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为我重生49次》金色臭喵

12、往生

　　“霜姐姐！”

　　赵奏清惊喜回头，看见带着一顶帷帽的李钩霜正急急朝她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手里提着两个大包袱。

　　奏清赶忙迎了上去，“姐姐怎么来了？”

　　“伯父伯母要避嫌，我又不在乎！早就想来看你了！看伯母给你准备了多少物什，这……”

　　李钩霜突然停住话头，打量着奏清的打扮，“你这是要出塔？”

　　赵奏清没有搭话，只是略一思索，转头对上了身后追来的泽伽，说道：

　　“泽伽师傅，我无意为难与你。但劳烦您跟大祭司和师大人通传一声，到底我来这灵箜塔是为养病还是被囚禁的！”

　　说罢，她拉起李钩霜便气冲冲地走了。

　　泽伽不知所措地望着两个女子的背影，转身朝相反方向匆匆而去。

　　“怎么了？”刚一进小院门，李钩霜便急急问道。她深知在灵箜塔要谨言慎行，于是一路忍着疑惑，直到进了小院。

　　“我有要事必须出塔一趟，姐姐能否……”

　　她被害过一世，面对人情世故多少有些草木皆兵，话出口的那一刻，就对自己的鲁莽有些后悔。

　　“我能帮你？”李钩霜想都没想便回问道。

　　奏清抿嘴一笑，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她上前轻轻握住李钩霜的手，回身望向那个站在院门口的小丫鬟，一边思索着一边喃喃道：

　　“姐姐来时是两人入塔，那出塔时也需两人，所以…我戴着帷帽扮作你，姐姐换成丫鬟陪我一起出塔，可好？”

　　“这…这能成么，我虽是带着帷帽，但刚刚守着你的那个小师傅见过我的丫鬟，多少也有点印象吧？”

　　“姐姐放心，若我执意出塔，他也根本拦不住，只能到时自己领罚。而我扮作他人私自出塔，他是个聪明人，不会故意来阻我的。”

　　李钩霜是个大咧咧的女子，心里没这么多弯绕，一听奏清这样说便随即招来了小丫鬟，开始互换起了衣物。

　　赵奏清一边系着帷帽，一边对小丫鬟说道：

　　“好姑娘，一会儿万一有人来叫门，你不要出声，就躺在房里的床上蒙着头装睡就成。”

　　她本还欲再嘱咐几句，没成想小丫头信誓旦旦道：

　　“赵小姐放心，奴婢知晓怎么应对，在府上经常扮我家大小姐帮她溜出门！”小丫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李钩霜脸一红，戳了戳女孩那圆鼓鼓的脸蛋，“就你话多……”

　　赵奏清掩嘴一笑，钩霜姐姐不喜被箍在闺房，时不时就偷溜出去闯荡，她也经常帮她打掩护，向李伯父扯谎。

　　本来这次也是想到钩霜见多识广，又会武功，她才临时改了独自出行的念头。

　　毕竟，她要去的地方，只她一人，也着实凶险。

　　“我们来时跟东侧门的守卫打了照面，要不我们从北门出吧？”她们一前一后走出小院，钩霜不禁担忧道。

　　“来时走东门，马车也停在东门，回去却绕道北门，更是可疑……”赵奏清思索道。

　　“放心吧，他们不会拦我们的。”赵奏清胸有成竹道。

　　李钩霜只好将信将疑地扮作侍女模样跟在奏清身后，却没想路过东门时，那守卫只瞟了一眼便放行了。

　　“这灵箜塔的守卫也太敷衍了吧！”钩霜一坐上马车便揶揄道。

　　赵奏清淡淡说道：“其实不然，灵箜塔可能是沣京高人最多的地方。”

　　李钩霜不明所以，只听奏清又说道：

　　“只是这里人人都知明哲保身，为一点怀疑就去得罪李老都督的孙女，还不如睁眼瞎！”

　　李钩霜盯了眼奏清，纯白的纱绢挡住了她的脸庞，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觉得对面坐着的并不是奏清妹妹。

　　“……这么大费周章的，你到底要去哪？”她忍不住问到。

　　“去往生台。”赵奏清提高了声量，回答她的同时也对着外面的车夫吩咐道。

　　城北往生台，与帝氏皇宫中的灵箜塔，一南一北遥相呼应。

　　灵箜塔是专属于皇族帝氏的灵教圣地，塔中灵使皆为宫中之人。而往生台则是供京城内的霄族和糜人朝拜的教坛，那里供奉着灵教诸多尊神，也栖居了众多京城的灵使，整日熙熙攘攘，朝奉不断。

　　“你去那里作甚？”李钩霜一头雾水。赵奏清现下成天都跟最高强的御用灵使待在一起，为何还要跑去鱼龙混杂的往生台。

　　“……有个很重要的人，在那里等我。”赵奏清思来索去，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

　　钩霜本还欲再问，奏清却马上转了话头道：

　　“姐姐可知，夷狄援兵之事现下如何了？”

　　李钩霜一听，瞬间垮了脸，“我问了我爹好几次，我爹就知道叹气，看来…是没什么转机了…”

　　奏清低垂着眼，“帝翀来找过我，说会劝导陛下派兵…”

　　还没等她话说完，钩霜便瞬间来了劲头，奏清赶紧接着分析：

　　“但我估摸，他只是说来哄我一时，现下他才当上太子，怎么会主动招惹夷狄这摊麻烦事…”

　　李钩霜难过道：“那怎么办啊…”她想到已年逾花甲的祖父，“夷狄现在得多冷啊，祖父的腿可一点都冻不得了…”

