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为我重生49次》金色臭喵

13、宝儿

　　赵奏清站在只有霄人贵族才能使用的梯台上，将小半个悔步城一览无余。

　　她注视着那些在凌乱之中逡巡的人畜们，眼神来回地扫视，却始终没有看见那个想要寻找的身影

　　*

　　上一世，就在冬宴的前夕，她按母亲吩咐来往生坛祈福，却在下山路过悔步城时，遇到了一场小骚乱。

　　虽说在悔步城里，每天都不知要发生多少斗殴，死伤多少人，但那些离赵奏清都太过遥远。

　　无论她来过多少次往生山，悔步城都只是一副嵌在霄族阶梯上遥遥瞥过一眼的风景罢了。

　　那一天，原本也是这样。

　　她只是不经意朝下扫了一眼：远处一片尘烟漫起，几架窝棚正哐哐地倒下，男人的吼叫声和物品坍塌、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奏清刚要转过眼，突然从那团黄土灰里，冲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只见他迅速顺着阶梯向上攀爬，身后跟着几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远远看着，就像在追一只疯一般逃窜的小灰老鼠。

　　“小姐，快些走吧！那些人看起来好可怕…”禅草在一旁害怕道，她从来都不敢多看悔步城一眼。

　　赵奏清也没多想，刚转身走了没几步，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来：

　　“救救我……”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没想到那小灰老鼠速度很快，就一会儿，已离她几乎只有十几节台阶了。

　　“求求你……救救我……”

　　那…居然是一个小女娃的声音。

　　“滚滚滚！”

　　可赵奏清还没发话，跟着她的两个家丁已经挡在了她身前，大声对着女孩呵斥道。

　　那小灰老鼠脖子一缩，不禁刹了步子，下一瞬就被最先追上来的男人一拳打倒在台阶上。

　　“敢跑！看老子不打死你！”那男人是个老头，一脸凶恶样，说完还狠狠踹了好几脚。

　　小人儿在挨到第一拳时，就已经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后面又挨了老头几脚，整个身子在地上蜷成了一团。

　　赵奏清看着这一幕，不禁往前走了一步。

　　“小姐！您不能下去！”两个家丁着急道。

　　禅草也颤颤拉住了她，“小姐……不能往下了…”

　　她们来过那么多次往生山，从来都是向朝上爬，从未向下去过。

　　赵奏清被禅草拉住，刚要开口，忽听身旁响起了一句：“住手！”

　　她一扭头，只见一个身影匆匆掠过，三两步便跳到了那小娃儿所在的台阶，一把挡住了恶老头将要落下的拳头。

　　赵奏清看不见他的脸，只能从背影看出那是个年轻男子，只见他一身小黑羊皮劲装，墨玉发冠高高束起。

　　恶老头一愣，显然看出这半路来管闲事的不是一般人，瞬间有点哑火，但还是硬着脖子道：

　　“我…我管教我女儿，关你什么事！”

　　“女儿？”年轻男子疑惑出声。

　　赵奏清一愣，怎么这声音还有点耳熟？

　　“不…不是，我没有爹！”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奄奄一息，微弱道：“他不是我爹！”

　　老头一听更气急败坏，抬腿就又要给她一脚，但还没落到那女娃身上，就被年轻男子一脚先踢翻在地，顿时滚出了好几个台阶。

　　“哎哟哟！”老头边滚边发出呻吟。

　　这时，落在后面的两个男人也追了上来。

　　他们本直冲小女娃而来，但走到近前瞅了眼年轻男子就立即停了脚步，反身对躺在不远处呻吟的老头大声嚷嚷道：

　　“老马头！这是怎回事！”

　　“还卖不卖了！”

　　“卖卖！”那老马头赶紧囫囵爬起来，叠声应道。

　　小女娃吓坏了，撑着小身子对年轻男子不住地磕头，“大善人，大善人，求求你救救我……”

　　年轻男子一时没有应声。

　　赵奏清忽然觉得，这场景怎么也有点似曾相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看，果然身后的禅草一双小眼已然通红，盛满了泪水。

　　曾几何时，糜人的贩卖在豊国极其猖獗。

　　禅草就是被赵奏清用二十两银子从她亲爹手中买来的。

　　奏清一直记得，小时候的沣京城，大街小巷里都能听到买卖儿女的吆喝声。

　　一直到她爹赵暨统管了户、吏两部，用了三年时间整顿沣京的居民户籍，将糜人买卖收编至官府统一管理。

　　自此，私自贩卖人口才入了刑，沣京城里再也没见过街上卖人的事情了。

　　但显然，这事在悔步城里还在延续。悔步城说白了还是一段山梯，既不归沣京管，又不属于往生坛，于是这里成为了法外之地。

　　“主子！”这时，又有两个男人飞身来到那年轻男子身边，也是一身劲装打扮。

　　“怎么现在还有卖孩子的！你们去查查，这悔步城是怎么回事！”赵奏清听见那年轻男子威严地吩咐，边说着边转过来半张脸庞。

　　那侧脸明润白净，一盏星目烁亮，浑如点漆。

　　赵奏清一愣，居然是帝翀。

　　这是他们自少时分别后的第一次相见，但他与她记忆中的样子仍旧无甚差别，仿佛还是那个带她在霄山上捉萤摘果的小哥哥。

　　“把这些人都交给沣京衙门……”帝翀面无表情地对着两个手下命令道。

　　哪知跪在地上的女孩突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脚，惊恐叫道：“不要！不去衙门！”不远处的三个恶人一听，也拔腿就朝悔步城飞速逃去。

