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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格格不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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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于生是踩着早读上课铃来的。
尽管他昨天下午才来,还一觉睡到放学,也不妨碍他找到自己的位置——不需要技巧和记性,一眼望去看哪个桌子最空就行。
“第一组你们收齐了是吗?有谁没交啊?”课代表在讲台上吃力地数着作业本,“十,十一……哦,那个……”
她跟着于生,来到他的座位旁边,扫了一眼桌面,空荡荡的,和后头试卷本子堆得比山高的赵文勋形成鲜明对比,便犹豫着开口:“于生?你……数学作业本交得上来吗?”
于生把书包挂在椅背上,头也不抬地吐出两个字:“没写。”
“呃,”她面露尴尬,提醒道,“我们班……不交作业是要扣分的。”边说,边看向坐在旁边的林拟,眼里满是求助,似乎想问他该怎么办。
林拟作为班长,刚想树立一下自己的人设替人解围,“不用”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听见他的同桌毫不在意地说:“哦,那就扣吧。”
硬生生把他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啧,够拽。他扫兴地转过头,想。
课代表碰到钉子,讪讪地回讲台领读去了。于生往椅背一靠,扫了一眼抽屉,发现居然没有教科书,这才想起教科书是要他自己带的,只好又一次发挥了他的睡觉神功。
林拟瞥向他,微微皱眉。
真是难搞。他在朗读单词的空隙里,复盘着昨天下午篮球场的事情,既不爽又无可奈何地想:有必要吗?刚来就弄得不太愉快,接下来怎么相处?
可能是于生此觉睡得太过心安理得,走过他身边的课代表都一反凶神恶煞的常态,叫也不敢叫他。
“诶那个,林拟旁边趴着的是谁啊?年轻人,怎么一大早起来就没精神?”踩着高跟走进来的英语老师姓徐,她坐到讲台上,眯起眼睛,用笔指指只露出个后脑勺的于生,“同桌叫一下!”
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用林拟抬手,于生自己就慢悠悠地直起身子。
英语老师见是个生面孔,托了托眼镜,笑说:“哦——昨天新来的吧?你们周老师跟我说过,挺帅的一小伙子迈,叫什么名字?”
“于生。”他垂着眼皮,还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淡淡地说。
“昨天晚上干嘛去啦?是不是熬夜打游戏了哇?我就说你们现在的学生,作息也太不规律了,每天早上想睡觉,我都不想上早上第一节的课知道吧。”徐老师说,“早读要打起精神来,待会下课再眯一会是可以的啊。”
俗话说孺子可教也,接下来的早自习于生的确没有再睡觉,全程十分“愧疚”地低着头——玩手机。
其实方才他根本没睡,至少是没睡着,原因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奇葩:滨一的学生早读太有激情了,不像三中那样催眠。
横竖没得睡又没书读,他干脆找薛桓进行毫无营养的灵魂交流,突然,一团纸被扔到了他的桌上——
“今天有纪检违禁检查,你手机记得藏好一点,会扣班级分。”
干嘛要传纸条?嘴长着出气用的吗?于生想着,头也没抬地“哦”了一声。
反正他带着身上也没人会搜身吧。
早上第一节课后晨会,全部学生都到操场去了,而林拟右手挂着红袖章,拿着一堆记下校牌号的纸条,独自从操场走回教学楼时,在图书角碰到了一个人。
“哟?林拟,这么巧?”荆尤才朝他挥了挥手,走近凑过去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纸条,“今天你们查什么?”
“仪表。”林拟不着痕迹地避开他,说,“你们卫生今天查得这么快?”
滨一的学生会分为七个部门——本来是八个,后来因为有两个部门实在是太小,就被迫合并在一起了——其中有四大部:纪检、卫生、宿管、体艺。林拟所在的纪检部日常工作就是查查仪表和违禁品,而荆尤才在的卫生部则顾名思义,检查卫生。
“那是,二招又多了几个部员。诶,不会吧,你们今天记这么狠?”荆尤才翻了翻那些纸条,惊讶道。
林拟偏头跟其他检查回来的部员打了声招呼,苦笑着回答:“被部长骂了呗,上几次太放水了,他气得说再有下次就裁员了。”
荆尤才摇摇头,道:“你们部长也真是的——林拟,你们这周的扣分报上去了没有?”
“还没,怎么了?”