　　一股泪意涌了上来，奏清赶紧低下头去，怕被钩霜看到。

　　她心里满是无力的痛苦，突然发现即使重生一次，自己却仍是那么渺小。尤其夷狄之事，她根本毫无转圜之力。

　　在父辈的眼中，男人的朝堂上，她连一根针的缝隙都插不进去。

　　两人沉浸在一片默然中再未说话，直到外面传来了马夫的声音：

　　“小姐，往生台到了，后面马车都上不去了。”

　　李钩霜这才收拾好情绪，扶着奏清缓缓下了马车。

　　一旁的车夫也不知自家小姐为何穿着丫鬟衣裳、做丫鬟事，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们的马车停在专供霄族使用的大道边上，两旁松木翠绿，树下堆着清扫过的积雪，不远处还停了好几辆精饰的马车。

　　赵奏清和钩霜没走几步便来到一扇大门前。

　　李钩霜看了一眼奏清，快步上前拉起门环，用力敲了几下。

　　很快，门环边就拉开了一道小闸门，从一方格子洞里探出个男人脑袋来，满脸堆笑道：

　　“姑娘，哪家闺秀？”

　　“兵部侍郎李千行之女。”李钩霜答道。

　　对方一听，大脑袋瞬间缩了回去。

　　钩霜心里打鼓，她不喜灵教，故而以前只跟着父亲来过一两次。此次还是第一次独自前来，生怕门房向她要名帖之类的物件。

　　吱呀一声，大门拉了开来。

　　只见刚刚那人小跑出来，笑容更甚，弯腰弓背道：“小姐请。”

　　赵奏清走上前，钩霜赶紧装模作样地虚扶起她的手臂，两人一同跨过铜门，走入了森深的门洞之中。

　　这是一段幽暗的门廊，两边矗立着四座巍峨高大的守门神像，个个手持利器，面目狰狞，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她们越往里走，光亮便越来越多，耳边还隐约有人语声徐徐传来，直到绕过一块硕大的玉璧，嘈杂的人声与光明一齐涌了过来。

　　眼前是一道雄伟的天阶。

　　她们正站在这道天阶的半中腰。

　　隔着帷帽的纱幔，赵奏清抬头朝右仰望，只见那一道天阶巍峨耸立，直冲天际，有几个人影正攀爬向上。

　　每个台阶两边都摆着两盆硕大的白瓷缸。

　　她仿佛看到那瓷缸的水面上，悠闲地浮着一团团油绿的睡莲，几尾猩红的鱼，在水下摇曳生资。

　　而后，她缓缓扭头，顺着反方向，朝阶梯下方望去。

　　嘈杂的人声从下面一股股传来。

　　那里早已没了阶梯原本的样子。与其说是攀山梯道，不如称它是一座城，一座顺着阶梯而生长的、竖立的“小城”。

　　从奏清所处的位置向下望，只能看见一间间累叠在台阶上的狭小房子，石头的，木头的，形色各异。而在局促堆积的房子之间，竟还挤着一顶顶窝棚，杂乱无章地镶嵌在原本用来攀爬的阶梯中，就像寄生在树干上的孢子。

　　也有些梯台比较宽阔，就跟奏清脚下的平台一样，但却有一大半都被敲掉、推掉，盖成一间间稍大的房子，有的甚至霸占了多节阶梯，从上面俯瞰，只能看见一座雅致的房顶。

　　总之，能够用来登山的梯道，已经少的可怜，只能七拐八扭地，像个羊肠小道一样穿插在其中。

　　而除了那些奇形怪状的房屋棚子，剩下的，都是人。

　　他们挤在狭小的楼梯街道里，在房屋之间细小的羊肠梯道上，摩肩擦踵，上上下下。

　　有许多摆摊的小贩在高声叫卖、讨食的乞丐不住地磕头、带着大花的女子尖声嬉笑，甚至还有许多牲畜家禽，被男人牵拉着，蹒跚在人群之中，扬起一阵阵土灰，奏清看着都觉得呛鼻。

　　悔步城。

　　她在心里默念出这个名字。

　　往生台依傍着往生山而建，而要前往建在山顶的主祭坛，则需一步一步虔诚地攀爬七千九百九十九块悔步梯，方可到达山顶的往生坛，求得灵教神尊的庇佑。

　　但，悔步梯实在太多、太高了。

　　早年间，有些老弱病残因体力不支，就备着被褥、干粮，歇息上半夜再继续攀爬。

　　后来越来越多人效仿，便出现了常居在阶梯上兜售物品的小贩，或是半途放弃的人。

　　久而久之，过了许多年岁，竟发展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原本的悔步梯，也渐渐成为了人们口中的悔步城。

　　赵奏清站在专供霄人贵族通行的台阶之上。她的右侧，是一节节纯白的大理石阶梯，整齐排列着向上延伸；反向的左边则是一团团灰败簇拥的房舍和嘈杂来往的人畜。

　　“奏清，愣什么呢？”

　　李钩霜原本已经向上爬了几节台阶，突然发现赵奏清仍是站在那里一步未动，便疑惑地回头道。

　　“霜姐姐，你听说过‘悔儿’吗？”奏清淡淡开口。

　　“就是传说中出生在悔步城的孩子？”

　　“嗯……”赵奏清的声音轻轻地，却也并未被远处的嘈杂淹没，

　　“传说他们在这些台阶上出生。有些人直到死，也没有朝下去过地面，更没有朝上去过山顶，一辈子都呆在悔步梯上。”

　　李钩霜不知她说这些是何用意，于是三两步跳到了她的身边。

　　“我要找的人，不在上面，”她听见赵奏清的声音徐徐传来，轻柔笃定。

　　“她在下面。”