　　帝翀低头看了一眼，口中却是对手下不满道：“还不快追。” 那两人闻言便迅速追了出去。

　　“那回家去。”帝翀说完便拔脚转身离开。

　　可那孩子却像不要命般，再次猛扑上来，颤颤道：

　　“求你了大主人，只要不去童窑子和衙门，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女孩可能听见刚才那两个手下叫帝翀主子，便也跟着叫他主人。

　　帝翀慢慢回头，看着他皮靴上印出的那两个脏手印，似是有点被难住了。

　　“要不…先跟我回府吧！”赵奏清见状，不由得踏下了台阶。

　　帝翀闻声回头，在看见奏清的那一刻，眼神倏地亮了起来。

　　“奏清妹妹！怎么在这遇上你！”他很是惊喜。

　　赵奏清知他微服出行，于是稍稍福了一礼道：“我来为母亲祈福，恰巧路过。”

　　本来她在看到帝翀的神色时，情不自禁地也想跟着他笑，但突然想起一阳宴因拒婚而被罚的母亲，瞬间收了嘴角，语气多了些冷硬。

　　她实不想多生事端，与他过多交集，于是还没等他出声，便立即对伏在地上的小女孩道：

　　“我叫赵奏清，你有名字吗？”她的声音很是柔和。

　　小女孩呆呆地望着奏清，怯怯回道：“饱儿…”

　　“宝儿？”奏清莞尔一笑，蹲下身，“宝儿，你不想去衙门，也没有家，不如先去我家待一阵儿。”

　　小女孩仍旧呆呆地望着她，像被吓傻了一样。

　　帝翀眼神灼灼地，只盯着赵奏清，轻声说道：

　　“奏清妹妹，别来无恙！”

　　赵奏清仍蹲着身子，略微抬了点头，也轻轻道：“是好久未见，殿…哥…公子怎在这儿？”她斟酌着用词，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冬至了，去犒赏宿卫军，顺路来取些灵符带给将士们。”

　　宿卫军是护卫沣京的常驻守军，距离城边的往生山很是相近，奏清的兄长赵慎溪也曾在宿卫军里服过兵役。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不愿再与他多说，于是又低下头对身旁的小女孩道：“怎样？愿意跟我回家吗？”

　　这句话她也对禅草说过。

　　当时的禅草不过七八岁，这女孩看着也像是那般年纪。这孩子仍是木木的，但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赵奏清站起身，回身便笑着对禅草说道：

　　“简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哪有这么呆！”禅草说罢，也走下台阶，揽起那小女孩，牵起了她的手。

　　“别害怕，遇见小姐，可是你天大的福气！”禅草一脸笑意地对宝儿说道，眼角还挂着颗泪珠。

　　*

　　天大的……福气么？

　　奏清看着下面尘土纷乱的悔步城。

　　上一世，只有十六岁的禅草，死在昏暗的灵箜殿里，被一刀封喉。

　　宝儿呢，她没记错的话，宝儿死时，还差三天就要过十三岁生辰了吧。

　　“霜姐姐，我得下去，去一趟悔步城。”赵奏清对着李钩霜认真说道。

　　她记得很清楚，宝儿曾说过，她被那恶爹拉着在悔步城的各处叫卖了快两月，但因为身形实在太过瘦弱，一看就活不了几年，所以一直没有人买她。

　　直到童窑子愿意出一两钱。

　　童窑子，奏清听着就知道那不是个正经地方，宝儿的娘就死在那里。

　　赵奏清在心里盘算，此时距离她上一世遇见宝儿的那天还有段时日，按理说，宝儿应该还在被老马头牵着找买家。

　　她往下走了几步，如今她身在灵箜塔，出入极不方便，万一有什么差池没在前世那天赶来，再要找到宝儿就难如登天。

　　她不能拿宝儿去赌，她今天就得找到她。

　　李钩霜一把拉住赵奏清，“悔步城可不是随便去的，只有我一个人，怕护不住你！”

　　哪怕是一身武艺爱闯荡的李钩霜，也不敢随意踏进悔步城。

　　那里不仅聚集着最底层的糜人，还因为它错综杂乱的街市和得天独厚的位置，成了许多逃犯凶徒的法外之地。

　　赵奏清凑近李钩霜，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姐姐放心，还有师伐玉的暗卫跟着我呢。”

　　李钩霜眨了眨眼，有点摸不着头脑，师伐玉的暗卫？

　　“为了监视我。”奏清补充道。

　　她其实心里也害怕，悔步城可不欢迎她们这种贵小姐，上辈子也就在救宝儿的时候下过几节台阶。

　　但今日她身边一个武家出生的李钩霜，背后一个灵教的暗卫，怎么也比府上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家丁有用多了。

　　所以今天，就是进悔步城最好的时机。

　　李钩霜瘪瘪嘴，“那你怎么确定，那暗卫会帮咱们？”

　　“我是被师伐玉从赵府接走的，他不得负责我的安危！？”赵奏清边提着裙角下台阶，边分析道，“这节骨眼儿，师伐玉定不敢让我在他们灵教手上时出事！”

　　李钩霜忍不住道：“那你到底要找什么人？”

　　赵奏清抿了抿嘴唇，“我要找一个小女孩…”

　　她对着钩霜用手比划了下，“大概…这么高，九、十岁的样子，丹凤眼、瓜子脸，正被一个恶老头牵着卖。”

　　“你怎么会认识悔步城的人？还是个悔儿？”

　　“……等找到了我会再跟你细说。”赵奏清迟疑地回道，周身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此时此刻，她们正顺着一节节山梯向下而行，走向一个“战栗”的忏悔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