导来看望他的时候，曾说过希望把他的事迹加以整理，当成支教的典范好好宣传一下，却被文哲婉拒了，因为他更多的是希望少说自己，多讲山里那些孩子们，尤其是关爱一下那些留守的孩子，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能给他的学生们配上几台电脑，哪怕是二手的旧的都可以，至少这样能让他的学生知道什么是互联网，互联网将对人们的生活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这也算是为那些山里的孩子们做了点实事，当然他个人也不会完全没有一点私心，他希望领导们能对他的家人有所照顾，至少不要让自己的病拖垮他的家人......文哲有他让人心生敬仰的地方，也有为自己单独考虑的考量，他让人心生敬仰的地方熠熠生辉光芒四射，他为自己单独考虑的地方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这大概就是他为人处世的方式吧。
　　我后来在观摩文哲日记的时候，我对人的私欲和本性有了更为清楚的认识，一人一心一座城，一物一睹一声叹，一粥一饭一皮囊，一花一草一世界，很多发生在我们生命里的无常，都会以悄无声息方式告诉我们，美丽的意外会像花一样绽放。残酷的意外会像恶魔一样可怕，但如果我们能用虚怀若谷的胸襟去坦然的接受它，就会让美丽的意外充满了香馨，也会让残酷的意外变得可以接受。我能看得出文哲很喜欢读杨绛先生的书，他的日记里也会时常出现杨先生的语录，如：“人生最宝贵的就是一颗平常心，身居繁华，心静如水，不为世间五色所惑，百味所迷”。当然实事求是客观的讲文哲并没有做到不为世间五色所迷，至少他在面对自己以往情史的时候，他是自私的，是难以用正确的心态去面对的。
　　7
　　能证明自己曾来这个世界的证据，就是自己的经历和感受，那些曾经历过的创伤也罢，幸福也也罢，或者是痛苦也罢，快乐也罢等等，这些直观的感受都将是有形或者无形的财富，可以选择铭记也可以有意的去忘却，但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去反思精进人生经历的素材。倘若能细细的去品一下这中间的味道，就会发现这有酸甜苦辣的人生才是值得一过的人生。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但是我们每个人如果都能努力的活好当下，过好自己的每一天，便是我们献给自己最好的礼物。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美好不是取决于世界，而是取决于人的态度。你积极乐观世界就会充满阳光，你萎靡不振世界就会被阴霾所笼罩。王小波先生曾说过：“一个人的外表其实什么都不是，皮囊而已，在时间里，皮囊终会老去，无一例外，最后所有的光环都会被褶皱吞噬，而灵魂不会，灵魂里有你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还有一生的思考”。所以说：如果我们能早点领悟到，人最应该做的就是爱自己投资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的优秀，那么我们就能在这个世界上多留下点美好，少留下点遗憾。我在翻阅文哲日记的时候，感觉他很早领悟到了这种体会。
　　看着病房里雪白的墙壁上挂着的钟表已经不早了，我决定终止这场夜聊，毕竟文哲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静养，要知道如果把这个点放在文哲健康的时候，那肯定不到睡觉的时间，但现在必须要让他睡觉了。当我把这种想法委婉的表达出来的时候，文哲却说：“这一晚上你一根烟也没抽，估计憋坏了把，你去卫生间把换气扇打开，过过瘾吧，反正你小心点别让护士闻见烟味就行”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文哲已经眯着眼躺平了，他又对我说：“我给你讲讲我在支教点遇到的几段情感经历吧，你以后在描述这些故事的时候，记得要留点余地，不要把我写的太过于......”我懂他的意思。文哲说道：“如果一会我没讲完，你也没听完，咱俩都睡着了，你记得多看几遍那几段故事，那是真实的，没有任何自夸的意思，我相信你能看得懂......”我关上了病房里所有的灯，带着好奇心闭着眼睛，静静地听文哲给我讲述他那些我无法想象的情感故事......