“嗯……其实就是我们班,这周吧其他都挺好的,但是昨天违禁品扣了一分,这下不就没有文明班级了嘛,我们班主任说反正纪检的人我认识……”
荆尤才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不用他说完,林拟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多少有些为难地说:“这事,我也太不好办,你得跟我们部长说。”
“哎呦林拟,你都是内定部长啦,就帮个忙嘛,行不行?那边我跟他说,你先帮我们撤了呗,而且……”荆尤才朝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你们班今天地面有点脏诶。”
林拟一愣,随后无奈地点点头:“……行吧,我尽量跟他说,让他通融通融。”
“好嘞!谢谢拟哥!不愧是咱部长!”
“哪有什么内定。”林拟和善的打断他,说,“换届还有好一段日子呢,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荆尤才笑着搭上他的肩膀,说:“嗐,你就别谦虚了,最近什么事都是你接手,这不是板上钉钉?我呢也没什么想法,干脆直接去选个主席当他们的垫背,哈哈!”
“你心态到挺好。”林拟转身,挥挥手道,“走了,单子要抄不完了。”
他回到教室,先是看了一眼黑板,见上边的卫生检查栏上打了一个大大的“A”,心里那份莫名其妙的烦躁又像糊奶油一样加上一层。
反正不熟,下次再也不帮了,林拟想着,转向自己的位置,惊讶地发现旁边的人居然还坐着。
“……你早上没出操?”林拟拉开椅子,问了一句。
于生似乎是在玩游戏,闻言,敷衍地用“嗯”回答。
一早上只从他嘴里讨到两个语气词,林拟自觉没趣,也懒得再说话了,埋头抄通知单。
“诶,你们说。”课间,赵文勋把林拟一行人拉出去,满脑壳写着“忧愁”二字,愤愤地说,“我没哪里惹着他了吧?昨天的脸色甩给谁看?”
“你心眼儿这么小?昨天那点小事还纠结。”旁边的王河笑嘻嘻地捶了他一肘子,“怎么,终于有人长透视眼知道你真的很烦人了?”
赵文勋气急败坏地踩他:“靠!老王你有病是吧?你就是没见过某些社会人,看你不爽只需要屁大的事儿!像你这样的迟早被霸凌!”
“哎呦我好怕怕呦——拟哥快快保护我!”
林拟还在整理他那几张破单子,见状哭笑不得地把王河重新拨了回去,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不爱搭理人?”
单凭那位能抗住四十分钟英语老师的凝视的低气压,一向视社交为衣食父母的赵文勋都没敢上去搭讪。两人闻言,齐齐停战,连同全程观战的邱路也转头看向他,问:“怎么说?你以身试险过了?”
这话说的如此悲壮,林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只是犹豫着点头,说:“算……吧?”
“然后?他没搭理你?”
“那倒是有……就两句。”他郑重其事地伸出两根手指,说,“一句‘哦’,一句‘嗯’。”
原本打算洗耳恭听的三人听见这废话,瞬间笑作一团。
直到上课铃响完,他们才各回各位,等着老周来上班会。
老周进来时没带什么材料,只是带着满面的笑容,前排眼尖的同学见状,立马趁热问:“老师,今天有好消息?”
“对对,反正你们不喜欢鸡汤,我就把最近的事情布置一下。”老周还是一副慢吞吞的样子,示意窗边同学把窗户关上。
在全班四十余道期待的眼神里,老周开口道:“第一件呢,就是期初考成绩出来了……”
话音未落,就有人唉声叹气地打断道:“哎呦,这算什么好消息!”
正是后排趴着的赵文勋。
“后头还有呢,着什么急啊?”老周不愧是当选过“最好好先生的班主任”的人,即使被打断,也不急不恼地继续说,“这次咱们班考得非常好,完成了年段定下的目标,年段那边奖励了五千块……”
全班一听这个数,皆是哗然:“我靠,五千??”
“年段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啊!”
“然后啊,这个月咱们班常规是一等奖,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会请考年段前一百的同学吃烧烤?”老周说,“所以为了犒劳大家这辉煌的一个月,我决定——全班一起去!”
“哇!!”
“老周威武!”
这下大家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关窗了。一时间,笑声和欢呼充斥着整个教室,也充斥了于生的耳朵——却压根没有半点情绪染进他心里。
这件“好事”就像石头砸进棉花里,一点波澜都激不起。
反正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考试也好得奖也好,这些让他们振奋的事里连他的影子都没有,他也根本感觉不到里边的价值。
听着教室里的嘻嘻哈哈,看着每一张陌生的面孔和其他人交谈甚欢……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的于生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走错了片场,在喜剧片里演青春伤痛文学。
这种感觉熟悉得跟老朋友似的,叫什么来着?
哦,格格不入。他想到这点,忽然了然地勾起嘴角,
我就说嘛,反正到哪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