　　自生自灭的小草，看上去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岁，但它生长在几千年的大树下，任谁也不会看出它有任何自卑的情结，就像我们每个人一定会有很多的局限和不完美，这是因为我们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和理由。不要让生活剥夺了你的理想，让你的生命变成一副空架子。好好珍惜自己本来的面目，然后接受那些不可改变的部分，把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是我在文哲的日记中找到的一种生活态度，我很喜欢他的这种对待生活的态度，这大概就是人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吧，越是翻阅文哲的日记，我就能越清楚地发现他更多的与众不同之处，并且还能看到他身上很多熠熠生辉的闪光点。这些与众不同的闪光点都是来自于他的那些亲身经历和的日积月累的知识储备。并能很好的把它总结出来，然后形成文字记录在他的日记里。要知道艰苦的生活，辛苦的工作，还有他的那些情感经历都是上天赐予他的宝贵财富。
　　8
　　人生海海，浮浮沉沉是常态，在顺境的时候要懂得知足，在逆境的时候要自我鼓励，要拼尽全力的熬过去，那样才有可能会无限的接近幸福，我有时候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思，什么是幸福，我一直觉得幸福是一种生活态度，知足就是幸福，满足就是幸福，放下自己的欲望看淡生活里的那些平常事就是幸福......而我在看文哲日记的时候，我发现文哲眼中种幸福是一种能力，是心力是否强大的标准，他的幸福不仅可以自己独自享受，也可以拿出来和别人一起分享，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在长期艰苦的生活和工作中，学会了和烦恼忧愁还有哀伤等，这些让人心意难平的情绪和平共处，并且还能有余力带着那一点的希望，去创造哪怕是一点的幸福，大概是因为我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我特别喜欢他的这种状态。
　　自从那晚我在医院陪文哲彻夜长谈以后，我就很少再去看望他了，就算是去了我也不再给他买补品了，当然我会给他带一些时令的水果，因为他在我眼里根本就不算患有重病的病人，而是一个累了想找个借口好好休养一下的家伙。因为我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内心是那么的积极乐观且充满了阳光般的爱，即使在他被确诊以后，我也没有看到他眼中流露出任何颓废消极的痕迹。四季轮回周而复始，那年的秋天注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秋季，我在那个秋天认识到了什么是事事无常，也懂了什么是明天和意外不知道那个会先到来这句话的真谛。我在那个秋天见识到了了什么是真正的力量，是那种可以和生命对抗的真正的力量，是拼尽全力去创造奇迹的力量，我在那个秋天也懂了什么是为了心中的某种羁绊可以悄无声息，却又铿锵有力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是一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豪迈气概，在那个秋天我更是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者，什么才是真正的内心的强大。
　　在医院住了快两个月的文哲最终放弃了医学层面的治疗，他带着自己的尊严，穿着天蓝色的休闲西装，背着进山的行囊，拉着自己未婚妻的手，从容优雅而又体面的义无反顾的向着大山里的学校走去，他进山的那天正好是个周末，我们这几个朋友开了三俩车，行驶了近五个小时，把他送到距离我们近三百公里的小孤山脚下，而文哲很潇洒的对着我们这一行人微笑的挥了挥手，那一刻我本能的感觉到这很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告别，回来的时候我在车上收到了文哲一段微信留言：“老伙计，请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学会了开心的享受属于我的每一刻，今天过去了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今天了，所以不管今天遇到多大的事，到了明天就会成为故事，能真正做到了珍惜今天的光阴，就是做到了珍惜生命，谁都有离开的那一天，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会是咱们这群人里提前走出现在的时间，进入另一段时间的那个人，......”我心有点发酸，眼眶也在发酸，我把微信回复的页面打开，尽管眼前这简单的几行拼音和标点符号，可以组成无穷尽的语言，可我此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加以回复，我把祝你健康这几个字打出来又删掉，然后这样反反复的纠结着，最后我又把所有客套的祝福全部删掉，只说了短短
　　十二个字：“兄弟，祝你新婚快乐，旅途愉快......”
　　我记得我们一起送文哲那天的早上，正值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我们所有人的心情虽然谈不上好，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我们返回的时候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云彩里了，天慢慢的有点阴了下来，渐渐的光线也暗了下来，文哲的母亲和我同坐一辆车，我们这车人虽然脸上都挂着僵硬的笑模样，可谁也不敢多说话，我斟酌再三最后还是说了句安慰性的废话：“阿姨，你不用过于的担心，你看文哲现在的气色多好，说不定过一阵他不声不响的就让你就当上奶奶了，呵呵......”正在专心开车的一峰也随声附和道：“就是的，这个事肯定没问题”。文哲的母亲没有说话，依然面带僵硬的微笑，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直到傍晚我们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说道：“阿姨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看到你们阿姨心里就很踏实，阿姨也知道文哲快没了，这孩子和咱们告别的方式虽然不近人情，但他永远是阿姨的骄傲，你们不用担心阿姨和你叔叔......”
　　9
　　这世上唯一不能复制的是时间，唯一不能重来的是人生，唯一可以不劳而获的是年龄和贫穷，该怎么过好这一生全靠自己的努力和正确的选择，正如文哲的日记里所说的那样：人这一生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要把自己认为值得做的事情做好，才是对自己大好年华最好的回馈，人生最大的幸福从来不是因为年轻而精彩，是因为心中有爱而光彩照人。我想人的心中如果有爱有方向有目标，那么无论经历什么都不会觉得人生难熬，都有面对这个残酷世界的勇气。
　　那天我们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可能是因为大家心情都比较沉重。所以便放弃了一起小聚的想法，各自回去了，我回到自己家，本不想吃晚饭，但我开门以后发现我父母坐在我家的客厅看电视，他们今天在自己家包了饺子特意给我送了过来。这天下间父母的爱永远都是深厚的静悄悄的，但却很无私也很伟大。吃完饺子我便送自己的父母回家，由于出门的时候我忘了手机，等我返回来的时候，我才看到文哲给我发了一条微信短信，大致的意思是他明天就能到目的地，他们那信号很弱几乎没有，以后联系的就会很少，感谢大家这几个月以来对他关怀，最后他还特意留下了明代宁钦的一首诗《半生寒》：“半生风雨半生寒，一杯浊酒敬流年，回首过往半生路，七分酸楚三分甜，日出东方催人醒，不及晚霞懂我心，辞别再无相见日，终是一人度春秋。”看到这条信息我虽然没有流下眼泪，但那突如其来的忧伤感，搅得我心神不宁......
　　九月的夜风已经带有了一丝的凉意，它摇曳着满树的青翠，肆意的散发出它自带的芬芳，染香这个多愁善感的夜空，月色也温和时光也温柔，这很像我手指缝里的香烟,烟灰在慢慢的燃烧，时光在慢慢的流走，宛如夜风吹起树梢的那一刹那，让我无处安放的惆怅感，淹没在这窗外的喧嚣里，最后只剩下一点点清浅的记忆在我对面的凭栏深处向我挥手致意。于是我思索再三给文哲回复了这样一条的信息：“我认为我们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我们都要好的活着，如果有能力的话，要尽可能的去帮助更多的人好好的活着。你要始终相信只有我们自己去主动的热爱生活，生活才有可能不放弃不抛弃我们，才有可能会真正的回应我们的热爱......
　　我能感觉到文哲对我的好。很简单也很真诚。他给我发的最后一条短信设这样写的：“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但又没问的事情，就是你现在一个人过得好吗?因为这可能是你无法回答的一个问题，其实无论现在过得怎么样。都没有人能给予你直接的帮助，但你要记住，在好运和幸福没有来临的时候你要做好俩件事，积累知识和热爱生活，要在不如意的时候好好善待自己......”
　　我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这样一篇文章，讲的是法国一位很著名的医生，在他去世以后，他的助手在他的墓志铭上刻下了他最著名的医学理论，他说：“迄今为止，人类没有一种疾病是靠药物完全治愈的，药物只是一种介入的手段，治愈人类疾病的渠道有三种，人文的关怀，自我的关爱，药物的介入，还有强大自我修复功能，我虽然无法理解这位著名医生的这段著名的医学理论，但我知道此时用类似这种人文关爱的方法去宽慰文哲应该是最好的方式......我知道从送文哲回大山的那一天起，我也应该尽全力的去做答应文哲的事情了，我要去用文字将文哲的生活轨迹表述清楚，我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除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之外，我的绝大部分业余时间都要用在做这件事情上，当然我也承认，我做这件事除了要履行自己的承诺，还有就是我喜欢爬格子时的那种感觉，那是一种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天马行空的表达自己所有想法的自由感，还挺畅快的。
　　10
　　岁月的洪流卷走了青春也卷走了年华，等到物是人物的时候，才深刻的感到时光有多麽的珍贵，人会在他心智成熟和容颜苍老的这一过程中，深深的感受到光阴对人各方面掠夺的恐怖，那种恐怖的焦虑感会让人清醒的认识到：我们的人生是那么的短暂，竟然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
　　午夜的微风破窗而入，它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走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也更是不动声色的沁入人们心中的每一寸土地，在它看来，在这一人一马一江湖的人世间，常常会上演繁华落尽的荒芜这样景致。人都有尘归尘土归土的那一天，没有谁可以例外，人从生到死这个过程的精彩程度全凭自己无人能替。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人生就会怎么样度过，人生命的广度和深度，将取决于人自身的修养和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程度。当我翻阅文哲日记的时候，我发现文哲很多的人生哲理，都是我曾经历过但没有用文字表达出来的。这大概就是文化程度深浅不一的区别吧。
　　送文哲回大山的那天我心情很低落，正当我在全力以赴的驱赶我那突如其来无所适从的惆怅感时，阮一峰打来了电话：“你在干吗？不回微信也接电话？你这是几个意思？”我赶紧解释道：“我刚回我妈那了，没带电话......”一峰直接打断了我的解释说道：“刚刚文哲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我想给他的回文雅一点，你帮我想想咋回”。文哲应该是用群发的形式给我们每个人了那首酷似诀别的诗，这也应该是他在向我们每个人做最后的告别吧......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帮一峰摘抄一首网络上的小诗：你已了无牵挂，可以四海为家，看看大美新疆，走走纯美西藏，赏赏大漠黄沙，品品云南普洱，尝尝西湖醋鱼，蒙古草原跳舞，苗家山寨歌唱，走走青石小巷，爬爬大理三塔。游游彩虹之巅，此生心愿若能了却时，便不枉此生虚度之余年，亦不负人面桃花伞下人。我把这段打油诗发给了一峰，这个憨货很快回了个点赞的表情包，连个谢也没说就下线了。
　　那天晚上，我们的老大哥邓宇辉也给我打来了电话，意思也是说文哲在含沙射影的引用古诗给后发了条微信，既有道谢也有告别的意思，弄得他有些伤感，所以才想起给我打电话，......我想问他是怎么回的。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反倒是宇辉自己主动转移的话题，他问我：“你第一次听到文哲病重的时候掉眼泪了吗？”我用很缓慢的语速说：“没有，但我当时脑子突然懵了一下，有一阵儿是空白的”，宇辉说：“我也是，按理说咱们这种发小应该会流眼泪吧？”我无言以对......纵使这世间有纯真友情，但它毕竟只是友情。和至亲的亲情相比还是有区别的，况且男儿泪也是泪，这也许是人性中比较复杂还不易说清的情愫吧。那天我和宇辉用微信电话聊了很长时间，聊了很多我们小时候的趣事......还有我们这个年龄段该有的人生感悟......当然也聊到了文哲对我的嘱托......因为我俩平时联系的不是很勤，我们几个人的联系点基本都集中在文哲身上，文哲是老师既能俯下身子和我们这些工人打成一片，也能和宇辉这样的基层干部玩到一快去，现在文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